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蜃樓舞蹈

“美食屋”出來便是馬路,陳陽想也沒想就攔了一輛長途客車登上了。剛一上車,就聽前面開車的司機大叔大聲嘆道:“現在的日子可是越來越趕不上從前了!”陳陽心下稍驚,卻又聽身後一老頭乾咳數聲:“哎!我說年輕人,你哪裡知道什麼是難過的日子喲。能上山莫下海啊!”

原來只是司機與乘客間的閒聊,他也就不太放在心上,也難怪他總是神情緊張,做什麼事情都是謹慎有餘,擔心着各種可能的意外。

司機又道:“難道不是嗎?以前誰家要結親了,親朋好友都張羅着出主意,鄉里鄉親幫着選住址、蓋新房,事成之後,大家都到新人家喝頓酒,吃頓飯,事情就算是過去了。現在倒好,又是要買房子,租車子,準備婚禮慶典,要到大酒店整酒席,佈置各種包裝,還要應對各種彩頭,說是孩子們結婚,真正忙的、累的卻是父母!哎——”

老頭似有感觸,頓了頓方道:“你說的也有理。可是你想過沒有,現在一個家庭能有幾個孩子,一個,父母能夠像這樣操幾次心,也就一次嗎?就算累一點,倒也樂呵呵的,不是?”

司機臉上現出笑容,想到自己唯一的兒子就要結婚了,一陣幸福之意涌上心頭,高聲道:“我說長輩!下月初請您喝酒如何啊,犬子好歹也要成家了,我這心裡嘛總是熱呼呼的——”

“好啊——老頭子一定去喝這杯喜酒!”老大爺臉上甚至快活,滿口答應,其實誰都知道萍水相逢的兩人如何還會有機會再次相見呢。但是司機與老頭的談話叫滿車的人都感到十分溫馨,一時大家也相繼有說有笑起來。

汽車行駛在蜿蜒的山道上,天上的太陽此刻開始西斜,將路一側峻拔的山石峰拉下一道道長長的影,鋪滿了平整的水泥路面,而長途汽車便在這重重的影上前行。

突然,陳陽好像聽到了些隆隆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他看了看周圍的乘客,似乎也都有警覺,卻不像是地震,因爲聲音明顯是從天上傳來的,他下意識地低下頭從窗外向上望去。“啊!”狂驚之下,陳陽張大了眼睛,好些向窗外張望的乘客都大叫出聲,只見公路一邊坡度超過七十的石山上,大片的山石鋪天蓋地地滾落下來,其勢就要淹沒這輛車了,而衝在最前面的一塊大柱石竟有半個長途汽車那麼大,站在車前的陳陽死死地拍着開車的司機,催促他加速。但嚇傻的司機只是死死地盯着越來越近的山石,連方向盤都不顧了,汽車裡一片哀號聲。

陳陽感覺全身陡然升起了一陣冷意,他的意識有那麼一剎那的空白,但他也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清醒過來,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當機立斷,他半蹲下身子一腳踏在司機的腳背上,把油門踩到了底,一手抓住車前的一根柱子支持住身體,右手肘整個地壓在了方向盤上,預備隨時轉彎。好在這段山路是直插山間的,很直,汽車的時速錶針勻速右偏,一直指到了100km|h,汽車就如一陣風似的在筆直的公路上飛馳。漸漸地有碎石塊擊落在車頂、車窗上,幾塊玻璃當即被打破了,玻璃碎片飛濺開來,所幸乘客們都早已護着頭趴到了車座底下,並未傷着。隨着汽車越行越快,較大的落石終究還是被甩到了後面。

發了半天呆的司機這時也清醒了過來,重新開始掌舵,這樣,就算前方漸漸被鋪開的塵灰擋住了視線,有經驗的司機也能輕鬆應付。在確信汽車已經駛過了危險區後,司機纔開始將速度慢慢地減下來,並對車內的乘客道:“好了。大家撿回了一條命!”

乘客見汽車復行如初,好容易喘過氣來,紛紛要求停車,司機卻心有餘悸地道:“停車?找死啊!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纔是正經!”乘客便不再多言,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這時,陳陽透過車頭的反光鏡看見汽車後面不遠處已新堆出了一座小山,長吁一口氣,重重地靠在了司機一旁的鐵柱上。

司機拍了拍陳陽的肩膀,感激道:“多虧了你,小兄弟!否則我恐怕吃不到我那杯媳婦茶了!”

陳陽卻將司機大叔的手推開,叮囑他說:“您還是小心開車吧!我今天就不應該來!”

大叔大笑數聲,安慰他:“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小兄弟,你有福了!”

