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小心地伸手搭了搭陳陽的脈,知道沒事,放下心來,默然抓起身旁的光之淚呆呆地向屋外走去。
流螢面見了大長老,將光之淚交到他的手上。司馬無量雙手顫微微地託着光之淚,喜極而泣,甚是激動。突然光之淚在他的眼前隱隱映出了一個女孩的身影,司馬無量神情大駭,雙手一抖,光之淚從他的手上滑落下來。流螢忙伸手接了,一邊問:“您怎麼了?”
司馬無量掩飾道:“光之淚暫由你保管,還有莫逑姑娘,你們要儘快懂得使用光之淚,還有兩個月半人首領就要來了,只要度過這一關,我們便再有二十年的時間。”
半個月後的一天,城外的人們正在忙着手上的農務,突然遠遠地聽到有人叫喊:“快逃啊——孽鷲來了!”人們慌了神,扔了手上的活計就往城中跑,不多時,城樓上值守的士兵就看見鋪天蓋地的孽鷲向這邊涌了過來,登時全身冷汗淋漓,忙扔了戈戟,找地方躲藏。一些士兵撞響了城樓角上的大鐘,提醒全城人戒備。
厚厚的石門被放了下來,***中亂成一團。司馬無量第一次披上了戰甲,在城樓上觀望敵情,剛纔鷲羣的一次衝鋒就瓦解了守城的全部士兵,令他們全都繳了械,自顧找地方躲了起來。城中一些心術不正的人在第一輪衝擊中就發狂了,多數都被直接關押了起來,少數則死得很慘,就像是一次善惡的大清洗。司馬無量忙着禦敵,對那些人的死並不放在心上。好在***有完備的防禦設施,城樓上各處這時都燃起了熊熊的火炬,整個***成了一條盤桓的火龍。
司馬無量仔細遍查了各個關口的防禦情況,聽武在彙報道:“***的儲糧足夠城中人民吃上三年,只是油料短缺,勉強支得一個月,大部分的猛火油、煤炭等都已運往了永昌和長平。”
“一個月?”司馬無量愁眉不展,這下更是皺緊了眉頭,尋思沒有了油料,就是有再多的糧食也是枉然。
“要不要向永昌和長平求援?”武在問。
“再等等看吧。這時候任何曝露在荒野上的援兵都是死路一條。”
孽鷲怕火怕光,貿然不敢近前,成百上千的孽鷲環繞***而飛,大有鎖城之勢。***已經很久沒有遭到這樣的攻擊了,以往就是來了也不會怕,因爲宮主能用光之淚的力量驅散它們。可是現在,地宮裡沒了宮主,眼前這樣的情形無疑是要命的,誰也不知道這些孽鷲會把***困多久。它們的叫聲雖然還遠,但已經令人們不堪忍受,***裡每天都在死人。
孽鷲以啄食倒在原野上的百千屍體爲食,準備與人類長時間地對峙下去,這次它們是有備而來,而且充滿了敵意,一個多月前八個勇士闖入它們的領地,而且殺了它們的同胞,這些徹底激怒了它們。
陳陽身體康復後,性情也變得好了起來,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原來的陳陽。樊馨隱隱意識到,陳陽之前變得那樣與她和光之淚不無關係,只是她不敢說出來,甚至也不敢去想,光之淚在她心中突然成了一個可怕的東西。這幾天來,漫天鎖城的孽鷲也影響到了他們,那連綿不斷的鳴叫聲吵得他們心緒不寧。陳陽隱隱感到再這樣下去***是支持不住的,一旦城破,無人能夠倖免,他太瞭解那些孽鷲的厲害了,想到這,也許是出於他偏將軍的職責,他每天都出去幫助守城,生怕出現半點閃失。
這兩天,他常常會站到外城樓上的堡壘中向外觀望,每每他到達那兒的時候,白衣的流螢便已經站在了那兒,自孽鷲圍城後,她比誰都要憂心,***今天已經有孩子在死去,她感到很內疚,覺得這都是她的責任。
“你不必太自責,沒有人能夠改變現在的情形。”陳陽安慰她。
“我覺得自己好沒用,真的好沒用!我身爲玉子,卻沒有能力保護我的子民,每天都有人在死去。玲月宮主去世後,玉子流螢就成了***子民心中的守護神,可事實上我卻是什麼也做不到。以前,我故意深居簡出,舉止離奇,甚至會使些障眼法,好像越是這樣,人們的心中就越有安全感,讓他們相信,即使宮主不在,也有人能夠保護他們周全。他們是這樣的相信我,我卻一點用都沒有,已經半個月了,我根本無法參透光之淚的玄機。”流螢顯得十分痛苦。
“全城數十萬人不應該完全指望一個女孩去救他們。”陳陽有些不平。
流螢卻沒有聽進他的話,只望着窗外,喃喃道:“只要***能夠度過這一劫,流螢九死不悔!”
