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突然變天了,雷聲陣陣,閃電交加,讓人心中不經感到些沉重。客廳裡,樊馨與陳陽頭一次坐在一起看電視,沒什麼好的節目,卻很溫心,樊馨靜靜地靠着陳陽的肩膀,陳陽握着她的手,也許他們只是在默默珍惜着這最後的安寧,誰知道明天回到學校以後又會面對怎樣的坎坷與波折。
電視上正播着天氣預報,他們瞭解到今天晚間全國大部分地區竟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雷雨,包括了國家四個直轄市中的三個:北京、天津、重慶。樊馨不禁擔心明天的飛機會不會因此延誤,陳陽笑着安慰她:“要是延誤了也沒關係,那是老天成人之美。”說着將樊馨摟到了懷中,輕輕在她臉上印了個吻。樊馨愛憐地望着他。
這晚的北京,同樣是電閃雷鳴、大雨滂沱的鬼天氣,駭然的閃電兀然印於人的眼前,轟然的雷聲更像是在拷問人的心。夫人林蘭擡頭望了一眼窗外,每一次雷電都會叫她不覺地一驚,她的手上攥着王處長剛纔冒雨送過來的照片,無力地垂在空中,已經有好一會兒了,她呆呆地坐着,神情很冷也很無奈。“是她的女兒!一定是!”她在心頭跟自己說。她剛接到照片的時候,臉色刷白,心中忐忑,差點將那女孩兒認作了她的媽媽,甚至還以爲是她死而復生了,她太害怕了,在趙姐的攙扶下才得以緩緩地坐回到沙發上,稍定心神。她打發王處長離開後,又細看了一遍照片,終於確定女孩和她的媽媽到底是不同的,不過這些不同又讓她心中的妒火更加熾烈,顯然女孩比她的媽媽還要惹人喜愛,在每一張的照片上都標明着女孩的名字——樊馨。
從照片上的畫面看出,照片是在樊馨和陳陽那天到縣城遊玩時偷拍下來的,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了,她之所以現在才叫王處長送來,是因爲今日早上丈夫才正式離開北京。一旦丈夫知道了這件事,一切就會變得不可收拾了,她想也不敢想。她現在的心情是怎樣的複雜,她深愛的丈夫心中一直裝着別的女人,毫無疑問,他愛那個女人遠勝於他的妻子,即使是在其死去了這麼多年以後。她叫白桃,正是樊馨的媽媽,她恨她,但她現在好像更怕些什麼,她顯得那麼焦慮,每一次窗外的雷電都會叫她的心一陣顫慄。
“夫人,您沒事吧?您的臉色很不好。”趙姐過來關切地問了句。
“你坐,跟我說會兒話吧。”夫人神情仍有些恍惚。
“哎——”趙姐答應着,在主人的面前小心地坐下來,等着夫人問話。
“你跟了我有幾年了吧,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家裡的狀況,你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孩子們都孝順嗎?”靜了好一會兒,夫人終於開口了。
“可不是,都六年了,六年前夫人不嫌棄我笨手笨腳的,留我在身邊伺候。夫人、老爺這幾年給了我和家人太多的照顧,我就是死了也要永感你們的大恩大德。”趙姐說着拿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淚痕。
“說說你的家人吧。”
“哎!只怕夫人笑話,我生有一兒一女,都不成器。兒子一天到晚開出租車掙點兒錢,養家餬口,生活也還過得去,難得的是他的媳婦是個溫和性子,賢惠,能照持家務,對老身也周到,哎——可惜前年得了癌症,去了!留下小孫女不到十歲就沒了媽媽。可憐啦!這麼小就得學着自己做飯做菜,還要常常幫着照顧身子不大好的爸爸,沒媽媽的孩子難啦!”
“那你的女兒呢?”夫人忍不住問。
“女兒命不好,嫁了個混蛋丈夫!前些年日子好過的時候,那混蛋在外面沾花惹草,回來就對我的女兒又打又罵,後來那傢伙迷上了賭博,家財散了,整日又抽菸酗酒,不務正業。現在女兒正和他鬧離婚,只是捨不得孩子,一心想要把孩子爭取在身邊,可那個混蛋偏偏又不放,現在僵着呢!”
“這傢伙真是可惡!你告訴我他是誰,我立刻讓你的女兒帶了孩子遠遠地離開他!”夫人怒道。
“夫人的好意我代女兒心領了,只是既然他們兩口兒都還把孩子放在心上,也許事情還會有轉機呢,離婚後苦的到底還是孩子,外孫兒才八歲,難道也要他自己做飯吃不成?凡事爲了孩子多想想,就都能夠看開了!”
“孩子!又是孩子!孩子真的有那麼重要麼?”想到自己偏偏沒有孩子,夫人不禁大聲嚷嚷,面容失色。
趙姐見夫人神情有些嚇人,心中害怕,忙道:“對不起,夫人!我說錯話了,孩子重不重要本不是我這樣的人該談論的,不過我確實見到一些失去了至親的孩子是那麼的可憐與無助!”