他的話陳陽並沒有聽進去,因爲他的心頭仍久久難以平靜,接着便想到今晚他可能回不去了,且不只是他,出來的四十餘名志願者恐怕今天都難以回去了,這樣想着不禁又暗暗擔憂起來,從這一刻開始,他覺得此次的所謂下鄉活動根本就是一團糟!

他再一次走進白秀巖村時,西天邊是血樣的紅,時間是“5:50”,年輕的志願者們正與村民依依作別。而汪婷此刻正忙着聯繫在另一個村子的兩位副會長,要求他們集合隊伍,隨時準備出發。

陳陽不等大家對他的突然出現表示些什麼,就大聲嚷嚷着將他們集合過來,他看見穿着同山裝的樊馨,不由分說地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這一舉動立即令周圍的人大惑不解,而陳陽也接着擁抱了身邊的每一個人。然後,他才慢慢地跟面前的人一字一頓地說:“我們回不去了,大家準備今晚在這兒過夜吧!”

一時間衆人驚呼起來,汪婷的電話也跟着響了,一接之下,才知出事了。這時,大家的目光紛紛表示懷疑地落在了汪會長身上,汪婷也只得如實告訴大家:“山道滑坡了,汽車進不來。今晚我們只能在這兒過夜了!”

人人臉上露出難色,有人問起:“那陳副主席是如何進來的?”

陳陽吸了一口氣道:“我進來的時候,山石正好滾落,汽車差點就被埋住!”他還想跟汪婷說些什麼,但汪婷是一個注重實際的人,此時她已經在指示她的副會長們如何跟村民借房間留宿了。而此時大家也明白了爲什麼陳陽會跟他們擁抱了,那是劫後餘生的慰藉。

於是,陳陽立刻將大家召集到身邊,開了個簡短的會議,並通過兩部開通的電話讓兩裡外紅秀巖村的志願者們聽到。他主要是認真提了幾點要求:

一. 考慮到山裡的晚上會格外的冷,村子裡的房屋又太小,每個村的二十多人會分成幾個組向村民借宿,爭取每人都能有牀被子躺下。

二. 每個組,也就是每個房間裡至少要有一名男生,男生必須尊重同組的女生。

三. 手機時刻保持暢通,如果擔心電不夠用,小組內的人輪流開機。

對於陳陽的要求,大家都表示贊同,只是在如何分組的問題上有些尷尬。汪婷很快想出了一個“男生選女生”的遊戲,就是每次讓一個男生背過身站到隨機排成兩隊的女生前面,男生不能夠回頭看,只需說出選擇第幾隊的第幾個,即可選得他今晚的室友。

規則剛一定下來,衆男生紛紛要求讓陳副主席先選。老實說,陳陽對汪婷的這個遊戲沒什麼好感,既然大家一致要求也就只好勉爲其難。汪婷拍掌笑道:“各位姑娘們都站好了,讓陳副主席來選你們!”陳陽心中似有所期待,因爲有期待所以就感到了緊張,就在他終於決定說出一個數時,汪婷的手機不合時機地響起。因爲就在這一刻,大家都保持了安靜,準備迎接第一位被選中的女孩,所以這一刻響起的手機鈴聲多少顯得有些突然,叫人心中隱隱感到些不安。

陳陽出於尊重,決定還是等汪會長接完電話再說,於是側頭望着她等待,這一側頭,身後的女孩們立即羞笑着轉過身去。陳陽可沒有偷看的意思,他發覺汪婷在剛一接通電話後,臉就蒼白了!

“我——我——馬上過去!”汪婷不等掛電話就開始往村外衝。

陳陽想到一定是發生了緊急事情,趕緊搶上,一把抓住了汪婷的手腕,盯着她的臉問道:“怎麼了?快告訴我!”

汪婷心慌之下反手拽住了陳陽的衣袖,顫聲道:“那邊,有個村民對我們一個女生——無禮!”她哽咽了半天,才說出了“無禮”這麼個詞。

陳陽急問:“那——那個女生怎樣了?”

“嚇壞了!”說着,汪婷又要往外掙,作爲這次活動的主要負責人,她顯然是被嚇着了,但陳陽只是牢牢地拉着她的手。

聽得女孩無礙,陳陽長舒了一口氣,但周圍的人也跟着聚攏了過來,人人臉上都顯露出驚恐焦灼之色,特別是女生。汪婷好容易甩開了陳陽的手,大步向村外走去,不停地說着:“我這就過去,這就過去……”於是一羣人也跟着她往村外走。

陳陽心中早已是煩亂不堪,作爲此次活動的隨行,他也大有責任,看着這些已經亂了方寸的同學,眼中陡然閃過一道冷峻的光。他幾步衝上前去,推開汪婷身旁的人,再次拿住了她的手腕,厲聲呵斥她:“你想好該怎麼做了嗎!”

