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愕然看着自己的父皇,不明白爲何父皇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封柴妧妧爲公主。
分明在出事以前,他已經說服了父皇的。
且適才在他沒有說出柴素錦在東宮之時,父皇已經同意容後在下旨。
他起身看着柴素錦,向外退去時,在她身邊停了下來,小聲問道:“這些日子,你對父皇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柴素錦垂眸,“殿下,小女盡心盡力只爲救聖上醒來,絕不敢有其他心思妄念。聖上剛剛醒來,便有宮人前去稟報殿下。殿下以爲,小女能夠做什麼?”
“妧妧留下。”聖上忽而又說道。
太子皺眉,深深看了她一眼,咬牙面帶不甘的離去。
柴素錦在牀邊跪坐下來。
聖上擡手。輕輕拂過她的臉龐,看着她的目光不含情慾,僅僅是一個父親,看着自己女兒的目光。
“聖上……”
“該改口叫父皇了。”聖上說。
柴素錦鼻子一酸,咬住了下脣纔沒讓眼淚掉下來。就好像壓抑了許久許久的感情,被“父皇”兩字,徹底引了出來。
“是,父皇……”
聖上扯着嘴角,虛弱的笑了笑。
柴素錦心頭卻有疑惑,未能解開。
聖上是知道了什麼?還是僅僅有感於她將他照顧的很好,將他救醒而特給的恩賜?
“是不是不能理解?”聖上問道。
柴素錦連連點頭,“小女感激,但心有疑惑……”
“朕早說過,你同錦兒很像。當初太醫令說。能將你的臉,換成錦兒的臉時,朕真的是很心動的,你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有多像錦兒!太像了。如果不看臉,朕會以爲就是錦兒回來了。”聖上嘆了口氣,“這段日子,朕恍恍惚惚,像是死了一次,又像是做了一個長長久久,醒不過來的夢。”
柴素錦心頭一顫,緊張看着聖上。
“朕夢見,錦兒真的回來了,卻是多年前的樣子,她告訴朕,她一個人,在泉下很冷,很寂寞,她不想在泉下,她不甘心。所以她幻化做靈芝,附在了你的身上。如今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她帶着你,來到朕的身邊盡孝。”聖上語氣很輕,說話也很慢。
柴素錦聽得很認真。隻字片語不敢錯過。
“她還說,她能照顧朕,能爲朕盡孝,她覺得很開心,縱然現在不是她自己的臉,心卻是她自己的心。她只求我能再給她機會,讓她仍舊做我的女兒……”聖上眼眸之中,溢滿慈愛之色。
柴素錦心中愕然,這些話,不是她爲聖上施針之時。默默在心中嘀咕的麼?聖上昏迷不醒,竟然能聽到她心底的聲音麼?
聖上深深打量着她,“你願意成爲錦兒,呆在朕的身邊麼?”
柴素錦怔怔的看着聖上。
聖上笑了笑,“當然。朕不會再叫你換什麼臉了。夢裡錦兒已經告訴朕了,換臉乃是無稽之談。”
“嗯。”柴素錦深吸了一口氣,默默點頭。若換臉都是無稽之談的話,那她的靈魂換了一個軀殼又算什麼?
