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陳陽不知睡到了什麼時候才悠悠醒來,醒來時已不見了身旁的樊馨,他一掀被子站起身,從房間裡走出來,就見樊馨正在客廳裡擺放早餐。樊馨見了他,笑道:“你起來啦,正好,就免得我去叫你了!”又道:“你的牙刷、洗臉毛巾我幫你放到衛生間了,你去漱洗吧,一會兒我們一起吃早餐。”
茶几上擺放着這天的早餐,電飯煲熬的粥,盤子盛的兩隻荷包蛋,還有一小碟鹹榨菜,榨菜是昨天買回來的,而粥與荷包蛋自然都是樊馨自己做的。樊馨先給陳陽盛了一碗粥,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然後耐心地等着陳陽品嚐她的手藝。食物當前,陳陽就顧不了許多了,首先夾了一隻荷包蛋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嗯,好吃!”陳陽不禁讚道。
“那兩個都給你吧!”樊馨將盤子推到他的面前。
陳陽毫不客氣:“那我今天就都吃了,以後你記得要多做一些!”
樊馨笑道:“現在你是覺得好吃,吃些日子,你也就覺得吃膩了!”
陳陽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開始埋頭喝粥,一邊催促樊馨道:“你也快吃啊!”
樊馨本也沒有想要陳陽回答她的話,雖然忙了一早,卻也並不覺得怎麼餓,只是象徵性地喝了點粥。
因爲昨晚他們已經約好只是在小鎮附近走走看看,所以他們首先登上了樊馨家後面的一座小山,站在山頂上向下面望去,整個小鎮盡收眼底,而四周全是縱橫的小山丘,山丘上有一片片低矮的林地,也有少塊的梯田,而這個小鎮就坐落在這其間一塊相對平整的坡地上,不遠處可以看見清澈流水的閃光以及流水上幾座小橋的影子,青山綠水,樊馨說的雲陽景緻不遜周邊當真不假。
陳陽拉着樊馨的手向着有水流的地方走去,可能的話他們可以乘一葉小船徑直前往縣中心。因爲昨晚他們到達雲陽縣城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好些地方都還來不及細看,所以他們很願意再去走走,而離別了十一年的家鄉雲陽在樊馨眼裡簡直就是一座陌生新城,所以她一方面是迎合陳陽的意思,一方面也是增進自己對它的瞭解。
而在樊馨家後山不遠處,他們發現了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這裡雖然也是一片荒山,卻成片地種上了一種純觀賞性的桃樹,所謂“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一點不假,只是現在畢竟已是四月底五月初,漫山的桃林正是落英繽紛的時分。一棵棵桃樹上雖仍掛滿了盡態極妍的粉紅桃花,可是每每一陣風吹來,眼前便如下過了一陣桃花雨,無數菲紅嬌嫩的桃花瓣飛舞着飄落下來,散佈在樹下青綠的草叢間,他們一時間看得呆了,陳陽不禁抓緊了樊馨的手。
兩人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佇立了良久,終於鼓起勇氣向着桃林之間走去,腳踩在鬆軟的花瓣上,身子被點點桃花雨包圍,那種感覺像是進入了仙境一般,叫人流連忘返。
好一會兒,他們終於走出了桃林,可是身心卻似乎仍在林間飄蕩,直到一個戴草帽的老頭突然大喊大叫着向他們跑過來。兩人心道他們並沒有做什麼壞事,反而十分鎮定地等着老頭過來了。老頭罵道:“誰準你們走進林子的!”
陳陽疑道:“在這荒山栽培了桃樹難道不是作爲景點供人蔘觀的麼?”
老頭不耐煩地道:“這林子是私人所有的!不許外人蔘觀!”
樊馨驚道:“私人所有?哪個私人能擁有這麼大一片林子,而且像這樣品種的桃樹還是專門從外地移植過來的。得花費多少人力財力啊!”
老頭不禁笑了:“姑娘,你是本地人吧?”
“您是怎麼知道的?我從八歲起就不在雲陽居住了,難道還留有本地的口音?”樊馨更覺得詫異了。
老頭呵呵一笑道:“你有沒有本地的口音我不知道?但我記得這兒附近曾有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姑娘,很漂亮,經常打這兒經過,我是看着她長大的!”
“那真是太巧了!”樊馨微微笑道。
“這麼大的林子是私人所有也就罷了,還不讓人蔘觀,也不是用來搞旅遊的,那留着有什麼用?”陳陽不禁問老頭道。
“誒,小兄弟!說起這片林子,可是大有來歷的!據說這片山地是北京的一個高官買下來的,林子也是他特意囑咐栽培的,每隔幾年那個當官的就會親自到這兒來看看!那個高官還給我們這個地方做了不少好事呢,修路,建橋!現在**着我這個老漢暫時幫助看管這片林子!”
“只是那個當官的爲什麼要在這兒種上一片桃林呢?”樊馨不解道。
“誒!小姑娘,你這就不知道了吧,一個人在北京做了那麼大的官,不能衣錦還鄉,難道不應該在家鄉買點地啊,種點樹啊,炫耀炫耀麼,心中也能得到一點安慰,不是麼?”
