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就是聽起來的意思…洗洗睡吧。”她答得敷衍,睏倦的眼睛像是馬上就要合上。
“不說清楚不許睡。”他語氣依然生硬。若換做是從前的白傾辭,早就覺察出他不悅了;可她如今對他的慍怒熟視無睹。
被人阻止去睡覺,白傾辭也很不耐煩,“有什麼好說清楚的…重緋可是厲害的上仙呢,試問誰不想跟上仙在一起啊?”
她這話說的實在噎人,他瞪着她,只能沉默。他還能說什麼?昔日他也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誰敢不把他放在眼裡。半晌,他終於開口道,“我不想。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她半睡半醒的眼眸終於睜開,眸色如水清澈明亮,“難得啊,大掌櫃還會說這種話。”
“……”他彆扭地把頭偏了過去。
“跟我在一起很貴的。你要給很多很多的聘金。”她促狹地眯起眼睛。重生爲凡人之後,她變得越來越像一個生意人,迷戀金錢,無法自拔。
濯塵輕笑一聲,“給。十箱東海月見夜明珠和二十箱黃金怎麼樣?”
白傾辭皺了皺眉,“我怎麼記得那本來就是敖慕賠給我的?”
他挑了挑眉,“這你倒是記得清楚。”
“你這個人太黑了…還想糊弄我!”幸好她沒把以前的事全忘光,否則就虧大發了。
“沒糊弄你。我當了那麼多久的上仙,又做了幾千年無常,還不能有點積蓄了?我將會給你的,遠比敖慕給的多。”
白傾辭連雙眼都發亮,心裡的算盤迅速地打着——以後這凝城首富,恐怕就不是洛家了。
他將她拉至身前,擡手輕釦住她下巴,細細地端詳,“現在滿意了?以後不準再同重緋開那種玩笑。”白傾辭偷偷的笑,他這副彆扭的模樣好像特別合她心意。
屋外夜雨蕭蕭,他環着她的腰身,將額頭貼上她的額頭。“白傾辭,從再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發了誓,再也不會讓你離開。”
次日清晨,白傾辭一驚一乍的呼聲傳遍整個覆雲樓。
濯塵仍是有起牀氣,蹙着眉轉醒,起身下了樓去。櫃檯前的她捧着賬本,算盤被她打得噼啪做響。他環視了四周,只有窗邊坐着三兩客人,店內稍顯冷清。他的視線落回在她臉上,替她把掉落在眼前的髮絲輕輕撩到耳後,嗓音低沉,“剛纔在跟誰說話?”
她擡頭,脣邊還掛着笑,“一位許久不見故人。已經離開了。”
“哪位故人?”他眉頭一皺,一看就有臉黑的架勢。
白傾辭看着他的反應,忍不住說了實話,“是餘歌。她回來了。”那個時空的旅人,藉着引時燈的力量,來尋心上之人。“三年前,她處理好了那邊的事務,便想辦法回來找到了雲遲…如今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在凝城定居,宅子離覆雲樓也不算太遠。雲遲守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她…真好。”方纔她一驚一乍地亂喊,只是因爲看見餘歌抱着的孩子,雲團雪揉的一小隻,可愛得讓她難以矜持。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原來這麼喜歡凡人的孩子。
門外清風徐徐,她墨色的長髮用帶梅花圖案的紅木簪綰起,幾縷髮絲隨風而動。陽光照得樹影冉冉,花影婆娑。那扇雕花木門半開半合,像隨時有人咿呀推開一樣,到處都充滿了詩意的柔和。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擡起頭來,“濯塵啊,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怎麼了?”他等着她的話。
“我…想起來了。”她擡眸,恰好對上他的目光。他俯身,修長如竹的手指穿過她及腰的墨發,無聲吻上她的脣,溫柔輾轉,深情繾綣。
這句話來的毫無徵兆,卻又順理成章。
十年已過,所有關乎摯愛的記憶悉數歸來。她曾用性命換他一眼目光,他用十年償她千年寂寥。從無常變作凡人,所剩歲月不過短短几十載,不容許再有任何的錯過。
愛在當下,即成永恆。這八個字的分量,越過千年,越過生死,並非欺哄。
許久,他終於從她脣上離開。
有熟絡的客人踏進門來,看見眼前的一幕不免驚訝。店內倒酒的小夥計壓低了聲音,附在客人的耳邊說,“我們的二掌櫃,終於要成老闆娘啦……”
客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着點了點頭。霧散雲開,陽光一寸一寸地迎進來,鋪展滿整個覆雲樓;每一個角落都不再有晦暗的微塵,而是滿目的溫情。
墨濯塵和白傾辭的生命有了終點,他們會垂垂老去,會白髮蒼蒼。但不管時間如何流轉,他們都會清楚記得——他們曾相伴千年,不棄生死,不離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