晚上,玉**,莫逑跪坐在一張長案前,案上是地宮的至寶光之淚,這時候光之淚已經繫上了曾經的水晶鏈,恢復了它本來的模樣。流螢站在一邊認真地指點莫逑道:“那些宮主的札記你已經看了吧。掌控光之淚,要點有二:眼睛和心。心是人的力量之源,眼睛是人與萬物的交流之匯。光之淚的力量來自於天地,匯聚於心,有了力量,眼睛便是號令萬物的權杖。眼睛對於宮主甚至玉子來說,至關重要,要保護眼睛,不能哭泣,流淚只會傷害你的眼睛。懂得了這兩點,剩下的就看你跟光之淚的緣分了。原本在選擇玉子時,都會事先評估女孩們對光之淚的反應,只是這次事出匆忙,未能進行。所以短時間要你掌握光之淚,會有難處,不過現在是非常時刻,還請莫逑姑娘不辭辛勞與流螢共同努力,分擔。”
“流螢姑娘對着光之淚近十年都不能掌握麼?”莫逑不無擔心地問,她並不知道光之淚已經失蹤了有十五年。
“也許我與光之淚無緣吧。”流螢默然道。
陳陽這天回家後,樊馨迎出來告訴他一個好消息:迎風回來了,就是之前馱他們來***的迎風。那天當陳、樊進入***後,就任由它飛去了,想不到在這次孽鷲鎖城的日子裡它又飛了回來,並且找到了陳、樊的家裡。陳陽心想,難道迎風不怕那些孽鷲,想到這,感到若有萬一,在最後時刻還可以乘着迎風帶樊馨逃離,便叫樊馨好生照顧迎風。隨即,他又想到了流螢,流螢對他恩重如山,在那個時候怎麼能夠丟下她單獨逃跑,一時又不免暗自神傷。
“怎麼了?”樊馨在身旁溫柔婉轉。
“嗯,是流螢姑娘,她一直爲自己不能夠做些什麼深深自責,你明天去看看她,代我安慰一下她。”
樊馨笑道:“我自會安慰她,爲什麼要代你呢?”
陳陽無言以對。樊馨嘻嘻而笑:“我懂得你對流螢姑娘的心思,流螢妹妹,我也喜歡着呢。”自上次的事後,樊馨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就是流螢姑娘對陳陽情深意重,陳陽對她也是喜愛有加。
“流螢姑娘雖然是玉子,但也是個好女孩,如果以後可以的話,你就把她娶進門,我——不會說什麼的。”樊馨默然道,地宮裡男人是可以娶多個妻子的。
陳陽怔了一下,認真道:“不像你想的那樣!”
