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呢?”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方蕩雙目微微一直,重新看向石頭左衛,看向這個在他眼中仿若初生嬰兒般應該毫無感情什麼都不懂的碩大石頭。
方蕩看向大門處空落落的原本應該是石頭右衛所在的地方,又看了看自己一塊塊從熔漿中撿回來的已經被熔漿燒得變形了的石頭碎塊,方蕩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深吸一口氣道:“他……快回來了,我一定將他帶回來!”
此時的方蕩身上陰沉的氣息可怖至極,洪靖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方蕩,冷容劍沒有見過這樣的方蕩,只有陳娥見過。
陳娥記得很清楚,當初方蕩聽到龍宮將洪靖弄到了上幽界的時候,方蕩就是這個樣子。
看到方蕩這個樣子,陳娥就知道,方蕩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將石頭左衛恢復過來,至於究竟怎麼能夠將石頭右衛恢復過來,她不知道,此時的方蕩或許也不知道,但就算再沒有辦法,他也一定會找出一個辦法來,若非如此,方蕩也不會想盡辦法將石頭右衛的碎塊一塊塊的全都撿回來。
方蕩看向洪靖正準備開口的時候,耳邊傳來龍六太子冰冷的聲音。
“方蕩,你走吧!從今之後,我與你不共戴天!無論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殺了你。”
方蕩知道自己對於龍六太子的信仰約束已經崩碎了,龍六太子從今之後和他便是死敵。
方蕩雖然現在在佛家信仰上的修爲已經今非昔比,但信仰這個東西一旦破產,那麼就再難重新建立起來。
方蕩現在收攏不住龍六太子了,龍六太子沒有當即翻臉直接找他索命,就說明方蕩的信仰之力還有一點點作用,若不趁着現在趕緊離開,用不了多久,龍六太子從信仰牢籠中掙扎出來後,就生無數變數。
所以方蕩沒有和洪靖多言,當即走出天書天地,此時的龍六太子的一張臉上青白顏色來回變換,一雙眼睛中閃爍着陰冷冷的殺機,顯然龍六太子正處於掙扎之中,這種掙扎使得龍六太子五內焦灼,難受至極。
方蕩此時心中還真的對龍六太子生出一絲愧疚,不過這愧疚不算太強,以方蕩的堅毅心智轉瞬斬殺,不會影響到方蕩的道心。
“我等你!”說完這句話,方蕩轉身就走,片刻就沒有了蹤影。
此時龍六太子那陰鳩的臉上忽然沒了表情,或者說多了一些如釋重負的輕鬆感,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再無半點掙扎,從今之後,他的一生就用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殺掉方蕩。
這件事對於龍六太子來說,已經上升到了和延續龍族的生命同樣重要的地步。
明白了自己的未來,龍六太子滿心輕鬆,殺了方蕩就好,殺了方蕩就好!
殺了方蕩就好!
龍六太子沒有回去此時的龍族們聚集的地方,而是沿着方蕩離開的方向追了下去。
龍六太子再也不會回到真龍之中,他沒有面目去面對那些喪失了家園此時正暴怒無比,同時猶如喪家之犬般的同類。
另外,他也有些不屑參與到他們之中,這兩年在凡間的時光使得他越發覺得那些同類身上充滿了腐爛的氣息,尤其是這次回去,他更是感覺到這些同類身上暮氣極重,面對他們簡直就像是在面對一具具屍體。
其實龍六太子心中多少也有種龍宮被毀掉是一件好事的感覺,毀掉了一座龍宮,或許才能夠扭轉龍族的命運。
那座堂皇的海底宮殿對於龍族來說,其實更像是一座墳墓。
方蕩飛了數百里見到一座城池,便進入城池之中,從天書天地中找了一個尋常百姓的信徒,進入天書天地,藏於這信徒身上,在城中找了一家便宜的旅店,安住下來。
如此,方蕩纔算是安心下來。
若論藏身,擁有六子陰珠還有佛家金級佛像的方蕩稱得上是天下第一了。
而此時,方蕩才真的開始面對一個難題。
天書天地中的方蕩被三女圍在中間。
“這件事,說來話長。”方蕩如果心中有愧疚的話,那麼,絕對是對洪靖的,這句話說起來,方蕩自己都沒有太多的底氣。
“真是話長,你我一別三年,你就多了兩名道侶?我從未覺得三年竟然這麼長!”洪靖聲音中透着一股冷颼颼的氣息。
方蕩臉上微微一紅,囁嚅的道:“靖……你是瞭解我的……”
洪靖卻直接打斷了方蕩的言語,淡淡的道:“方蕩,我不管你有了幾個道侶,我現在只問你一件事,你自己的兒子,你救是不救?”