樊馨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陳、樊跟老頭道了個歉,告辭後,繼續向山那邊走去。這時候,樊馨突然說道:“我想剛纔那個老頭說的和我長的很像的姑娘應該是我媽媽。”
“哦!何以見得?”
“這兒是我媽媽的家鄉嘛!媽媽從小就是在這兒長大的!我的爸爸其實是外地人,他們在大學裡認識,他很愛媽媽,所以和媽媽結婚後就在這兒——媽媽的家鄉特意另建了一座房子。因爲這兒環境好,所以當媽媽肚子裡懷了我之後就乾脆地帶着家人搬到這兒來長期居住了。”
“聽來好溫馨啦!”陳陽讚道。
“可是——車禍之後,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外公外婆找到我以後,就帶着我離開了雲陽,開始新的生活。要不是去年外婆也去世了,我想我是不會回來的了!”
“那你剛纔爲什麼不告訴那個老頭那個姑娘就是你的媽媽呢?”陳陽又不解地問道。
“那又何必呢!那個老頭既然能這麼清楚地記得我的媽媽,又是看着她長大的,如果我跟他說我的媽媽在十年前就已死於車禍,那不是又因此多了一個傷心難過的人,爸爸媽媽已經死了這麼久了,就讓他們好好安息吧!”
“你總是很能替他人着想,即使是一個不相識的老頭!”
他們運氣很好,很快在附近租到了一隻小船,順着一條小河來到了縣城中心,一路上的風光也十分令人陶醉,在真正的河上,陳陽操縱起船來竟還不及樊馨,好在他有的是力氣,所以儘管常常出錯,惹得樊馨不時偷笑,卻也一路順當地進了縣城。
他們到處走走看看,中午在一家小飯店吃了重慶的特色菜,其中的一些辣叫陳陽也感到驚奇,後來他們又在縣城的商場裡買了些東西,一天下來卻也十分愜意,直到臨近傍晚的時候,他們纔想到了回程。陳陽玩得興起,突然提議到他們可以租一輛小車開回去,但樊馨卻竭力反對。無法,陳陽只得拎着大袋小袋同樊馨一起走山路,傍晚的山風吹在臉上十分愜意,因此一路走來也不怎麼感到累。當他們爬到一座山頂的時候,樊馨心疼他,於是提出要休息一下,兩人於是並坐上一塊大青石上望着天邊的正紅的夕陽,晚霞。
樊馨突然問道:“陳陽,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將來想幹些什麼?”
陳陽想了想,搖搖頭道:“不知道。也許會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做下去,建立一個自己的家庭,也許會過些平凡的日子!”不知爲何,在眼前的夕陽面前,曾經的雄心壯志一時間消失全無,怎麼也不能上心了。樊馨笑了笑,似乎很贊成他的話,她將頭輕輕地靠在陳陽的肩膀上,靜靜感受着這一刻的安靜與溫馨。
他們回到家的時候,天邊僅剩下了最後一抹殘霞。就在兩人提着東西準備上樓時,有人突然敲門,猝然間嚇了他們一跳。陳陽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來,見是兩個穿制服的警察。
“我們過來只是想問一下。樊家這間宅子已經有十一年沒有人住了,今早附近有居民反映說,一直空着的屋子又有了人,他們很擔心你們是什麼人。”說話的警察神情冷淡,像是他一貫的風格,另一個高點兒的警察向陳、樊望了一眼,側過了頭去。
樊馨只得認真回答道:“這兒是我家,我的爸爸叫樊正剛,媽媽叫白桃,我是他們的女兒樊馨,我的爸爸媽媽在十一年前的一場車禍中去世,我也隨我的外公外婆搬到了外地,現在我回來了。有時間我會跟附近的街坊鄰居解釋的。”
那警察一邊在記事本上記下樊馨說的話,一邊咕嚕道:“嗯,解釋就不用了,解釋就不用了——我們只是簡單地瞭解一下。那麼你們現在是從事什麼職業的呢,是學生?”
“嗯,是學生!”樊馨如實道。
“哪個學校的?”
“要問這麼多嗎?”陳陽手上還提着東西,加上玩了一整天,一時感到了疲倦,有些不耐煩警察的問話了。話一出口,站在後面的高個警察突然回了一次頭,眼中射出一道十分嚴厲的光。
這樣的目光叫陳陽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絲寒意,也就在那警察回頭的瞬間,陳陽突然覺得他好像在哪兒見過。於是陳陽像是套近乎地笑道:“後面的大哥我們見過吧?”
高個警察大笑着回過頭來:“真的嗎?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你。”
這樣陳陽又覺得他確確實實是一個陌生人了,想來是自己剛纔眼花看錯了,因爲他背向身後天際的那道晚霞,所以面容看來是模糊的。“對不起,同志,我認錯人了!”陳陽仍是笑道。
“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告辭了。”前面的警察拾趣,跟身後的高個兒打了聲口哨,兩人隨即轉身離去。陳、樊也沒有把這當回事,仍是說笑着關門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