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人?”餘歌問。
那男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一言不發。
“這島上除了你,還有沒有別人?”
“咕嚕……”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類似貓咪的聲音。那雙碧藍色的眸子分外澄澈,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柔弱無害的小動物。
餘歌修長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叫什麼名字?”許久沒有等到回答,她舉槍的手垂了下來,略一挑眉,“長得這麼好看,可惜是個傻子。”餘歌見他毫無攻擊性,便鬆懈下戰鬥狀態。“你也是被傳送過來的?在這待了多久了?”
他依然一動不動,好看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餘歌微扯嘴角,“唔,還是個啞巴。”她拿着槍的右手隨意地揮了揮,“不跟你計較了,走吧。”
她沒再搭理這個擅自溜上乘風號的荒島野人,自顧回到桌前繼續分析那堆繁複的數據。餘歌忙於查詢資料庫和敲擊鍵盤,把那個擅闖者忘得乾乾淨淨。等她結束三個小時的工作,神情倦怠地伸了個懶腰之後才發現,那雙藍色的眼眸還在她身後安靜地望着她。
餘歌背靠椅背,將椅子旋轉過來,略一皺眉,“你怎麼還不走……想跟着我混?”
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餘歌在心裡計算着船上糧食的儲備程度足以兩個人撐幾天,右手的手指輕輕釦在扶手上,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過了好一會兒,餘歌終於開口,“就當收個幫手吧。既然你沒有名字,不如就叫你星期五……”
“雲遲。”清晰的吐字打斷她的話,“我有名字,我叫雲遲。”
“你會說話啊?”餘歌愣了愣。
“我原本就會。”他無辜地說,“只是這座島空了很多年了,從沒外人來過。我也很久沒跟人說過話了……”
“那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雲遲搖搖頭。
餘歌想了想,又問到,“年份呢?”
雲遲依然搖頭,“不記得了……”
餘歌開始對自己的未來有些擔憂,“你就沒想過辦法離開這裡嗎?”
“爲何要離開?”看着那雙碧藍的眼眸裡透出的認真,餘歌崩潰地扶額。
——
[餘歌的日記:七月十四號 星期六 多雲 我撿了一個智障。那個智障說,他叫雲遲。但作爲被流放到這裡的魯濱遜,我依然想叫他“星期五”。他看起來在這座島上生活很久了,對島上生活的經驗很豐富,]
餘歌停下了筆,因爲雲遲送來了一桶不知名的小魚,腥氣直往她鼻尖衝。
“餘歌,這個送給你。”
她捏住鼻子,一臉嫌棄地說,“拿開。你爲什麼無緣無故給我送這種生化武器?”
雲遲長得乾淨白皙,笑起來的樣子透着股暖暖的味道;要放在餘歌的世界裡,不知道能創造多少商業價值。他語氣溫和地說,“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送我的衣裳很好看,這是我的回禮。”
昨天晚上,餘歌邊哼着歌,邊在船上的倉庫裡翻來翻去,雲遲安靜地蹲在一旁看她。
“風裡停着月亮/
海里藏着故鄉/
雲朵是故人的模樣/
飄啊飄 /
隨着船兒搖……”
她唱的曲調他是從未聽過的,又莫名讓他覺得親切。雲遲沉浸在她清澈的嗓音裡,卻聽見歌聲戛然而止——
“喂,聽着,從今天開始你就叫‘星期五’了。看你穿得破破爛爛的,這套衣服送你。”餘歌翻出一套船員的衣服,順手扔給他,自顧自地說,“我呢,也不是什麼好人。不過既然這破島上只有我們倆……”餘歌頓了頓,怎麼也說不出口“相依爲命”這個詞,“……就罩着你吧。當了我的手下,總不能一副野人的樣子。”
“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雲遲微笑問到。他摩挲着手裡奇異的布料,也沒有對這個奇怪的名字提出異議。
“餘歌。”她頭也不擡,從他面前擦過,埋頭敲起鍵盤。她從移時燈的監控數據裡分析出了一點眉目,準備熬夜把線索整理出來。“對了,不準叫我名字。”
“那我該喚你什麼?”
餘歌莞爾一笑,“叫我老大。”
——“餘歌餘歌。”雲遲在她身邊嚷嚷,“晚上就吃這個吧?”餘歌這些天一直讓他幹些洗衣提水打掃衛生之類的雜活,昨天晚上又多了一項:做飯。餘歌說,壓縮糧吃膩了,你做點海鮮吧。雲遲很聽她這個老大的話,對她吩咐的事情,從來沒有一點怨言。只是在做飯的問題上,他和餘歌有點意見分歧。
“都說了要叫我老大!還有,星期五我問你,你是不是不會做飯?”餘歌看着眼前那一小桶活蹦亂跳的魚,臉色差得可怕。“你以前都是吃生魚?”
“是啊。”雲遲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伸手抓了一條就要往嘴裡送。
“等等!”餘歌及時攔下他,一臉冷漠道,“我的手下,總不能落魄到吃生食。”
餘歌在廚房一邊處理魚,一邊教育手下,“當老大的,不能虧待小弟,今天的晚飯我就辛苦一下親自出手。星期五你在旁邊好好學着。”
雲遲乖巧地待在旁邊,看着餘歌利落地剖鱗、開膛、將魚肉完美地片下。她處理魚的樣子看起來很是嫺熟,刀法精巧又狠厲,像是在熟練肢解一隻獵物。
她一邊煎魚,一邊教他,“片魚的時候手要穩,切入的角度要精確,這樣才能把魚肉和魚刺一毫不差地分開——”
幾縷髮絲從她額前輕悠悠地滑落,餘歌漠然的側臉似乎都多了一絲柔和。雲遲從未見過哪裡的女子會梳這樣的髮髻,簡單隨性,用一根細繩就束了起來;可餘歌的樣子看得他挪不動眼。
他在這片海域生活了很久,是上千年,還是上萬年,連他也記不清年歲。他是這島的主人,也是唯一的住客。他的世界裡,只有溫柔的海浪,斑斕的魚羣,偶爾來訪的飛鳥,和始終倒映在海中的雲影。他孤獨了太久,甚至差點忘記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