汪婷被他一問,停下了腳步,眼神黯然:“我——我——”只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陳陽見她已慌了神,就平心靜氣地又問了一遍:“你想好該怎麼做了嗎?汪會長!我問你,你現在領着這麼一幫人過去,是懲治兇手,還是安慰你的女生?”末了,他忍不住又加了句:“依我看,你組織的這次所謂愛心活動簡直就是一團糟!”

汪婷本來心中茫然,被他言語一激,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原本處在人羣最後的樊馨見此情形趕緊擠上前來扶住了汪會長,同時盯視陳陽,目光中有責備之意。

陳陽一見汪婷流淚了,心中不忍,只得換了語氣,搭右手到她肩上,鼓勵她:“汪會長!無論如何,我們今天都回不去了,想想如何度過今晚。現在,我需要這兒包括你在內的所有志願者留在白秀巖村,哪兒都不要去,按照我們之前商量好的向村民借房間住宿。至於那個女孩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理,相信我,此事的發生只是個意外,與你沒有一點關係,我會把它處理得很好。你只需要把它如實記錄在日誌中,明日一併上交到學校。我現在也要你跟我保證,你能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得很好。我能相信你嗎?”

汪婷直直地盯着陳陽的臉,好容易點了下頭。

“好吧,我現在需要一個嚮導,帶我去紅秀巖村,誰能?”說着,陳陽環視了一下身邊的年輕志願者們,好一會兒只有樊馨舉起了手,但陳陽一直對她的舉手視而不見。“誰能?”陳陽又問了一遍。

“我可以。”樊馨終於開口道,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我要一個男生。”陳陽平靜道,說着望了一眼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想到一去可能就要在紅秀巖村留宿了,他對紅秀巖村似有些戒備。

這時汪婷開口道:“樊馨,你帶副主席去吧!這裡也只有幾個女生去過紅秀巖村了,而且你也走過這段路。”

“是。會長!”樊馨答應着望了陳陽一眼。

陳陽只得道:“那大家分頭行動吧。”

汪婷便與陳陽握手道別,汪婷不無歉疚地道:“今天給您造成這麼多麻煩,我深感不安。”

陳陽安慰她道:“我也有責任。”

樊馨站在陳陽的身後,看見衆人漸漸散去,在她的正前方,火紅的夕陽正在深情凝望着已漸漸模糊開來的遠山弧線。

汪婷離開後,陳陽回頭對樊馨道:“我們走吧!”卻見她正望着夕陽出神,又是一副完全沉入的樣子。“嗯!”她立即回過神來。

兩人便沿着天然形成的山道行進在山峰與山谷之間。本來他倆人應算是故人重逢,可是一路上卻沒有怎麼說話。走在前面的樊馨只顧帶着路,壓根就沒回過頭,陳陽則只是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面,兩人卻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是走着走着,側頭望一眼輕吻山尖的紅陽。

終於,樊馨開口道,卻沒有回頭:“您不應該太責怪汪會長,今天的事確實有點兒突然。”

陳陽從一開始就喜歡聽她說話,覺得她的聲音很動聽,回想這天的遭遇,只得苦笑道:“想不到我陳陽今天差點命喪瑤山!”說着,饒有意味地環視了四面的山峰。陳陽隱約聽到了前面女孩的笑聲,只是她又不說話了,陳陽只得跟着沉默着。

過了好一會兒,樊馨方又說道:“您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呢?”

“啊?”陳陽一時走了神,回答不上來。樊馨也覺得這個問題有些突兀,便不再問下去,於是倆人一時又無話了。

陳陽在樊馨身後凝視着她穿着家鄉服裝的身影,心情總是有些恍惚,終於在翻過一個山岡時他忍不住說道:“我看我還是走在前面會好些。”

樊馨覺得有趣,回頭笑道:“您要走在前面?可您不是不識路嗎?”

陳陽大窘,忙掩飾道:“我總是走得快些,這下放慢了步子反而有些吃力。”說着他便在山坡上的一塊大青石上假意坐了下來,避免與女孩雙目直視,並對她說:“你也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

樊馨微微而笑,搖了搖頭。陳陽便又趕緊站了起來,只道:“那我們就說會兒話,如何?你剛纔不是還有些問題嗎,我現在可以回答你。前提是,你不要再把我‘您’來‘您’去,我們是同齡人,平輩相稱。”

樊馨望了望前方,紅秀巖村的輪廓已盡收眼底,覺得時間還多,於是笑着答應了:“這麼說,副主席你——的家鄉是同山?”