“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夫人向她揮了揮手,神情有些呆滯。
夜已經深了,窗外的響雷閃電還沒有小下來的趨勢,風卻越發的大了。陳陽和樊馨已經睡下,明天還要早起趕到重慶,等下午的飛機。陳陽心中有事,思索、揣測了一陣後,也覺得累了,到底合上了眼睛。
外面是一片漆黑,隆隆的雷聲裡,猙獰的閃電時不時地亮出它長長蔓延的爪子,一輛麪包車突然劃破夜幕、風雨由遠而近,像是暗夜裡出現的一隻幽靈。車子在樊馨家一側緩緩停了下來,這時候周圍是一片悄靜,大雨沖刷着麪包車身,車前的擋風玻璃。車內除司機外還有三個男人,其中一人就是之前那個高個子警察,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如車外的夜一樣黑。三個男人抽了會煙,其實是在打量周圍的環境,車廂前副駕駛位置上的一個瘦臉男人,最後查看了一次手機短信後突然掐滅了手上的菸頭,把心一橫,在四人面前打開了身邊的黑色手提箱,手提箱內赫然露出了兩支手槍和若干鋒利的短刀。“幹活吧!”他吩咐道,隨即將一把手槍上了膛,別在了後腰間的皮帶上,又伸手抽出一把長刀提在手上。
“毛哥!我——”高個警察猶豫着,神情顯得十分緊張。
另外一個男人長着娃娃臉,看樣子二十來歲,望着手提箱內的刀槍,只是沉默着。毛哥突然操起一把刀扔到他的懷裡,厲聲道:“快點!沒時間猶豫了!”娃娃臉吸了一口氣,把刀緊緊握在了手心,面不改色。毛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放心吧,有事自然有人給我們撐着。”說着回頭望一眼高個,催催他:“我的警察長官,別婆婆媽媽了,你已經收了錢了,想反悔嗎?要知道,幹我們這行,不是別人死就是我們亡!”於是拿刀身拍了拍他的臉,高個感到了一陣涼意,不經打了個寒顫。
“毛哥,條子兄弟是不是看那丫頭長得漂亮,不忍心下手啊!”司機冷笑道,語氣裡充滿了鄙夷。
“這樣,你要是覺得那丫頭漂亮呢,我們就把她交給你了,任你處置,好嗎?”毛哥湊近他的臉,兩眼直直地盯着他。
“不——我不殺人——你們已經能夠應付了,爲什麼還要拉上我!”高個神情呆滯,也許心中突然出現了一絲還是警察時的念頭。
“是啊,毛哥,這傢伙這麼膽小,還是讓他留在這兒吧,免得壞我們的事!”司機稍稍擔心道,娃娃臉到現在爲止仍是一聲不吭,像在默默地爲人生的重要一步準備着。
“不行!他一定要去!有了他跟我們一道,以後要是查起來警局裡也好有人照應,不是嗎?”毛哥突然提槍按住了高個的額頭:“拿刀,跟我們來!”高個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來,不經閉上了眼睛,感到了自己墮落的心自第一次收黑錢起就沒有再正常跳動過,他下意識地抽起了一把稍長的刀。
屋裡正熟睡的樊馨和陳陽絲毫沒有覺察,一旁的鬧鐘正滴答滴答地走着。麪包車內的三個男人終於推開了車門,向樊馨家的門前迅速靠上去,這些膽大妄爲的殺手打算直接破門進入。就在娃娃臉掏出****準備撬開門上的鐵鎖時,毛哥突然發現胸前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他忙按住了娃娃臉的手,急着去看手機上的指令,只有四個字“立即取消”。
就在這時候,樊馨的房間裡,一陣風突然吹開了一扇歷久老去的窗子,窗前掛着的風鈴隨風搖曳起來,發出連串清脆的碎響。陳陽很快被驚醒了,藉着手機微弱的光,見一旁的樊馨仍睡得沉,於是起身走到窗前去關窗,藉着眼前突然閃過的一道電光,他看到幾個人影匆匆鑽進了屋子前的一輛麪包車,隨即麪包車就啓動了。
陳陽嚇了一跳,忙卡住了窗子,後退幾步,麪包車很快消失在夜幕裡,一切似乎又恢復如初,但那麪包車的車輪卻分明在陳陽的心中碾過,陳陽怔怔地站住,窗外的閃電一次次閃過了他的臉。在這樣的半夜裡,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小心地走過樊馨的身子,走出了房間,打開了樊馨爸爸的書房,望着眼前的書本,他開始一本一本地翻看,很快他又在抽屜裡找到了一本日記,很小心地看着,他下意識地拿手撐住了自己的頭,像是突然間跌入了一個最棘手最複雜的深淵,他一下子感到了迎面而來的威嚴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