“不過朕還是不明白,靈芝雲紋是怎麼回事?”聖上皺了皺眉。
殿中沒有旁人,只有躺在牀榻之上的聖上,跪坐在牀邊的柴素錦。
宮人們都守候在殿外。
她擡手輕輕扯開自己的衣領。
聖上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她卻將自己的左肩膀,露了出來。
那如狀似靈芝一般的紋路,猶如金線繡制。金筆繪製,在她白皙瑩潤的肩頭閃閃發亮,似不照而生華彩,熠熠而生輝,耀眼奪目。
聖上呼吸都是一陣凝滯,愕然看着她肩頭的靈芝雲紋,半晌回不過神來。
“那不是夢……”聖上喃喃自語道,“真是錦兒,錦兒回來了……”
聖上震驚之中喃喃的許久。
安撫了聖上休息。
柴素錦離開聖上寢殿,身後跟着一行宮人,緩步往她以往所住的殿宇行去。
這感覺好生熟悉,好似已經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前世。
前世就是這般,不論走到哪裡,都用衆多的宮人追隨保護。
好似一切的榮寵。都回來了。
她臉上平淡,並沒有笑意,好似理當如此。
終於歸正了,走偏了的路線,終於回到了正途之上。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望着自己再熟稔不過的宮道,緩緩點頭。
“妧妧。”
忽而有聲音從道旁傳出。
緊跟着一個明黃色的身影,也從道旁的樹叢中,走了出來。
“殿下。”柴素錦福身。
太子揮了揮手,叫宮人退下。
柴素錦皺眉,心有不安。
“父皇爲何突然改變了心意?你說自己什麼都沒做,我是不信的。”太子靠近她,垂眸看着她問道。
“殿下,聖上覺得我是錦兒,您覺得呢?”柴素錦心跳有些快。
太子皺了皺眉。“阿姐已經死了。”
“如果她回來了呢?”柴素錦語氣幽幽的問。
“不可能,”太子冷笑搖頭,“你就是用這樣的話騙住了父皇麼?父皇病了,我還清醒着,人死不能復生。阿姐已經死了。這世上,不論再想念,卻再沒有第二個阿姐了。”
柴素錦望他,“殿下是不是太固執了?”
太子緩緩搖頭,“不是我固執,而是你在奢望本不屬於,也不會屬於你的東西。你以爲公主是誰想做就能做的麼?那是獨屬於我阿姐的榮寵,你......休想取代!”
“賢哥兒……”
“住口!”太子倏爾變了臉色,“這是我阿姐才能喚得,你以爲你是誰?”
“我是你阿姐,我是錦兒,我是長公主……”
“啪......”
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聲乍然響起。
柴素錦的臉狠狠的被甩向一邊。
她白皙的面孔之上,一個巴掌印子格外醒目。
太子下手又急又狠,她半邊臉都是麻木的,耳中更是嗡嗡作響。
“打醒你了沒有?我說過了,阿姐是有一個,她已經死了!任何人休想取代我阿姐的位置!你聽懂了沒有?”太子咬牙切齒的捏着柴素錦的下巴,惡狠狠說道。
柴素錦緩緩吐了一口氣,“聖上已經封我爲公主,你願不願意承認。我如今都已經是公主了。只能說,我同殿下您,沒有緣分。”
柴素錦想要往後退,太子卻伸手鉗住她的肩膀,“有沒有緣分。不是你說了算的。”
她愕然擡頭。
“你想做公主?不想做孤的愛妾?”太子冷笑一聲,“不可能!”
柴素錦一驚,“聖上已經下旨……”
“父皇剛剛醒來,神智還不清明,這個時候所下旨意乃是做不得數的!”太子冷笑說道。“且他昏迷了這麼久,你以爲我真的就是靠着他留給我的那些老臣的底子,撐到現在的麼?不靠着自己的力量,我在宮中真的能好好撐住動盪的局勢?”
柴素錦艱難的嚥了口唾沫,“殿下的意思。我不懂……”
“不過是哄他開心罷了,畢竟父皇剛醒。”太子擡手輕輕拂過她還赫然掛着巴掌印子的臉頰,又低頭輕吹了吹,“打疼你了麼?”
柴素錦心頭髮毛,猛往後退。
太子卻將放在她肩頭的手扣的更緊。“孤沒有打算放手的時候,你想從孤眼前離開?”
柴素錦咬了咬下脣。
“只能說你自不量力。”太子笑着收回了手,“且叫你在我阿姐的殿宇中住着,不過你要明白,如今真正當家做主的人是誰。”
太子說完。又輕輕撫了撫她的臉,轉身離開。
柴素錦脊背僵硬,心頭髮寒。
原來走偏了的路,已經偏了,想要回到正軌,並不是那麼的容易。
她沒有辦法向太子證明,她就是錦兒,就是他口中的阿姐。如今再怎麼解釋,也會被太子認爲是推脫。只怕更會惹怒他。
柴素錦望了望天,拂面的風已經十分溫暖,天色漸暗,西側有太陽的餘暉染紅了天幕。
她擡腳向自己最爲熟悉的殿宇行去,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