“同山並不是一個地名,而是一段山脈名,是秦嶺延伸到我們那兒的一段。同山腳下,好幾個縣的人都這樣叫它。”

樊馨對秦嶺的大致位置還是知道的,笑着吟道:“秦嶺雲橫,迢遞八千遠路;巫山雨洗,嵯峨十二危峰!正好,我來自巫山所處的重慶。”

陳陽瞧她神情,似有老鄉見老鄉之態,跟着吟道:“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女孩隨即笑着迴應道:“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陳陽以爲樊馨是有意跟他比上了,忙打住道:“好了,我比不過你,古詩詞基本上是忘乾淨了,之前的一句也是隨口說出來的!”

樊馨卻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記不得許多了,只是這句比較熟些,剛好唸了出來。”

“哦,是嗎?”

“這句正好是我練過的一段舞裡面的歌詞——”說着,樊馨稍稍將那段舞比了出來,以示可信。“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一邊唱一邊比劃着。

雖然樊馨只是隨手比劃,饒是這樣,陳陽已激動得拍起手來。他原本以爲她會繼續唱下去,但她偏只在唱了前兩句後就停住了,稍稍歉意道:“下面的就記不住了,剛纔不過是隨興所至,請不要見怪。”

陳陽稍有遺憾,只道:“原來這句詩有歌有舞,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樊馨笑着搖了搖頭,意在打趣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突然,她的臉色驟變,兩目直直地盯着夕陽對面的那片天空。陳陽瞧着她的面色,心中一驚,立即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見在那片彷彿浸了血的緞彩雲霞下,陡然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城市,城市裡摩天高樓的輪廓,暗黑色的市區園林,筆直的馬路,穿行的車輛都清晰可見,近處彷彿還有人影,只是因爲太小,看得不大分明。

“大地之城——”

“海市蜃樓——”

樊馨與陳陽同時叫出,只是叫的內容卻迥然不同。出自樊馨之口的“大地之城”是陳陽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卻不知爲何,心頭竟產生了無比強大的震撼,只覺在“大地之城”這個名字下一定藏着深沉的故事。他好奇地去看樊馨的臉,只見她是如此投入地盯着眼前的奇景,好像是在裡面找尋着什麼,眼神中稍稍流露出失望之情。陳陽不敢打擾,只得將目光重新轉移到那虛無飄渺的雲樓上去。

這時候,在坐落山間的各個村子裡,不斷有人跑出來目睹這一壯麗景觀,人們奔走相告,一時間幾條山坡之上成排地站滿了人,人們仰望着,也許對他們中許多人而言,這是此生唯一的機會看到城市的樣子。

夕陽逐漸下沉,天色也漸漸暗下來,“城市”的輪廓開始慢慢變得模糊不清,過了好一會兒,便像是一陣風吹過,蜃樓景象徹底消失不見。陳陽遠眺而去,才發現站在這座較高的山坡上依稀可以看到夕陽對面遠處的大海。

陳陽心情激盪,面對從海上吹來的傍晚的風,忍不住伸了個懶腰,並道:“很偉大!不是嗎?”

“如果不是多地震,這兒何嘗不是一個旅遊勝地。”樊馨感嘆着。

陳陽苦澀地搖了搖頭:“我在來的路上聽司機說,其實這兒瑤山一帶以前從不發地震、滑坡之類的災害的,直到十幾年前勘探隊在這裡發現了鐵礦,各種挖掘機跟着就進了山,這些年來,鐵礦石不知道開採了多少,只是大小地震卻越來越多,紮根在山裡的村子也越來越窮。”

“人禍——”

“對,人禍!”

感慨一陣,樊馨突然叫道:“哎!都這樣晚了,我們得趕緊過去了。”陳陽也是一驚,他是個從不誤事的人,但瞥眼瞧見她着急時的神色,不由地想起在商場的那個晚上,心中喜悅,指着前方的那個村落問:“是那個村子嗎?”

“嗯。”樊馨點了下頭。

陳陽突然一把抓住了樊馨的手,就像第一次遇見的晚上,帶着她飛快地往山下跑去。樊馨知其意,笑着跟了上去。

兩人一直跑到紅秀巖村口方纔停下,喘着氣,相視着笑了一會兒,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陳陽看見村前立着一塊已有些年歲的半截石碑,碑上錄書“紅秀巖村”四個字,可知這確是一個歷時久遠的村子了。陳陽放開樊馨的手,兩人一起走進村來,只是樊馨出於尊敬,還是有意識地跟在後面,村道上已看不見幾個人,家家戶戶已是掌燈時分。

