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日將臉埋進她的發間,細細輕聞。她想要守護一生的人啊……
無聲無息的一按,蔣何鳳昏了過去。蔣日將她放平,依依不捨的望着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容顏。
不要哭,蔣何鳳,千萬不要爲我哭泣,不然,我永遠不能原諒拋下你的自己……
看着董紫楓懷中的人,蔣日愛憐的理順她額前的髮絲。“好好照顧她。”
董紫楓看了眼蔣何鳳的睡容,柔淡的目光落在蔣日臉上。
蔣日仰臉看董紫楓,漾起一抹柔笑。“我們似乎認識很久很久了。”
董紫楓不說話,只是深深的望着她的眼睛,足抵千言萬語。
“我一直沒有問你,爲什麼甘願屈居我之下,幫我做這麼多事?”蔣日笑意盈柔,露出一抹純然天真。
董紫楓淡憋脣角,輕聲道:“若你肯改主意,我就告訴你。”
一抹狡黠拂過秋水星眸,蔣日無邪的笑道:“你的理由……跟我不對付蒼昊……是一樣的吧?”
笑意退散,董紫楓深沉的看着她,眸中悄然翻涌驚濤駭浪。
蔣日笑意加深,傾身上前。
朱脣輕印,柔軟的彷彿能融化人心。
一吻淺止,蔣日仰臉淺笑,天真無邪!
董紫楓一動不動,只是看着她,全然看不出一絲情緒。
蔣日動了動脣,喃聲道:“如果……”
深晦的眸子揚起一道光芒。
星眸微轉,收住未竟的話,變成脣跡淡淡淺笑。
光芒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更深一層的黑暗涌動。
送走蔣何鳳,蔣日估算情咒發作的時間又到了,便去看千醉和瑤瑟。
一進屋,便看玄色和胡嬤嬤圍着她倆團團轉。
千醉抱着酒罈子,咕咚咕咚往嘴裡倒,倒完一個摔碎,再去拎另一個。瑤瑟則沒有知覺的撥弄琴絃,十根手指已被琴絃割破,流血不止。
看到蔣日進來,四個人都靜下來,各自低着頭。
“胡嬤嬤,找人把這裡打掃一下。”
胡嬤嬤聽到吩咐連連點頭走出去。
蔣日走過去,奪下千醉的酒,拎着連灌數口,千醉不忍,心知有錯,別過臉無聲落淚。蔣日喝空了,隨手扔到一邊,又走到瑤瑟那邊。她看了看瑤瑟,伸手撥絃,硬生生將琴絃一根一根挑斷。
瑤瑟大驚,慌忙阻止她。蔣日沉眸,望着瑤瑟佈滿淚水的臉龐,輕聲說道:“心痛,所以自傷……我無法替你們分擔痛苦,卻可以體會你們加於自身的傷害……”
瑤瑟哭着搖頭,晶瑩的淚珠翻飛,顆顆惹人心憐。
“是我錯,卻累你們傷心……”蔣日輕執起瑤瑟的手,細細抹上藥,澄澈的眸子透明的不染分毫雜質。
瑤瑟的淚撲簌撲簌滴下來。蔣日拿出手帕,替她擦淚,不想越擦越多。
“唉,真成水做的了。”蔣日笑嘆。“要不,我也陪着一起哭?”
“去你的。”瑤瑟搶過帕子,自己抹了兩把。“我纔沒哭呢。”
“就是!有什麼值得哭的。”千醉墊着袖子把臉抹乾,憤然起身。她衝到蔣日、瑤瑟身邊,抓起她倆,抱在一起。“我們有彼此就好。”
玄色也過來,四個人抱成一團,又哭又笑。
“你們要堅強,不要讓我總擔心。”蔣日語重心長的說。
“我們纔沒有!”三個人異口同聲。
沒有,最好。蔣日溫柔的笑了笑。她相信她們一定可以面對她的離去……
全無預警的,千醉捂着胸口蹲了下去,接着,瑤瑟也冷汗淋淋,顫抖着倚坐在凳子上。
情咒發作時,有如心絞。
她倆強忍着不出聲,不願蔣日難過。
蔣日以銀針封脈,消減她們的痛楚。“玄色,下次發作應該在六個時辰之後,但是,不排除因外力阻止提前發作的可能。”她拉起玄色的手。“務必堅持到言祈、莫路回來。”
“他們肯回來?”玄色淚痕未乾,眼中的慌亂泄露了她的脆弱。
“會的。”蔣日輕淺的笑着。
玄色半懂的點點頭。
蔣日摸摸她的頭。
幸好留下的人是心思單純的玄色,不然光解釋就要費去一番工夫了。蔣日有趣的笑笑。至於玄色知情以後會不會發飆……便與她無關了,呵呵。
六個時辰。
她只剩六個時辰的時間了。
蔣日問自己,如果生命走到盡頭,她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無解。
只是當自己回過神時,已身在落雨殿外。
蔣日望着雄偉的宮殿,不禁自嘲。
情之一字,果然無人能夠灑脫。
如雪衣衫隨風飄蕩,傾世絕顏仍是從容淡定的笑容。蔣日立於殿外,望着遠處殿內那抹昏黃的光亮。
他就在裡面。
在做什麼呢?
是不是正在絞盡腦汁的思索她會使什麼詐?
蔣日露出溫柔笑意。
如果他知道,她留了多少麻煩給他,會不會氣的現在就衝出來掐死她?
