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這回接的差事,是要從大乾的二皇子,溫承堯那裡套出兵符的下落。
在她去找溫承堯之前,先從僱主那裡詢問了些目標的底細。從據溫承宇所說,溫承堯早年流落宮外,直到十六歲纔回到宮中,頗受當今皇帝的喜愛。此人極其僞善狡猾,看似溫吞散漫,實則殘酷冷血,且攻於心計,常人難以取得他的信任。蘇瑤雖能入其夢境,塑造出一個以假亂真的世界,可她對於溫承堯來說畢竟還是個陌生人。在他的夢裡,她不僅要成功接近他身邊,還要取得他最大的信任,纔有可能獲得兵符的消息。
但蘇瑤根本沒把溫承宇的擔憂當回事。在她的地盤,還有她騙不到的人嗎?
是夜,溫承堯正和近衛交代要事。
蘇瑤隱去身形,悄無聲息地靠近,附在搖曳油燈旁的一卷書冊上。她聽見一個溫潤的聲音說到,“楚軼,晉城那邊近來如何?”
被喚作楚軼的侍衛應到,“按照您的吩咐,一切處理妥當。您要的那批死侍,我們已經篩好了人選,日夜加以訓練,隨時聽候二皇子差遣。”
身爲皇子,卻秘密訓練死侍,莫非真要謀反篡位?蘇瑤並不關心政變,她只是想琢磨如何儘快完成差事,好領錢走人。
溫承堯微微頷首,“事情交給你做,我自然是放心的。時候不早了,你先退下吧。”
楚軼領了命退出去,剩下溫承堯獨自一人留在書房。已近深更,溫承堯捏了捏眉心,似是有幾分疲倦,但他還是伸手拿過了面前的書卷。
蘇瑤看準了時機,口中默默唸訣,有道微弱的暖黃色光芒在油燈旁雀躍一閃——
一隻修長如竹的手猝然垂下,那書卷掉在地上,書頁散亂。
晉城。
六月的豔陽炙烤着地面,連市喧鬧的人聲都變得沸騰。溫承堯悠悠搖着手裡的摺扇,周圍頻頻有妙齡的女子投來驚豔目光。晉城是個小地方,民風淳樸祥和,平日裡鮮有大人物來此。溫承堯容貌出挑,談吐不凡,舉手投足之間都流露着股皇室之人的優雅和高貴,放在人羣裡實在扎眼得很。即便察覺到四周灼熱的目光,溫承堯依然神態自若,面不改色地和楚軼低聲交談着。
在那些或驚訝、或羞澀的目光裡,有一道視線居高臨下,聚精會神地盯着他。
有個人站在他路經的一家茶樓上,身着麻布藍衫,發冠高高豎起,手中一把黑骨折扇緩緩地敲着掌心,儼然一副說書先生模樣。
“二公子,我們一路奔波從皇城趕到這裡,晉城氣候又格外悶熱。這有家茶樓,您先進去坐坐,歇一會兒吧?”看着自家主人微微浸溼的額角,楚軼忍不住出聲提議。
溫承堯收了摺扇,眉間微蹙,道,“也好。我們就在這茶樓等線人來。”
眼見二人踏進了茶樓,茶樓上那人咧嘴一笑,旋即下了樓去。
溫承堯坐在茶樓的雅座,聽見說書先生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話說咱們大乾有個皇子,早年間流落宮外,結識了個民間的女子。這女子啊,原是一家酒坊老闆的女兒,長得脣紅齒白,目若秋水,那叫一個楚楚動人。”此言一出,所有的茶客皆停下了談天的聲音,紛紛豎起了耳朵,聚精會神地聽起來。以往的說書先生只敢編些風流書生和大戶閨秀的話本;即便晉城是小地方,山高皇帝遠,可大膽議論皇子的事,還是頭一遭。
楚軼聞言霎時變了臉色,放下了茶杯,正欲起身呵斥這說書先生言語放肆。溫承堯擡手以摺扇一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說書先生繼續講下去,“這位皇子彼時還是個在書院打雜的小工,卻對酒坊老闆的女兒一見鍾情。儘管過得窘迫,仍要攢下幾枚銅錢去酒坊買酒喝。也不爲別的,就爲遠遠地瞧上那女子一眼……”
溫承堯眉峰微挑,一雙黑眸充滿興味。他幼時在宮外,的確在書院做過打雜的小工,可他從未來過晉城。
“這位皇子雖然當時窮困得很,但長得卻是一表人才,眉目間器宇不凡。日子一長,這兩人眉來眼去,竟也暗生了情愫。動了春心的姑娘常常暗中照顧他,給他帶去飯食,還免了他的酒錢。後來啊,酒坊老闆的女兒和這位流落民間的皇子,在某個清風明月的夜晚,悄悄私定了終身。如花似玉的姑娘甚至放棄了一切,欲和這個窮小子私奔。可哪想皇宮的人在這時找到了他!一羣人浩浩蕩蕩,簇擁着好不容易找到的皇子回宮,排面可是大得很。皇子恢復了身份,終日錦衣玉食,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四周美女傍身,早忘了小城裡私定終身的姑娘。可憐了那酒坊老闆的女兒,就這樣被他拋棄。”
四周的茶客紛紛唏噓,這皇子無情無義,實在叫人唾棄!
楚軼聽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憤憤地對自家主子說,“二公子,這晉城地處偏僻,竟有這般大膽的刁民,敢把你編排成這副模樣,實在有辱皇家…您家中顏面。讓屬下去教訓教訓他!”
溫承堯倒是不惱,神色平淡,“無妨。人家也沒說,這位流落民間的皇子就是當今的二皇子。”他回宮的時候,也不過十六歲的年紀。不知這說書先生是怎麼編出這等荒誕的胡話。
那身着藍衫的說書先生正低頭哈腰,忙着收賞錢。巴掌大一張臉龐,皮膚細嫩,看不出多大的年紀;腮邊刻意貼上的鬍子還微微卷起個角。看模樣倒是平平無奇,唯獨那一雙眼睛清澈明亮,透着靈動狡黠的光。
溫承堯多留了份心,細細端詳了他一會兒,輕笑出聲。
“公子何故發笑?”楚軼有些疑惑,聽了這樣的詆譭,自家公子不怒反笑,難不成是被氣糊塗了?
“沒什麼,只不過覺得有趣罷了。”溫承堯微微眯起眼睛,輕吐到,“好一個說書先生…原來是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