這時,陳陽看見村前的一戶人家前,有一個老漢正坐在屋前的空地上,藉着從一隻紅燈籠裡透出的燭光,在給一支剛削好的竹笛打孔,他一邊鑽孔一邊試音,重複了好幾次方纔滿意地去鑽下一個孔。陳陽被他的那份悠閒神情吸引,不由地湊了上去。在老漢身邊的編織袋上,除了有幾支已經漆好的成品笛子,也還擺放着幾支尚未來得及上漆的,當然也還有笛孔剛鑽了一半的,總共不下十餘支。陳陽在老人身邊蹲下來,揀了支笛子,用手指量了量第一二號笛孔的距離,接着拿到嘴邊吹了個音。直到此刻,老頭也仍是專心地給手上的笛子打着孔,正眼也沒有瞧陳陽一下。

樊馨這時跟着俯下身來,伸手撫了撫一旁的紅燈籠,似乎被它的工藝吸引。

“好笛子!”陳陽讚道。

“哦?”老人家笑眯眯地轉過身來,盯着陳陽的臉,示意他說下去。樊馨跟着側過頭,傾聽他們的談話,同時準備提醒陳陽不要耽擱得太久。

“笛身光潔,聲音清亮,自然是好!”陳陽進一步讚道。

“笛身光潔自然是靠做笛人的手藝,但聲音清亮則還需靠吹笛人的技藝啊——”老人家總是智慧的化身,說的話字字入理。

“是是——”陳陽連連點頭,便問:“這笛子賣多少錢一支?”

“小兄弟想要?”

陳陽笑着點了點頭。

“這樣,你吹首曲子給我聽,要是吹得好呢,我免費送一支與你,如何?”

陳陽看了看天色,又見樊馨臉上已有催促之意,只得道:“今天恐怕是沒時間吹了,我也不要你免費送我。”說着,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百元錢放在編織袋上,站起身,將手上的竹笛帶走,樊馨向老人家道聲“打擾”後忙起身跟上去,最後回望了一眼地上的那盞紅燈籠。

紅秀巖村委會所在地是由一座古老的祭先堂改建的,這裡只有一個正堂外加一個小小的休息室,堂的正前方依然供奉着菩薩之類的神像,因爲缺電,大堂由幾根紅燭照亮,一切都不由地令人感到凝重與幾分可怖。

平時根本無什人來的村委會此刻卻聚集了好些人,堂上方坐着的四人應是村裡的幹部,四周是圍觀的羣衆,所有人的目光裡都透着憤怒與鄙夷,狠狠地盯着堂中央一個被束了雙手,跪於地的中年男子身上。而年輕學生則圍攏在那個被侵犯女生的身邊,安慰着她,保護着她,女生眼圈紅紅的,眼角淚痕未消,因爲覺得可恥,時常對地上的那個男人怒目而視。

守在村委會外面的兩個男生見陳陽與樊馨過來了,趕緊帶着他們進來通報。陳陽叫樊馨幫他拿着笛子,進來首先跟坐堂上的村幹部一一握手,衆學生見過來的是陳陽倒稍稍舒了一口氣,因爲這樣的事情畢竟還是男生解決起來會方便些。四個村幹部的表情十分尷尬,不停地道:“出了這樣的事,真是紅秀巖村的恥辱。”陳陽便真誠地對他們說:“希望在各位長輩的主持下儘快解決這件不愉快的事,既然事情沒有惡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還希望此事可以從輕發落,不損害村民與志願者彼此間的情誼爲好。”

聽到陳陽這樣說,各村幹部也鬆了一口氣,額上始終緊繃的皺紋稍稍鬆解,只說:“要是那個姑娘肯原諒,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否則真該把這個畜生活活打死。”陳陽便道:“這個不難,我會勸勸我的同伴,她本是個寬容善良的好姑娘!”

陳陽即刻來到女孩的身邊,見她驚魂未定,仍在小聲抽泣,眼神有些閃爍,於是低下頭看着她的眼睛,柔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嗯了一聲,卻似沒有聽進他的話。陳陽小心地將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又輕輕地問了一遍:“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定了定神,回望他的眼睛,小聲道:“吳雅倩——”

“很好,吳雅倩學妹,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我們還是得儘快把這件事處理了,不然這麼多人都得和你留在這兒,不能回去休息,你願意幫我一起解決這件事嗎?”

女孩想了想,終於點了頭,並道:“我該怎樣幫你?”

陳陽微微一笑,說道:“我們能單獨談談嗎?我想這裡人這麼多你一定覺得很拘束。學長有話要跟你說,你想聽嗎?”出乎大家的意料,女孩笑着答應了。

於是陳陽拉着吳雅倩的手腕走到了屋外的一個角落,衆人都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只是耐心地等待着,想看看事情最後會是怎樣收場。

不一會兒,女孩笑着首先走了進來,徑直來到了地上跪着的那個男人的面前。男人此刻已是面如土色,一見女孩,不停地往地上磕頭,嘴裡叨唸着:“我該死……我該死……”

吳雅倩顯得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好了好了!你別磕頭了,聽我說話。”

堂上的幹部見此,當即向男人喝道:“聽見沒有,叫你別磕頭了,聽姑娘說話!”

