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天空的霸主,森林的頂級掠食者。
被一隻“弱不禁風”的小倉鼠用羊奶顏.射,會作何感受?
當它準備在這小傢伙的心口,啄出個洞時,被帶着腥味的羊奶噴射進眼睛。
理性崩斷的聲音,在幽深的夜裡,額外清晰……
她也不想做這麼羞恥的事,她還心疼好不容易弄回來的羊奶。
但危機關頭,她自然保命要緊。
雖然她清楚她這麼做了以後,鷹會非常生氣!
倉皇地往樹幹爬去,這個高度,挺嚇人的。好在她的小爪子能幫助她鉤住粗糙的樹皮。
惱火的鷹,甩掉一臉的奶,撲騰着翅膀追了過來。
離地面,還有五六米的樣子,她索性朝後一躍,跌向鬆軟的草地。
“哧溜”一聲,她撒腿就跑。好不容易回到巨鼠巢穴,把剩下的羊奶餵給小鼠後,她精疲力竭地趴在草堆上。
幾隻小鼠長得很快,再過幾天應該可以斷奶,正常吃食了。
可她第一天就差點喪命,剩下幾天真不知道得怎麼熬過去。
鷹好像知道她要去採奶般,入夜後就盤旋在草場與河畔之間。經過上一次衝突後,它對她的敵意明顯更深了。
她都沒想到,那隻鷹的報復心這麼重。
就算她無所謂,小鼠也經不起等。她必須想個辦法,突破鷹的封鎖。
來硬的拼不行,不妨用懷柔之策試試。
鷹瞪着樹下,像貢品一樣擺放在那兒的毛毛蟲若干,紫色漿果數顆,居然還有一隻四腳朝天的螃蟹。
冒火的眼神彷彿在吼,那隻該死的倉鼠,是拿它當笨蛋嗎!
一揮爪,鷹更惱怒地拍掉這些“貢品”。
賄賂失敗的她,無奈地搖搖頭。這隻鷹,真難伺候啊!
不吃懷柔這套,那她只好採取另一招!
一連幾個夜晚,鷹都在草場上空飛啊飛。但它千算萬算沒料到,她不從地面走,而從地下挖洞走。
愚蠢的鷹,它以爲它面對的只是一隻小倉鼠?她在心底得意地發笑。毛絨絨的外表下,那是一個屹立於食物鏈頂端的人類!
她的智慧,豈是區區一隻鷹能比擬?別讓她笑掉鼠牙了!
儘管沒將洞挖得很長,瞞過一隻鷹綽綽有餘,她來去幾晚,在鷹的眼皮子底下,輕輕鬆鬆把羊奶裝滿回巢喂鼠。
只要她再堅持個兩天。然而,天公不作美。
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雨,擾亂了她的計劃。
壞消息是她挖的洞,被水淹了。
好消息是,因爲下雨,鷹也停止巡邏。
不過,雨天她同樣出不去。這麼大的雨,不知何時纔會歇。
她百無聊賴地趴在洞口前,聽着絲絲雨滴落在青青草地,濺起一連串的水花。
上回下雨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好像是她剛成爲倉鼠,來到這世界的時候。明明過去沒多少日,卻猶如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好強如她,在午夜夢迴之刻,也會露出些許脆弱。被鷹吃了比較輕鬆嗎?不,她早已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活下去。
那她現在又在做什麼?爲養活一羣和她沒多大幹系的小鼠,不惜冒險去和鷹作對。
人啊,總是矛盾如斯。
她的輕嘆,幾不可聞,隱在雨聲中淡去。
後半夜,雨停了。
氤氳的空氣,瀰漫着一股清新的芳草味。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水窪,朝着草場而去。
繞過大樹時,她四下探了探,未發現鷹的蹤跡。仍不敢大意的她,依然選擇鑽進草叢裡,慢慢地匍匐前進。
蘸着雨珠的草葉,拂過她的身子,帶來點點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小爪揉揉發紅的鼻子,她隨意地往邊上的河水瞥了一眼。
這一瞥,令她升起強烈的不安。
原本清澈的河水,竟變得渾濁,且以眼睛能分辨的速度,向河牀中間退去。
尋常動物對此只會感到困惑,而她很清楚,這是山洪來臨前的徵兆。
她的話,現在跑開來得及。她的巢穴也在高地,不會受什麼影響。但草場在低窪的下游,若山洪來了,那些黑羊能及時逃開嗎?
握緊爪子,她沒有多少時間舉棋不定。山洪隨時都會來,她要儘快將羊羣趕至高地。可作爲倉鼠的她,做不到驅趕一羣羊。
唯一能做到這件事的——她望向頭頂枝葉繁茂的大樹,只有鷹了。
閉目養神的鷹,聽得耳邊傳來“啪”的一聲響,接着臉上一涼。樹葉盛着的雨水滴在它的羽冠上,它猛地睜開眼,就見那隻小倉鼠站在離它不遠的樹梢,衝它搖頭晃尾。
這分明是在挑釁它!
