甄氏?
雷傑面無表情的別過了頭。
“甄氏?”鍾兆陽鼓勵她道,“你繼續說。”
說話的人正是李嬸子:“大人,甄氏是本地的婦人。只因丈夫早死,兒子又患了重病。只好賣了房子搬到外城居住。剛搬來不過……十來日吧。民婦與她是鄰居,見過她幾回。”
“這個甄氏,家中還有人麼?”
李嬸子輕嘆一聲:“大人。她也是個苦命人。就在五日前,她病了多年的兒子沒了。葬了她兒子後,我就再沒見過她。原來是一時想不開,唉……”
白棠驀地睜大鳳目:甄氏?!病了多年的兒子?不會那麼般巧吧?!
前幾日纔到自家轉了一圈被徐三買作奴僕的夏瑜,他的娘不就是就甄?也有個病重的弟弟——他心頭微亂,神情便有一瞬間的怪異。
雷傑盯着白棠,他微妙的表情沒能逃過自己的眼睛:“練公子,你似乎認得甄氏那婦人?”
白棠遲疑了一下。夏瑜的事瞞不過去,還把徐三給扯了進來。不禁苦笑着問李嬸:“甄氏可有一個大兒子?”
李嬸搖頭道:“大兒子?從沒見過啊!”
白棠一時疑惑,難道自己弄錯了?又問:“她夫家姓什麼?”
李嬸子道:“姓夏。她兒子名夏霽。”
白棠吸了口氣:“大人。在下若沒弄錯,甄氏應該還有一個長子名夏瑜。不久前爲籌錢給弟弟治病,賣身爲奴,現在魏國公府辦事。”
雷傑輕輕哼了聲:“這麼巧?鍾大人,那咱們可要拜訪下徐三爺了。”
鍾兆陽也覺驚訝,對身邊的差役道:“請徐三爺帶着夏瑜到順天府一敘。再去查查甄氏的屋子。”忍不住腹誹:怎麼這徐三和白棠總能扯上各種案子?
“大人。”忤作初步驗過屍體,“死者是溺亡。死了大約有五六個時辰。”
雷傑冷冷的插話道:“她殺了蔡百戶,自知難逃死罪,所以自殺?”
全宏已經叫了昨日守夜的人出來問話:“昨天晚間,可無見到婦人在河邊尋死?”
幾人搖頭,都道沒有。
一人想了想,道:“昨夜河邊好象是有人影,但我趕過去的時候,並沒發現人。難道那時候,已經跳進河裡啦?”隨即嘀咕道:“大冬天的,尋死幹嗎要選跳河啊!”
“就是。吊死也比凍死淹死爽快!”
鍾兆陽與白棠聽得心中一動:有道理。
忤作總算尋到機會繼續道:“死者雖然是溺死,但口鼻沒有泥沙。”
白棠輕輕一嘆:“先淹死,然後扔進了河裡!”
鍾兆陽拈着鬍子點頭,對雷傑道:“雷大人。此婦既被謀殺,又牽涉到蔡百戶之死。不如您與我一同去順天府,兩案並審吧。”
雷傑喉結滾動了下:“正有此意!”
他看着白棠,就算順天府封了桑園,與他也已經沒有任何好處了!心中恨極。
一行人抵達順天府,徐三大咧咧的坐在衙門裡,夏瑜恭謹的站在他身後。聽得動靜,徐三極給面子的起身相迎:“老鍾啊!你可來了!我想死你了!”
鍾兆陽忍俊不禁。想他?
徐三笑道:“南京在你治下太太平平。這兒嘛……以後要你多費心了!”
鍾兆陽心中莫名升起些感動,自己任應天府府尹多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能得徐三這位混世魔王衷心稱讚,竟比得皇帝讚賞還覺感慨。
徐三拉過白棠,瞅了眼雷傑大聲問:“沒哪個不長眼的敢在桑園鬧事吧?爺抽了他的筋給你做馬鞭!”