男人此時已是蓬頭垢面,擡頭望了女孩,顯得甚是卑賤。

吳雅倩緩緩說道:“您是個長者,我呢,只是個小輩,今天的事就當是您在跟我鬧着玩兒,但是本姑娘十分生氣,不打你幾下難消我心頭的氣,現在我要給你兩耳光,你服不服?”男人眼中流下淚來,不住地點頭認服,甚有感激悔過之意,於是吳雅倩當即不客氣地扇了他兩記耳光。之後,男人被幾個村民押了下去。

四周的人一時間拍手叫好。陳陽趁此說道:“各位鄉親父老,今晚我們要在貴村留宿,多有打擾,還望您們見諒!”村民們紛紛向學生們表示歡迎。說話間,陳陽又來到村幹部中間與他們詳細地說明了這晚的住宿安排,村幹部們競相表示會立即着手佈置。

陳陽爲了一掃大家心中的不愉快,趁着村幹部給他們準備房間的間隙,與兩個副會長稍作商議,便領着大家到了村後的山坡上,二十個人圍成一圈坐了下來,圓圈中央是從各家各戶借來的紅燈籠,燈籠裡的燈油、蠟燭燃燒正旺,坡上的青草於晚間裡透着醉人的香氣。對這個決定,大家的興致很高,坐下來後,大家交頭接耳,有說有笑。

於是有人提議大聲唱歌,暖和身子,山中的晚上有些冷,地裡的溼氣也升了上來。說唱便唱,兩個男生首先站起來起了個頭,一圈人立即跟着吼了起來,一曲唱罷,又有女生牽頭,衆人大笑着唱下去。陳陽坐在樊馨身旁,十分享受此刻的光景,唱《同一首歌》的時候,大家相互間把手牽了起來,以顯示友誼。

不知爲何,陳陽感到晚間的樊馨總是顯得有些緊張不安,她的表情就如他第一次在商場所見時的情形一樣,而現在並沒有人詰難她。他繼而發現她的目光總是寸步不離圓圈中央的紅燈籠,每當有風吹過,燈籠裡的燭火跟着搖晃時,她與陳陽相牽的手就會不覺地握緊,陳陽疑惑地看看她,她則只是不好意思地一笑,隨即有將手抽回的意思,但陳陽卻假意握得緊,不肯放開,並裝作沒有覺察到。

這時,又一首歌唱完,人羣中傳出大聲呼氣的聲音,像是有人累了,一時不再有人發歌,靜了下來。爲了不使冷場,忽有人高聲道:“大家怎麼忘了!我們中間還坐着一個舞蹈第一的學妹了!是不是該請她來一個!”

於是衆人歡呼起來,也有少數人私下間與旁邊的人交頭接耳,詢問是誰。陳陽偷偷瞥了一眼已低下頭去的樊馨,大喜地站起身來,假裝道:“舞蹈第一?誰呀,快介紹給我認識!”說着示意周圍坐着的人。

“樊馨……樊馨……”好些人一起呼喊起來。陳陽隨之笑着將目光轉到樊馨的臉上,樊馨略一擡頭,便與陳陽的雙目交接,又羞澀地低下頭去,周圍人的喊聲卻在加大,最後她只得咬咬嘴脣站起身來。在陳陽的凝視下,她有些語無倫次了:“我是跳過些舞蹈,可是跳得不好,絕不是什麼第一,我自小時——我,叫樊馨。”不知爲何,她覺得陳陽的注視比周圍所有人的喊聲都叫她心亂如麻。

陳陽笑道:“我叫陳陽,現在代表大家請你爲我們跳段舞,如何,姑娘是否賞臉?”樊馨盯了陳陽一眼,良久,方說道:“樊馨恭敬不如從命。”大傢伙紛紛拍手叫好起來。

於是陳陽叫大家每人從圓圈中央提回一盞燈籠,好使中間的地方空出來,同時自己也去提了兩盞,一盞自己留着,一盞交到樊馨手中,當即向衆人宣佈道:“我先介紹一下規則,在接下來的時間段裡,我要求大家每人都拿好自己手上的燈籠,無論是要上來表演的,還是在下面觀看的,總之,表演要依着燈籠來,觀看要藉着燈光看,我們就當今晚是一個小型的燭光晚會,大家都要盡興到底,歡樂到底!”