估計沒見過這麼主動跑上門來送死的倉鼠,鷹不負所望地朝她飛啄而來。
勉勉強強地躲過它的襲擊,她動作麻溜地滑下樹,一邊引着怒不可遏的鷹,一邊奔向青蔥的草場。
不管是不是一時頭腦發熱,既然做了,那她就必須做成功!
快速奔跑的她,穿過沾滿雨露的草叢,白色的小花隨着她的動作左右晃動。安靜的羊羣,因爲她的闖入,還有頭頂那隻翱翔的鷹,立即變得騷動。
她避開羊蹄的踐踏,又故意使自己暴露在鷹的視線下,她要借用鷹的力量,把羊羣驅趕到高地。
這是孤注一擲的冒險行爲,搞不好,她會連同這羣羊,一起葬身在即將爆發的山洪下。
但此刻,她已沒得選擇。
她按照原來選定的路線,聞着自己沿路留下的氣味,在紛亂的羊羣中,拼力向高地跑去。
鷹爲捉她,撲扇翅膀,接近慌亂的羊羣,在它們的四周亮出鉤爪。被威嚇着羊羣也爭先恐後地踏上高地。
這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從上游奔流而來的轟鳴聲,預示着山洪頃刻間就要抵達。還差一點點!她竭盡全力地左右奔跑,終於在最後一隻羊上了高地後,激流的洪水滾滾向前,霎時淹沒了剛剛她和羊羣在的草場。
肆意傾瀉於河道,撕裂沿途兩岸的山洪,輕易地摧毀所到的每一寸土地,伴着如雷鳴般決絕的轟隆聲。
擠在高地的羊羣,後知後覺地望着被淹沒的草場。它們並不知道自己爲何能死裡逃生。
低旋在半空中的鷹,意味深長的目光停留在耗盡力氣的小倉鼠身上。
鷹的眼裡,透着不費解,它似乎不明白這隻小傢伙的舉動。叢林中,冒着生命危險,幫助其他動物,是多麼難以想象的一件事。
脫離險境的黑羊,準備遷移至別處。它們未曾注意到腳邊,有一隻趴着休息的小倉鼠。
羊蹄接連踩過她的身側,她翻身躲避,卻一個趔趄摔下高地,滾向波濤洶涌的洪水。
啊咧,她要淹死了嗎?河水的觸角,近在咫尺。
千鈞一髮之際,鷹一個俯衝,雙爪輕輕一握,抓住溼漉漉的她,飛向河的對岸……
迷迷糊糊中,她仿若回到初生之時,在意識的大海里浮浮沉沉。
會不會有聲音問她,讓她選擇可以變回人,還是繼續做一隻倉鼠?
沒有,什麼聲音都沒有。
等待她的仍是一片孤寂。
偌大的世界,只有她獨自徘徊。
不,她不想待在這裡,她想活下去!
掙脫迷霧,她緩緩睜開眼,對上金色的隼眸。
真是漂亮的眼睛。她癡癡地想。
然後驚醒過來!她立刻朝後,退避三舍。
鷹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盯得她鼠毛聳立。
環顧四周,這兒是完全陌生的地方,難不成鷹要吃野餐?
那她就是那個倒黴的野餐。
完了完了,周邊又沒什麼可以利用的東西,面前又是一直對她恨之入骨的天敵。她戰戰兢兢地挺起小身板,擺開攻擊架勢。哪怕生機渺茫,也要奮力一搏。
鷹喙貼近她的鼠臉,在她跳起來欲咬上它的眼睛之前,一條垂死的大麥蟲被丟到她的爪旁。
這是什麼意思?她看看扭動的大麥蟲,又仰首望向維持着酷酷表情的鷹。它在餵食給她?
鷹想把她喂胖點,再吃她嗎!
不管它想幹啥,她確實需要進食,來恢復失去的體力。
抓起大麥蟲,她有滋有味地吃完,還不忘舔舔小爪。
期間,鷹只是靜靜地注視着她吃。見她吃掉大麥蟲,它又用鉤爪,踢過來一顆橢圓形的黑褐色瘦果。
她試着咬了一小口,好酸!她“呸”地一口,吐到鷹的爪邊。鷹的眸色變了變,卻仍舊沒有吃她的打算。不僅如此,它反而叼來一串像綠葡萄一樣,由多顆灰綠色小果子組成的漿果。
掰下一顆,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放進嘴裡,蜂蜜般的甜味瞬間溢滿口腔。她的黑眸亮了亮,馬上將剩下的綠甜果全塞到肚子。
吃飽的她,心滿意足地蜷縮着趴下。不對,她擡起頭,她都忘了,這隻鷹還在!
怎麼可以在它面前鬆懈,她要時刻保持警惕才行!
鷹對她的反應,毫不在意。它伸爪按回她的鼠腦袋,巨大的翅膀將她蓋住後收攏。
她被迫倚靠向鷹溫熱的身軀,它胸脯的羽毛弄得她的臉好癢。
也許她真的太疲倦了;也許它沉穩富有規律的心跳聲,讓她暫時忘了自己是誰,身處在何方。
她竟然枕着鷹,香香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