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進入內城的路,寬敞而乾淨,因爲暮鍾已經打過好久了,這時路上基本上沒有行人。狗兒在前面帶路,似乎正笑着。陳陽望着不遠處大體相似的民房裡全都發出一樣的朦朧如暈的白光,不禁問:“這裡每家每戶都是用夜明珠照明,不知你們的這些珠子都是從哪裡來的?”
狗兒似乎很不喜歡陳陽的這個問題,只道:“在地海邊上滿地都是這樣的珠子,有什麼稀奇麼?”
“地海?地下的海?”陳陽總是很好奇。
狗兒不再回答他的問題,轉而說道:“剛纔娘叫我囑咐你們在面見長老的時候應該注意的一些事項。”
“哦,有哪些?”樊馨忙問。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叫你們不要拘束,因爲你們是客人,所以就算你們做錯了什麼,大家也都會原諒你們。不過——”
“不過什麼?”樊馨知道他從一開始就好像有意隱藏了什麼信息。
“長老的殿前來了很多人,因爲聽說了你們的到來,好些大夫們都帶着家眷趕來見你們,還有青菱等幾位姑娘也都來了。”
“大夫、青菱等又是什麼人?”樊馨接着問道。陳陽感到有些不快,因爲他不想被地宮裡人當做動物一樣的觀看。
“我就知道說了你們一定會問,所以剛纔一直瞞着。大夫是每個族系裡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們有的富有錢財,有的擔任重要官職。我曾跟你們說過我是吳族南系人,在每個族系裡都有一個最高的掌權人,這個掌權人就是長老,我們的長老大名叫索月,但是你們不能直接稱呼他的名字,應該叫他長老或索月長老。而姑娘是每個族系裡公認的賢惠的女子,通常都是及笄不久還未出嫁的女孩,她們的地位很高,因爲地宮裡有尊重年輕女孩的傳統。”
“哦?”樊馨對這個傳統倒是很感興趣。
“聽我娘說,這個傳統是來自地宮裡的人民對宮主的敬重,因爲我們的歷代宮主就是年輕的女子。”
“宮主是年輕的女子!那麼長老呢,你們又有多少個族系多少個長老?”陳陽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因爲聽來宮主應該是地宮裡的最高統治者,怎麼會是年輕的女子,而且似乎都成了傳統。
“長老當然就是族系裡最德高望重的人了。至於地宮裡有多少族繫有多少長老我就不知道了,因爲這在隱地是不準講的,我的爹爹媽媽也不曾告訴我。我只知道在隱地就只有我們吳族南系人。”
“這樣啊。”樊馨點了點頭,記住了這是一個禁忌。陳陽心想這裡既然叫作隱地,那麼這裡的人就應該是脫離了地宮的主要族系聚居地隱居於此的,這麼看來地宮裡倒也不至於太寂寞,只是不知道這些人來此的原因是什麼。從進入地宮到現在,他的心上已經積累了太多的問題,這次見到長老,他倒想借此弄個清楚不可。
陳、樊隨着狗兒進入了隱地中央的內城,城前的守衛盤問得甚嚴,直到狗兒出示了長老交給他的一個信物,衛士們方纔允許陳、樊這兩個外地人進入。狗兒抱歉道:“以前不會這樣的,聽我爹說可能是要打仗了。”
陳陽見內城裡不過是一間不大的宮殿,這宮殿看起來並不宏偉,比起上面世界的古代宮殿要差得遠了,不過因爲這座宮殿大都是由石材砌成,所以顯得異常堅固。宮前的守衛嚴密,每一個衛士都是身形矯健,不怒而威。
進入宮殿後,穿過幾道門廊,便有兩個婢女迎了出來,向他們行了個禮,領着他們進入了偏殿,偏殿裡已經候了好些人,令陳陽寬慰的是這些人並不像想象中的那樣圍攏過來,對着他和樊馨品頭論足,而是列隊站在殿的兩旁,目視着他們走上前去。在偏殿的最上首,端正地擺放着一張案子,案上空着。這時從一側的小門裡走出了一個魁梧的長者,身後跟着兩個垂頭的婢女,看他神態慈祥,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頭上稀疏幾根白髮,身形矍鑠,步履穩健,只是手上卻拄了一根及他人高的木杖,在陳、樊看來他似乎還不到拄杖的光景,但很快陳陽就知道了這是他的權杖,木杖上端是自然形成的分叉,分叉之間鑲着一顆極罕見的紫綠寶石。陳陽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這寶石,玲瓏剔透,熠熠生輝,心想這要是在上面可不知有多名貴。
