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孫太醫爲寧美人診脈這件壞事的好處,並未結束。
她被寧美人欽點了診脈之後一個月,便被宮裡頭的許多貴人主子知道了。
“寧美人最近似乎好看了許多?臉色都變得更紅潤了!”
“哪裡是臉色紅潤,你瞧她的腰,細了兩三指呢!”
“是,單單是腰細了,這兒,這兒,可一點兒沒少!”一位美人指着自己的胸脯和臀,口氣滿是豔羨的說道。
說完,又掐了掐自己腰間的肉,滿面嫉妒遺憾。
“哼,光羨慕有什麼用?昨夜裡聖上又召了寧美人,恩寵一夜,你們是沒瞧見今早我遇見她時,她臉上那得意的勁兒!”另一位昭儀哼聲說道。
衆位深宮婦人皆或輕或重的哼了一聲。
“她吃的少。讓我吃那麼少,我可受不住,少一口我這心裡頭就免不了惦記。”
昭儀搖了搖頭,“你的消息未免也太閉塞了吧?她如今可不是靠着少吃保持身形的!”
“她擅跳胡旋舞。舞姬說,跳舞也能保持身形,我倒是跟着舞姬學了幾次,腳崴傷了。一下子歇了三個月不能伺候聖上呢!”
那昭儀卻又搖頭,“不是,她以前也跳胡旋舞,身形並沒有好到哪裡去。原因不在這上頭!”
“哎呀我的好姐姐,您就別賣關子了!她如今究竟爲什麼氣色好,體型好,纖腰豐臀的您就快說吧!”
衆人都催促那昭儀。
昭儀見衆人皆瞪大了眼,滿面期待,鴉雀無聲的看着她。
如此被衆人關注的感覺十分良好,她得意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清了清嗓子,“聽聞太醫署新來的那位柴太醫,給她了一個食譜,如今她就照着那食譜吃,該細的地方細,該豐腴的地方豐腴,還一點兒不用捱餓,她吃的可比以往多得多。說不定,比你還多!”
她擡手一指,那美人掩口驚訝。“真的?”
“不信,你自己去打聽?”昭儀得意輕哼。
“那咱們將她的食譜弄到手不就行了?”
“是啊,我宮裡有個宮女,聽聞和她身邊的小宮女乃是同鄉。”
“她不能給吧?若是被寧美人知道了……”
“嘁,”昭儀輕嗤一聲,“何必費那個勁兒!”
衆人又都看向她。
她笑了笑,“咱們也召那太醫來,叫他留了食譜不就是了?我就不信。他給寧美人,就敢不給咱們?他若是敢騙咱們,就將他攆出太醫署去!”
衆位衣香鬢影的婦人們皆掩口歡笑起來。
柴素錦一下子成爲了後宮的大熱門。
整日裡這宮裡的娘娘病了,召柴太醫看診。
那宮裡的娘娘不舒服了,召柴太醫診脈。
好似整個太醫署,就柴太醫這麼一個大夫似得。
晌午一道用飯的時候,還有內宮主子召他前去。
同僚玩笑道:“你倒是將我們的活兒都幹了,我們如此輕鬆看你自個兒忙碌。還真挺......自在的。”
她在內宮受歡迎的程度,完全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好在寧美人也知道獨寵難以久存,並不介意她爲旁的內宮主子留食譜藥方,幫她們調理身形。
只是當初答應她的,將她舉薦給聖上之事,一直拖着沒有兌現。
柴素錦常常往來內宮,卻從未偶遇聖上。
也並不能說是她運氣太差,哪位主子也不會趕在聖上前來的時候,再招來個太醫夾在中間礙事兒。
“柴氏食譜”在宮中火爆起來,就連宮女們都想方設法,甚至不惜花重金也要弄到手。
於是乎,柴萬的名字。終於重新出現在聖上的耳中了。
“怎麼朕覺得,內宮好似換了風氣,近來各宮都開始注意膳食養生了呢?”聖上玩笑問身邊內侍。
內侍連忙垂首,“回稟聖上。不止是各宮的主子們,就連宮中各處的宮女們,都格外講究吃喝。”
“聽說,同那太醫署的太醫有關?”聖上笑着摸了摸鬍子。
“正是,聖上日日操心國事,竟連這點小事也未能逃出聖上法眼。正是當初爲文丞相醫好孫兒那位大夫,柴萬柴大夫。”內侍躬身稟道。
“是他。”聖上慢騰騰的點了點頭,“他這般受歡迎。怎的國醫從來沒有在朕面前提及過他?”