“哦——”衆人熱烈鼓掌,氣氛一下子被調到了頂點。

陳陽又轉而對樊馨道:“請姑娘爲我們跳今晚晚會的開場舞,就將手中的燈籠當舞蹈道具,如何?”樊馨被此刻的氣氛所感染,微笑着點頭答應了。陳陽牽了牽嘴角,忽道:“在下不才,願爲姑娘奏樂!”一時衆人皆驚,以爲他說着好玩,直到他又叫道:“許亮!笛子!”於是,一圈人中拋上一支竹笛來,陳陽稍一躬身就接住了,橫笛在握,又慢慢將手上的燈籠繫上笛子的最下孔,以遵守之前的約定。

樊馨見陳陽做好了這一切,雖仍是吃驚,心下卻甚喜,只是將紅燈籠雙手捧在胸前,靜靜地等待着。陳陽隨即問:“想要什麼曲子?”樊馨微微而笑:“請便!”一時周圍的人大聲喝彩。

陳陽知她這聲“請便”自是出於對自己舞蹈技藝的極大自信與自尊,當下不敢小覷,於是不敢拿尋常曲子來輕慢她,心中稍稍犯難,仰頭只見幽藍的夜空上璀璨的星點剔透流光,心中一激,似想到了什麼,於是俯身緩緩吹來,不出幾個音符,便有人聽出了是《天宮舞曲》,出自《西遊記》裡“大鬧天宮”那一章。一圈人見表演開始了,個個屏氣凝神,安靜細聽,在這樣寧靜的晚上,悠揚的笛音直叫人如癡如醉。

聽到此曲,樊馨眼前一亮,十分喜歡,可喜歡歸喜歡,和舞又是另一回事。她慢慢閉上眼睛,一邊感受曲子的旋律,一邊默記着吹笛人的節拍,本來聞聲起舞從就沒有一個現成的舞蹈編排,只是先依着曲子的基調擬定一個與之相適應的舞姿大綱,隨後要做的便只是舞者的自由創造與發揮,這一切都得靠紮實的基本功與靈動的心境。

陳陽不緊不慢地吹來,目不轉睛地瞧着樊馨的反應,出於表演的目的,又環繞了圓圈中央的她小步走動開來。待曲子正要吹到下闋時,樊馨驟然睜開眼睛,嫣然一笑,隨之張開右臂,將燈籠一手託過了頭頂,欠了欠身,做了個起式。接着兩人便要相互配合着表演了,樊馨一開始舞蹈,陳陽的吹笛便不再如之前的那般輕鬆,他要時刻將樊馨的舞姿考慮進來,給她最大的舒展空間,以使她的動作儘量流暢而不受拘束,而在短促時亦要有力。樊馨自然要難得更多,她要一邊做好眼下的舞姿,又要時時考慮接下來的動作,她確實給自己出了個難題,何況曲子是她從不曾練習過卻又是她所喜歡的,她的自信與自尊告訴她不能有任何的出錯,否則她肯定會傷心而不能原諒自己。

半闕演完,接下來就輕鬆得多了,陳陽與樊馨這才真正到了他們的表演時間。陳陽開始分出心思好好地欣賞樊馨的舞姿了,只見他的眼前那般清晰地閃動、旋轉着她的影子,她柔美的身姿,活力的身姿在此刻隨着緩緩跳動的舞蹈畫面盡顯。最後,樊馨蜷身將燈籠單手託舉上天穹,滿懷期待地望着燈籠裡那點跳動的火光,沉浸在漫漫的心思裡。笛音隨之結束,周圍掌聲迭起,經久不息。

陳陽收笛,笑着過去扶起樊馨,想說什麼,卻見她眼眶裡有淚水,驚愕之下又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得重又將她牽回原處坐下。他心中雖急想弄清楚這件事,卻不便問,只道回去在細問不遲,也許涉及隱晦,更不能在這許多人之前提起。 雖說樊馨之舞是爲開場舞,可此舞一罷,再無人敢上去表演,衆人一時沉默下來,不由地回顧起剛纔的片段來。