“救,必須救!”對於這一點,方蕩絕對不會含糊,方蕩一生最在乎的就是親人,自己的兒子他怎麼會不救?
“好,我等你去救兒子,要快,要快,一定要快!從現在開始,不要打擾我,我要加緊修煉!”
洪靖說完扭頭就走,身形一動投入那座有着誅妖大仙的巨大雕像的位於大山中,在山上結廬而居。
方蕩看着山上的洪靖,不由得微微一嘆,他太瞭解洪靖了,洪靖一生努力都在想辦法不去重複自己的母親的人生,而她的母親的悲劇,就在於洪正王喜新厭舊,她的母親臨死都希望洪正王回心轉意,不,其實就是希望洪正王能夠在她臨死前來看她一眼,僅此而已,但終究連這樣卑微的願望都沒能實現,方蕩現在多了兩個道侶的事情等於是觸動了洪靖的逆鱗,以洪靖的堅毅性格,叫她和陳娥還有冷容劍同侍一夫,根本不可能,沒有緩和的餘地,一切都無法解決了。
方蕩嘆息一聲,隨後他感覺冷容劍還有陳娥的竊喜的心思。
方蕩扭頭看了兩女一眼,兩女都是冷冰冰毫無半點表情的臉,但方蕩和她們之間乃是道侶的關係,他們的心中情感方蕩全部能夠清晰查知,她知道這兩女此刻已經美翻了!若是在無人之處恐怕就要大笑三聲了。偏偏臉上毫無表情,女人實在是太會僞裝了。
不過方蕩也只是在心中琢磨了一下這些,既然已經沒有辦法和洪靖緩和關係,那麼接下來,多想無益,方蕩便拋開了這些心思,開始想辦法去救自己的孩子,或許只有這件事能夠叫洪靖略微寬諒他的過錯。
救自己的孩子,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卻難比登天,要想救自己的孩子,就必須回到三濁世,方蕩雖然聽說過回到凡間的事情,比如雄主門的門主的五妙分神訣,洪鐘藉助這神通成功潛入凡間,重新修煉三百年,從而一具毀掉了火毒仙宮。
但方蕩沒有這個時間去雄主門搶奪五妙分神訣然後再一點點的修煉。
至於別的辦法,方蕩一時間想不到,方蕩將六十多位信徒叫過來,這六十多位信徒是方蕩將他們從醉生夢死的毒性中解救出來的,他們和龍六太子不同,他們是真正的忠誠於方蕩。來自各個門派,雖然他們的修爲在各自的門中不算太高,但他們都在上幽界呆了許久,對於上幽雲海中的事情相當瞭解,從他們身上或許能夠找到回濁世凡間的辦法。
方蕩將所有的丹士召集在一起,問出自己的問題。
隨後,這些丹士們的表現卻有些出乎方蕩的意料之外,他們的表情有些奇怪,齊齊望向方蕩的身後。
方蕩也不由得露出莫名的神情,扭頭看向身後,隨後他知道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在看着冷容劍。
冷容劍依舊是那張冷冰冰的面容,見到方蕩望向自己,這纔開口道:“回到濁世凡間不算太難,但也絕對不簡單,方蕩你應該還記得我雲劍山的玄雲劍塔吧?”