雷傑面孔冷峻無表情的道:“本千戶查案若有怠慢練公子之處,還請見諒。”
白棠微笑:“大人客氣,沒有的事。”
似乎怕白棠被雷傑吃了般,徐三緊緊握着他的手,再不肯鬆開。
雷傑此人,徐三是聽說過其名號的。
“雷傑軍中綽號頭狼,足見其兇狠。我今兒個也聽說了蔡百戶的事,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查到了你的桑園,還找出具屍體!這裡面若說沒古怪,爺我不姓徐,我姓——”他看着白棠,突然一笑,“我姓練!”
白棠面孔一紅:“胡扯!”
徐三意味深長的問了問:“那,你名字前頭掛我的姓如何?”
白棠的小心肝噗噗一陣亂跳,忍不住細看徐三的神色,只見他笑得桃花眼風情盪漾,忍不住啐了一口:“做夢!”
徐三笑容一僵,可憐兮兮的道:“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到底想怎樣?”
白棠惱道:“大人審案呢!”
鍾兆陽坐定大堂,目視諸人問:“哪位是甄氏之子夏瑜?”
夏瑜被喚到順天府,正覺奇怪,聽府尹問話,忙跪下道:“草民夏瑜。”
鍾兆陽見他五官清秀,十足十的美少年,心中略有意外。不過想到死者的容貌也頗秀美,想來是子肖其母。
“你爲何賣身爲奴?”
夏瑜咬緊牙根:“只因家中幼弟病重,家母急需銀錢。”自從父親死後,家道敗落,母親獨自將他們兄弟倆拉扯大,如果不是弟弟患了那等重病……母親……也不會做出那等難以啓齒之事!
“你最近可有回家探望過家人?”
夏瑜搖頭:“不曾。不過,我曾讓劉伢婆捎去我的賣身錢。”
鍾兆陽皺眉:“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十日前。”
白棠立即聽出了古怪,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們——住哪兒?”
夏瑜道:“之前賣了內城的老宅,在附近租了間屋子。看大夫方便。”
白棠倒抽口冷氣!有問題!
方纔在桑園內,李嬸子明明說過,甄氏帶着兒子搬到外城不過十來日。也就是說,甄氏才趕夏瑜出門,就帶着小兒子搬到了外城!
爲什麼?
鍾大人也聽出古怪,道:“傳喚劉伢婆!”
片刻後,劉伢婆到堂。
“劉伢婆。十多日前,夏瑜託你捎賣身錢給他母親,你可曾送到?”
劉伢婆早見到了夏瑜,此時聽大人問話,又悔又怒道:“大人。是有此事。只是因爲甄氏突然搬了家,我沒尋到人。所以銀子一時沒送出去。正想打探清楚她搬去哪兒再送銀子,沒想到夏瑜竟然將我告了。大人,我哪是貪那點錢的人——”
“你說什麼?!”
夏瑜驚惶問:“我娘搬走了?”
劉伢婆撇嘴道:“是啊!我問了左鄰右舍,都不知道他們母子去了何處!”
夏瑜急道:“不可能。我娘要給阿霽治病。還要等我賺錢回來,怎可能突然搬家?”
白棠心道:突然搬家,自然是因爲遇上了麻煩。大麻煩。
他想到了蔡百戶的死,心中浮起股不太好的猜測。
此時鐘大人心中已有了底。道:“帶夏瑜認屍。”
夏瑜猛地瞪大眼睛,顫聲問:“認屍?認什麼屍?大人——”
“夏瑜!”徐三喝道,“大人讓你認屍,你就去認!莫浪費大人的時間!”
夏瑜咬着脣,雙腿有些發軟的跟在衙役後頭。劉伢婆也有些糊塗:怎麼,不是夏瑜告了自己?
白棠不由捉緊了徐三的手。
一陣詭異的安靜後,撕心裂肺的哭聲傳進了大堂。
死者的確是夏瑜的母親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