沉默者包括陳陽在內,他會不經意地瞥一眼身旁的女孩,生出種種複雜的心思來。漸漸有人仰面躺下來,倒在鬆軟的青草地上,望着頭頂的星點以及如鉤的月亮。

二十 恩怨(下)二十二 地宮曙光(下)八 傾心(下)三十九 藍玉之死(上)十五 琵琶聲裡(上)十七 夜晚(上)二十七 太陽城(下)四十一 戰爭(下)十六 桃林記憶(中)三十六 鎖城(上)十五 琵琶聲裡(下)十一 陰晴(下)八 傾心(上)六 情迷(上)十五 琵琶聲裡(下)九 命相(上)十九 晚會(上)二十八 鬼谷(下)二十九 議事(下)四十 螢殤十六 桃林記憶(下)十 許願(下)三十七 半人(上)十一 陰晴(下)三十六 鎖城(下)二 山村二十八 鬼谷(上)三十四 亡命(上)十六 桃林記憶(下)三十八 叛亂(上)二十 恩怨(上)二十七 太陽城(上)六 情迷(下)十六 桃林記憶(上)三十八 叛亂(下)十六 桃林記憶(下)三十二 遠征十九 晚會(下)二十六 狼羣(下)三十七 半人(上)二十三 入鄉隨俗十五 琵琶聲裡(上)九 命相(下)二十九 議事(上)三十 七劍神器(下)十三 闖院(上)八 傾心(上)二十九 議事(下)一 初遇三十六 鎖城(上)三十三 殘殺(下)十二 對舞八 傾心(上)十五 琵琶聲裡(上)三十一 孤鷲(上)十八 遇險(上)三十九 藍玉之死(上)二十八 鬼谷(上)二十八 鬼谷(下)二十 恩怨(下)二十四 刺客(下)二十二 地宮曙光(下)十六 桃林記憶(下)九 命相(上)三十四 亡命(上)二十八 鬼谷(上)二十九 議事(下)六 情迷(中)三十九 藍玉之死(下)三十三 殘殺(下)二十五 光之淚(上)八 傾心(上)三十九 藍玉之死(上)十四 圍樓(下)三十四 亡命(下)四十一 戰爭(下)三十四 亡命(下)二十二 地宮曙光(上)四 身世(下)二十三 入鄉隨俗十六 桃林記憶(中)一 初遇十八 遇險(中)十八 遇險(中)五 隱晦(上)十三 闖院(上)二十四 刺客(下)六 情迷(中)七 何瑩之死(上)十九 晚會(中)十四 圍樓(上)十八 遇險(下)十七 夜晚(上)十 許願(上)三十一 孤鷲(上)三十九 藍玉之死(上)十九 晚會(中)三十一 孤鷲(上)五 隱晦(上)十六 桃林記憶(中)
二十 恩怨(下)二十二 地宮曙光(下)八 傾心(下)三十九 藍玉之死(上)十五 琵琶聲裡(上)十七 夜晚(上)二十七 太陽城(下)四十一 戰爭(下)十六 桃林記憶(中)三十六 鎖城(上)十五 琵琶聲裡(下)十一 陰晴(下)八 傾心(上)六 情迷(上)十五 琵琶聲裡(下)九 命相(上)十九 晚會(上)二十八 鬼谷(下)二十九 議事(下)四十 螢殤十六 桃林記憶(下)十 許願(下)三十七 半人(上)十一 陰晴(下)三十六 鎖城(下)二 山村二十八 鬼谷(上)三十四 亡命(上)十六 桃林記憶(下)三十八 叛亂(上)二十 恩怨(上)二十七 太陽城(上)六 情迷(下)十六 桃林記憶(上)三十八 叛亂(下)十六 桃林記憶(下)三十二 遠征十九 晚會(下)二十六 狼羣(下)三十七 半人(上)二十三 入鄉隨俗十五 琵琶聲裡(上)九 命相(下)二十九 議事(上)三十 七劍神器(下)十三 闖院(上)八 傾心(上)二十九 議事(下)一 初遇三十六 鎖城(上)三十三 殘殺(下)十二 對舞八 傾心(上)十五 琵琶聲裡(上)三十一 孤鷲(上)十八 遇險(上)三十九 藍玉之死(上)二十八 鬼谷(上)二十八 鬼谷(下)二十 恩怨(下)二十四 刺客(下)二十二 地宮曙光(下)十六 桃林記憶(下)九 命相(上)三十四 亡命(上)二十八 鬼谷(上)二十九 議事(下)六 情迷(中)三十九 藍玉之死(下)三十三 殘殺(下)二十五 光之淚(上)八 傾心(上)三十九 藍玉之死(上)十四 圍樓(下)三十四 亡命(下)四十一 戰爭(下)三十四 亡命(下)二十二 地宮曙光(上)四 身世(下)二十三 入鄉隨俗十六 桃林記憶(中)一 初遇十八 遇險(中)十八 遇險(中)五 隱晦(上)十三 闖院(上)二十四 刺客(下)六 情迷(中)七 何瑩之死(上)十九 晚會(中)十四 圍樓(上)十八 遇險(下)十七 夜晚(上)十 許願(上)三十一 孤鷲(上)三十九 藍玉之死(上)十九 晚會(中)三十一 孤鷲(上)五 隱晦(上)十六 桃林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