方蕩陡然想起。那座一十九層的玄雲劍塔。
當初方蕩也不過上到了第三層而已,據說雲劍山的劍首也只能上到第二層,現在想來,方蕩當初說不定已經來到過上幽雲海了,而那位白衣男子根本就不是什麼雲劍山劍首,而是上幽界的金丹丹士。
也就是說,那座玄雲劍塔中就有通往凡間的道路。
這樣一想,方蕩立時就興奮起來,連忙問道:“玄雲劍塔可以前往凡間?”
冷容劍點了點頭,不過神情凝重,“玄雲劍塔卻是可以溝通凡間,甚至可以將丹士投影凡間,你當初見到的那位白衣劍士就是上幽界雲劍山劍首的投影,但投影不能走出玄雲劍塔,所以投影凡間並不算太難的事情,但要想將你完全送入凡間,就很難,需要龐大的資源支持,你雖然爲我雲劍山開闢了一條嶄新的大道分支,但我並不認爲門主會爲你開啓通往凡間的通道,尤其是在有五位雲劍山丹士因你而死之後。”
方蕩對於冷容劍的話語並不怎麼放在心上,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是不難的?方蕩現在最缺少的就是前進的方向,找到了方向之後,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方蕩沉吟一下,看向遠處的石頭右衛焦糊的身軀碎片,又問道:“也能溝通冥域?”
冷容劍聞言,順着方蕩的目光望去,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下道:“玄雲劍塔一十九層,貫穿世界,自然也能通往冥域世界。”
“我去找雲劍山劍主,不論他要求什麼,我都能答應,我都能做到。”
方蕩看了一眼在山上伐木結廬的洪靖一眼,又看了一眼石頭右衛的身軀碎片,堅定地說道。
冷容劍點了點頭道:“你要有個心理準備,要想我雲劍山爲你打開通往凡間的門戶,你對於我雲劍山的貢獻必須達到在開闢一條大道的地步,我雲劍山上下,對於其他的東西並不放在心上,唯獨劍術的大道分支纔有用處,你若悟不出嶄新的劍術的大道分支的話,你去雲劍山也是白去。”
方蕩聞言,倒是生出一絲難意,再開一條劍術的大道分支談何容易?方蕩上一次能開啓以毒喂劍以劍御毒的大道分支完全是因爲方蕩本身就對毒有着極大的瞭解,又修習了劍術,基本上這條大道分支是方蕩蒙出來的,誤打誤撞間成型的,並且,其實在方蕩眼中,這種以毒喂劍以劍御毒的大道最終在他這裡也並未完全成功,想來這套毒劍術要想完全成爲大道分支,還需要雲劍山的金丹丹士們的研磨修正。
要方蕩再琢磨出一種劍術上的大道分支,談何容易?
“你還是放棄通過玄雲劍塔回到凡間的想法吧,我擔保你到了雲劍山會被劍首一劍誅殺。”尹求敗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方蕩身後,冷冰冰的開口說道。
尹求敗自從那一天之後,就再也沒有和冷容劍說過一個字,更沒有再看冷容劍一眼,若非方蕩一直處於危險忙碌之中的話,尹求敗早就離開了。
現在尹求敗聽說方蕩準備去雲劍山通過玄雲劍塔進入凡間,當即跑來給方蕩潑上一盆冷水。
方蕩卻並未理會尹求敗的話語,而是在皺眉沉思。
尹求敗眉頭微微挑了挑,隨後道:“你該不是真的想要再開創一條劍術大道分支吧?”
方蕩默然點頭:“確實很難,但這已經是我前往凡間最近最快的道路了。”
尹求敗瞪大了眼睛看着方蕩,好半晌後才終於冷哼一聲道:“方蕩,你是不是瘋了,我雲劍山傳承數十代,在無數前輩的努力下,劍道上的大道分支能夠想出來的基本上都已經琢磨得差不多了,你這個平時甚至很少用劍的傢伙瞎貓碰上死耗子一樣撞開了一條大道分支,若是在開啓一條大道分支的話,我們這些天天摸劍,以劍爲命的傢伙豈不是早就應該慚愧致死?”
方蕩對於尹求敗的話語根本不加理會,方蕩從來不是別人說個難字就自己放棄的傢伙,方盪開口問道:“這裡距離雲劍山有多久的路程?”