這天晨時,城南的一處火炬因爲當值的士兵昏昏睡去,突然熄滅了,好些孽鷲涌進外城,結果等到火炬重新燃起,穩住局勢時,城南已經死了數百人,十幾只孽鷲孤掌難鳴,最後被士兵們射殺。
這件事深深刺激了流螢,她一把甩開了樊馨的手,將桌案上的光之淚戴到了脖子上,就向外城跑去,樊馨意識到她想幹什麼,忙追了出去。留下莫逑呆呆地望着她們遠去的身影,長久一動不動。流螢剛剛在樊馨的幫助下似乎取得了些進展,現在她要孤注一擲,她再也不想看見因爲她的無能而讓***的子民一個又一個地死在她的面前,她寧願先他們而死。
流螢爬上城堡,陳陽這時正在那裡觀察着窗外,孽鷲連綿不絕地在他的眼前浮動,突然見到胸前戴着光之淚的流螢,吃驚地問:“螢兒,你——”
流螢不答話,只是向着城樓上衝去,陳陽大驚,忙上前攔住了她,這時候暴露在城樓上無異於自殺。流螢聲音微顫道:“陳陽哥哥,你聽我說,螢兒不怕那些孽鷲,我已經懂得使用光之淚,這就用光之淚的力量驅散它們!”
“你說的是真的?”陳陽並不怎麼相信她的話,還是緊緊地抱住她。
“陳陽哥哥,這是螢兒的使命,是螢兒應該做的,請你理解好吧?”說着,湊身上去,在陳陽的臉上親親一吻,像是訣別。
陳陽呆呆地站在原地,鬆開了流螢,任由她走向晚風陣陣的城樓之上。這時樊馨也到了城堡,接着大長老司馬無量也聞聲趕來了,兩個士兵護衛着他。樊馨大驚失色,忙大聲相叫流螢回來,陳陽緊緊地抱住了她,生怕她也衝動着跑出去。司馬無量卻很冷靜,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女兒,希望女兒真能夠驅散那些孽鷲們。
城堡中所有的人這時候都屏着呼吸,直直地望着外面的流螢。流螢抱着決死的心,站在城樓中央,望着頭頂上那些漆黑的身影,感到五臟六腑霎時間如針刺,如刀割,她喃喃着:“我不怕——螢兒不怕——”突然間,她張開了自己的懷抱,將她的身子展現給那些血紅眼睛的幽靈。
流螢的舉動很快就激怒了圍城的孽鷲,上百隻孽鷲脫離它們的隊伍一齊向着流螢衝了過來。士兵們紛紛閉上了眼睛,想到等着他們的將是血腥的一幕。陳陽的眼中流出淚來,樊馨緊緊地盯着流螢,自言道:“你行的——你行的——”
就當衝在最前面的兩隻孽鷲已經近了流螢的身子時,樊馨的瞳仁再次發出兩點藍色的光,兩道光芒從流螢胸前的光之淚中發出,打中靠近她的兩隻孽鷲,孽鷲身上頃刻燃起了熊熊大火,兩團火焰隨即掉落城去。衆人一陣喝彩。
可就在這時候,流螢的身子無力地栽倒下來,後面的孽鷲一齊擁了上來,眼看就要將流螢包圍,陳陽見此,奮不顧身地衝了出去,他要救流螢,樊馨見他衝了出去,也不由分說跟了上去。陳陽俯下身來,緊緊將流螢護在懷中,擡頭才發現馨兒也跟着跑了出來。洶涌的孽鷲頃刻將三個人包圍了,陳陽無奈地望了一眼馨兒,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在這最後的時刻,樊馨盯着躺在石面上地光之淚,本能地將手貼了上去,緊緊地攥緊了,剎那間,從她的手心裡迸射出萬道光芒,這明亮的光芒簡直照亮了整個***,光輝過處,黑如夜的孽鷲們非死即傷,哀叫着四散逃去。樊馨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剛纔她對光之淚的一握好像使去了她全部的力氣,她感覺身子一陣乏力,眼前一黑,跟着暈了過去。
城堡中的司馬無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形,他的意識告訴他,對樊馨,他沒有看錯,從樊馨剛到***的時候起,他就感到了她的與衆不同,也因此遲遲沒有向她討還光之淚。現在,他的頭腦中很快又閃過了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