“稀客,稀客喲——”長者笑道,他的聲音響亮有力,使整個殿上的人立即肅然起敬。“長老好!”衆人齊聲叫道。
“長老好!”陳、樊跟着上前叫道,行了各自的禮儀。
長老索月看了他倆學着地宮裡的人行禮,一時眉開眼笑,忘了到案前坐下來,連聲道:“好好——陳小兄弟、樊姑娘也好。”說着,走近陳、樊,將手上的權杖交到了身後的婢女手上,兩位婢女捧着木杖小心地退了下去。索月笑道:“兩位機緣來到荒僻的隱地,實在是索某莫大的榮幸,我已經命人準備了酒宴,請兩位貴客與我等共宴。”說完,一手拉着陳陽,一手拉着樊馨向旁邊的宴殿而去。陳、樊面面相覷,心想這位長老可真沒有架子,只得隨着索月去赴宴,他們本想說剛剛已經吃過了,但是盛情難卻。
其他人也都跟了上來,陳陽注意到這些人中果然有幾個年輕的女孩單獨地站在一塊,很顯眼,她們的着裝相似,顯得端莊美麗,孩子心的她們一心想要靠近兩位新奇的客人,卻苦於沒有機會。這時,在宴殿裡她們終於得償所願,因爲她們的案子剛好在陳、樊的對面,在上首。而宴殿的最上端居中仍是一個單獨的案子,這自然是索月的位子,所有的案子同高,除了位置外也沒有其他的不同,這讓陳陽不經感到了些平等。
索月站在自己的位子旁,向陳、樊招呼道:“兩位請坐!”陳陽一時感到爲難,因爲這裡不像狗兒家是坐在凳子上的,已經擺上了幾樣甜點的案子前只有兩張棉塌,其他人都等着他和樊馨坐下來。陳陽不好意思相問,想了想直接雙膝跪在了榻上,對面的姑娘們便都小聲地笑了起來,陳陽不禁疑惑,他以爲在地宮的正式場合裡便是要這樣坐的。索月笑了一下,對陳陽道:“陳小兄弟不必拘禮。”說着在他的榻上直接盤膝坐了下來,其他的男子也都陸續盤膝坐了下來。樊馨見還沒有一個女人坐下,便有意等了一會兒,看着她對面的年輕姑娘,索月這時向她做了個“請”的手勢,樊馨微笑道:“請諸位姑娘先坐吧。”
對面的姑娘們笑了一下,陸續坐下來,等到她們坐下後,陳陽頓時漲紅了臉,原來雙膝着地的坐姿是地宮女子的坐法,而男子只是盤膝而坐,他忙端正了坐姿,好顯示自己男人的存在似的。這時樊馨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像其他姑娘一樣。其實陳陽大可不必計較這麼多,因爲按照地宮的禮儀,男女在正式場合下是不能同案的,顯然地宮的人已經爲他和樊馨破了例。陳陽看到,宴殿裡的男子都是單獨一案,端坐桌案中央,而女子則是兩人一案,便如在他對面,兩排四案上坐着八位姑娘。
陳陽聽狗兒說過,姑娘是地宮裡公認的賢惠的女子,他發現對面這八個姑娘每一個都非常漂亮,多數都不輸樊馨,只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在他看來樊馨總是最好的。地宮裡有尊重年輕女子的傳統並不假,列席姑娘的位子都在上首,只是整個席上就只有男人能夠開口說話,女人都是微低着頭,默不作聲。雖說這時已經開了席,但好像誰也沒有動筷的意思,索月打量了陳、樊良久,似乎在看他們是否有些不一樣的地方,陳陽也注意到地宮中人除了都有一雙格外明亮的眼睛外,其他都和地上的人一樣。
在這相互的打量間,宴席上一時靜得無聲,首案上的一個姑娘見此,站起身來,向索月行了個禮,說道:“青菱願和幾位姑娘向客人獻上一支舞。”
“嗯,當然。”索月不知怎麼有些走神了。
八個姑娘依次站起身來,走到了殿中央,不需口令,當青菱做了一個起式後,其他姑娘隨即會意地跟着跳了起來,這是一支慢舞,讓人感覺到了熱情的迎客之意,殿裡很靜,只聽得見女孩腳步輕微的踏地聲,以及不時傳出的整齊的鈴鐺聲。有一剎那,當八個姑娘同時向中央舉起右手的時候,露出了雪白手腕上八隻一樣的環鈴,讓人看來賞心悅目。陳陽微微陶醉了,下意識地抓緊了樊馨的手。樊馨瞧見他臉上浮現出的笑容,抿了抿嘴,並不生氣,心想在這時刻恐怕沒有男人不會陶醉在這銀鈴曼舞裡,何況是像陳陽這樣年輕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