此時冷容劍接口回答道:“需要十天左右。”冷容劍此時也是滿臉的詫異,她說需要有開啓一道嶄新大道分支的貢獻不過是要告訴方蕩通過玄雲劍塔前往凡間究竟有多麼的難,卻沒想到方蕩竟然將這件事當真了,真的開始琢磨着開啓一條大道分支了。
方蕩點了點頭道:“十天,十天內我要找到一條嶄新的大道分支。”
“啊?”
冷容劍和尹求敗齊齊發出一聲驚呼,繼而尹求敗大怒起來這個叫做方蕩的傢伙實在是太狂妄了,十天,他想用十天摸索出一條劍道上的大道支脈,狂妄,狂妄,別說十天,對於尹求敗這樣的號稱天才的丹士們來說,就算是用一輩子的時間能夠凝造出一條大道支脈,不,不用打造出一條大道支脈,那怕只是開發出一個端倪來都是一件足以名垂雲劍山歷史的存在,名字都會被烙刻在玄雲劍塔上的劍冢中,這可是莫大的榮耀。
現在方蕩竟然說要用十天的時間研磨處一條大道支脈,這不光是侮辱了他們這些苦苦修煉上下求索以劍作爲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的雲劍山丹士,更是對雲劍山苦心孤詣開闢出一條條劍道支脈的前輩們的羞辱!
尹求敗怒極反笑:“嘿嘿,方蕩你若是能在十天內開闢出一條劍道支脈,我尹求敗就與你爲劍奴,生爲你捧劍,死爲你守墓,你若是不能在十天內研磨出一條大道支脈的話,我要你在玄雲劍塔中自囚一輩子!”
冷容劍微微動容,這種賭還是不打的好,對於冷容劍來說,看着尹求敗自墜爲劍奴,並不是一件開心的事情,而方蕩自囚在玄雲劍塔中,對於冷容劍來說,顯然也並不好,方蕩和尹求敗之中註定有一個會輸,但對冷容劍來說,無論誰贏她都是輸的。
方蕩正在凝眉沉思,聽到尹求敗的聲音,方蕩扭頭看向尹求敗,點點頭道:“好的,我等你來爲我捧劍。”
隨後方蕩就開始安排一名丹士替換了外面的凡人,走出這座城池,朝着雲劍山玄雲劍塔行去。
而方蕩則開始正式閉關,徹底隔絕了自己與外界的一切聯繫,閉目凝思。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方蕩從始至終未曾張開雙目,陳娥還有冷容劍只能遠遠觀瞧,此時石頭右衛的那遺留下來的拳頭紮在方蕩身前的地上,綻放出妖冶的斑斕光芒,將方蕩的臉色映照得有些鬼魅叢生般的感覺。
兩女此時心中都對於方蕩擔憂不已,方蕩這種沉浸在道術中的研習,看起來似乎平靜,其實內中兇險極大,方蕩不是在按照既有的修仙大道按部就班的前進,而是想要走出一條新的大道路途來,這是所有的丹士都極力避免的事情,因爲創新就代表着容易走岔路,對於丹士們來說,路子走岔了,結果可大可小。
輕則修爲受損,重的話,恐怕會走入火入魔,那就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了。
尹求敗則臉含冷笑的盤膝坐在一旁,他在等,十天的時間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實在是有些漫長,他要瞪着看方蕩一事無成的張開雙目,他要看着方蕩自囚玄雲劍塔,這樣他心中被方蕩搶走了冷容劍的那股悶氣醋意或許才能宣泄一二。
尹求敗覺得自己越來越沒有耐心了,他巴不得時間快點度過,以至於他不得不一直用手指敲擊自己的膝蓋。
至於他自己會不會輸,方蕩是不是真的能夠在十天之內研究出一條嶄新的劍道支脈,尹求敗根本就不用去考慮這樣的問題,因爲在他心中,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方蕩要是隨隨便便就創出一條劍術的大道支脈的話,他尹求敗就應該一頭撞在豆腐上將自己活活撞死。他就應該給方蕩當一個捧劍劍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