“要聖上操勞的事情太多了,太醫令怎好拿這一點點小事來煩擾您呢?”內侍連忙說道。
聖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腰身,“想要纖瘦的,可不止女人們呀。朕昨日裡問宋昭儀。她說不必節食,半月功夫,腰便小了一寸。”
“聖上怎會想要纖瘦?您身寬體胖纔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呀!”內侍大驚道。
聖上卻嘆息一聲,緩緩搖頭,“錦兒還在的時候,就同朕說過,過食油膩肝氣不順。溼氣淤積不化,便生多痰煩悶,多飲亦渴……如今朕只覺日日乏困,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當初對她的話一絲不放在心上,如今,她不在了……纔想到她的叮囑都是爲朕好呀……”
“聖上較之長公主在的時候,是胖了許多,可這不是好事麼?”內侍不能理解,大周民間皆以豐腴爲美,宮中也不例外。怎麼有了這個柴萬之後,這風氣說變就變呢?<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 var cpro_id = "u2693893";</script><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 src="http://cpro.baidustatic.com/cpro/ui/cm"></script>
“傳旨下去。朕要召見柴萬。”聖上忽而說道。
聖上突入起來的召見臨到柴素錦的時候,她震驚了。
整個太醫署都震驚了。
宣召的內侍話音落地,她所在的屋子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靜的像是空無一人,連一聲呼吸都不聞。
倒是胡太醫最先反應過來,上前拍着她的肩膀道:“柴萬,還愣着幹什麼,趕緊!趕緊收拾藥箱,前去面聖呀!”
柴素錦不由笑了出來。
以前見父皇,就如同吃飯喝水一般正常。
如今不過是被父皇召見,她竟有種被天上掉的餡餅砸中的竊喜感。
說來都叫人心酸又可笑。
她連連點頭,念恩已經手腳麻利的將藥箱收拾好,放在了她的手中。
她同內侍一步一步向宮中走去。
原本就熟悉的宮道,近來也沒少走。可今日再走在這宮道之上,竟有一種莫名的陌生感。
她垂着頭,一語不發,好似專心致志的走路。
那內侍一路上同她說了什麼話,她都是怎麼迴應的,她竟一點印象也沒有。
候在甘露殿外,等着聖上傳召之時,那內侍還小聲說:“柴太醫真是淡然,旁的太醫第一次被聖上召見的時候,不是太緊張就太興奮,同手同腳的大有人在,有些連自己姓什麼只怕都要忘了。您卻好似走在自己家中一般,真是了不起。”
她可不是就是走在自己家中麼?她打小就住在宮裡,及笄之後才賜了公主府。
但她賴在宮裡不肯回去公主府的時候也是不少,父皇從來都是縱容着她。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笑了笑,“我也緊張,不過是在心裡,未表現出來罷了。”
“柴太醫,聖上喚您進去呢!”殿中又行出一個內侍,笑着說道。
柴素錦垂手入了殿。
甘露殿還是原來的樣子,連她熟悉的擺飾都沒有換過位置。
她眼眶忽而有些熱,急切的想要擡頭看一看父皇。
她入京這麼久,在太醫署呆了這麼久,籌謀的就是這一天。
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她卻有種恍如夢中之感。
想要擡頭好好看一看父皇,好好看一看自己日日夜夜念想之人,可脖子卻沉重的好似支撐不起腦袋的重量,她竟擡不起頭來。
見尊者不能直視。
在她是長公主的時候,這從來都是一句空話,只有不能直視她的人,卻從沒有她不能看的人。
便是父皇,她也能撒嬌耍賴,頑皮的擡着下巴開玩笑。
如今卻是君臣,相隔數十步遠,她就要跪下行禮的君臣。
“柴萬?”頭頂傳來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聲音。
柴素錦嗓子發澀,聲音悶悶的,“是,臣太醫署醫師,柴萬。”
“如此年少啊?”聖上嘆道,“比朕的錦兒還小了許多呢,錦兒在你這年紀的時候,也不過纔開始學醫而已。”
柴素錦只覺眼淚直衝眼眶。
父皇沒有忘了她,從這話語中,她分明聽出了濃濃的思念懷想。
父皇想念她……父皇想念他的錦兒……
她想要開口安慰,想要說些什麼。可嗓子太澀,眼太澀,她竟一句話也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