蔣日靜靜的站在夜色中,猜測,猜測他此刻的心情。
可惜,無論怎麼猜,換過多少種可能,她都知道,他不會想着她。
他要殺她,且非殺不可。
很奇怪的事不是麼?
這世上總會出現這麼一、二個人,不能共存的人。
偏偏,他們是知已,是心連着心的有情人。
可,終究要分出勝負,終究要將另一人推下深淵。
這便是宿命。
或許,與宿命無關。而是因爲他們太像。
同樣的堅持,同樣的執着,同樣的驕傲,同樣的不服輸……
如果她肯爲他妥協,是否今日局面會有所不同?可是,她會麼?妥協?呵,怎麼想,也不像是她會做的事。
所以,依然無解。
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逸出脣瓣。這聲嘆息,令蔣日爲之怔然。
還是,覺得遺憾麼……
蔣日悽然一笑,轉身離去。
殿門敞開,雖只一道細微聲響。
蔣日頓住,卻不敢回頭。
遠遠的一抹白影。
單薄,纖弱。
若不是深知那纖細身子下藏着怎樣一顆冷靜狠絕之心,他恐怕會懷着滿心憐惜,替她擋去所有風雨吧。
她來了很久麼?
一直,遠遠的站在那裡?
她爲何而來?又在想些什麼?
蒼昊猜測,可,無論怎麼猜,換過多少種可能,他都知道,她不會輕易服輸。
出現在這裡,也是她計策中的一步麼?
她以爲他會心生憐憫,放過她麼?
他要殺她,她非死不可。
這是不需任何懷疑的事。
她是降世來點燃戰火的妖,所到之處,化爲血海。而他是生來阻止她野心的人,只有他能夠阻止她的破壞。
這就是宿命。
或許,他們之間產生過感情,或許,是真,或許,是假。但是,不管真僞,都已掩埋在重重算計,重重猜忌之下。
所埋之深,已可以完全忽略。
他們太像,同樣的冷靜,同樣的狠絕,同樣的不擇手段。想要贏她,就必須比她更冷、更狠,不能存一絲心軟!
他們是最好的對手,也只能做對手。
因爲,他們只懂算計,只會用算計解決問題,而算計,是不能用在其它關係上的。
蒼昊仍在猜測,猜測她幾時會回過頭,重新與他談條件。
蔣日卻已不再費心思考,她只是等,等着蒼昊出聲喚她,或許,只要他肯喚她,她就可以放下一切計算,可以毫無遺憾的離開人世……
然而,蒼昊沒有喚她。
他仍在防備,防備她早已佈下的陰謀。
是吧,誰會相信心計無邊的她肯甘心死去?
興許站的累了,興許,天色已漸亮了。
蔣日閉了閉眼,揮散心間沉重的抑鬱,然後,揚起清絕傲世的笑容。
她緩緩轉身,晨曦自背後射出,靈幻出塵。
蔣日深深的望着他,恨不能將整個靈魂傾注於這最後的回眸。腦中飛掠過往種種,卻發覺真正快樂的記憶只有短短几刻。
真是,可悲啊。
蔣日自嘲的搖了搖頭,翩然隱身於晨光之中。
那適時升起的晨曦,太刺眼,蒼昊終究沒能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玄色一臉憎恨的出現在落雨殿時,手上握着一張紙。
她冷冷的掃視過湛耀、蒼昊、川泉,最後盯着蒼昊說:“言祈和莫路人呢?”
湛耀上前攔她,卻被玄色亮出的劍逼退。“玄色,你瘋了!這是皇宮大殿,你見到皇上不跪是死罪!”
玄色扯着嘶啞的嗓子怒喊。“我寧願去死!”手中的信紙被她揉爛,這上面寫的每一個字都比刀刀桶在心上還要痛!
“記得讓蒼昊來收屍……收屍!”玄色憤然的大喊。“傾城死了,你滿意了?你們都滿意了?”她惡狠狠的瞪着在場的每個人,他們只知道傾城是擾亂天下的壞人,可他們知不知道,傾城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他們就這樣逼死了她……她寧可代傾城去死啊!
蒼昊緊抿着脣,眸光深晦,冷冷的問:“屍身呢?”
玄色悲怒的看着他。“你不相信!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卑鄙的利用她的弱點,就該知道她根本毫無選擇!”玄色衝過去揪着蒼昊的領子,大吼:“把言祈和莫路找來!六個時辰快過了,難道連千醉和瑤瑟你也不肯放過?”
這是傾城吩咐她做的最後一件事,她絕不能讓她失望!
“千醉和瑤瑟怎麼了?”聞訊而來的兩人,剛踏進大殿,便聽到玄色的吼聲,不禁擔憂的問。
玄色看到他們,連忙衝過去架着他們往外跑。“快走,不然情咒發作起來,沒人可以制止她們。”
“情咒?什麼情咒?”言祈皺眉。隱隱有着不安。
“媽的,你哪這麼多廢話,快跟我走!”
言祈和莫路向湛耀看了一眼,便匆匆隨她離去。
湛耀也是一臉凝重。傾城真的死了麼?看玄色的樣子,不像是說謊,但……“我們是不是也跟去看看?”
川泉點了點頭。“皇兄快去吧,興許……”他難過的看着哥哥。
蒼昊目光沉冷。想起今早那抹白影,怎麼也不能相信她真的死了……
握了握拳頭,蒼昊一聲不吭的走出大殿。
湛耀向川泉行了禮,也跟着走了。
川泉走到大殿門口,擔憂的望着他們。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