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主,你下次最好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無謂的激怒龍六太子對我們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石頭右衛用粗糙的大手撫摸着額頭說道,顯然方蕩之前威脅龍六太子的舉動叫石頭右衛感到相當的爲難。
方蕩也長出一口氣,方蕩之前的那種完全不尿龍六太子的表情此時也完全垮塌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表情,顯然,方蕩並不似他表面表現出來的那般不將龍六太子放在眼中。
“我得歇歇。”方蕩站定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長長地深呼吸,方蕩不得不承認龍六太子還是給了他很大的壓力的。
方蕩隨後笑道:“很好,至少我現在知道了龍六太子的底線比我想的還要低得多,石頭,這佛像是龍族最後的爲數不多的希望之一,只要我不是特別過分龍六太子在沒有萬全的手段能夠從我手中將寶貝拿走的情況下,是絕對不會跟我撕破臉的。”
“但龍宮手段無數,龍六太子真要對你下手的話總會找到辦法,丹宮可以用醉生夢死,龍宮也可以用許多手段。”石頭右衛是見慣了風雨的,上幽界的手段陰邪之處叫人髮指,更別說龍宮這種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億萬年的龐然大物了。
方蕩卻笑道:“沒關係,他們就算有手段也不過是針對垃圾金丹方蕩的,當他們的手段施展過來的時候,我就祭出我的奇毒內丹,藍丹的實力雖然在龍宮算不上什麼,但我拼死爆丹,再用先天之寶狠砸,我就不信我死了之後還能夠給龍宮留下一個囫圇個的佛像!”
“當然,我還不想死,他們也不會眼睜睜的看着我做這些,到時候他們會收手的。”方蕩臉上的神情變得越來越輕鬆。
“我們之間比的就是看誰先找到對方的底線,我先找到了龍六太子的底線,他卻不知道我的底線是什麼,所以,我就佔據了主動,況且,我跟他要的那些藥材在你我來說或許價值連城,但對於龍六太子來說,或許也就是些積灰的無用之物,給了我完全是不痛不癢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龍六太子當然會選擇滿足我的要求。”
石頭右衛好奇的問道:“你的底線是什麼?”
方蕩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我不想死!”
“龍六太子是不想整個龍族死,我的底線是我不想死,所以就算他知道了我的底線,他也沒有辦法奈何我,無論怎麼說,都還是他肩膀上扛着的份量更重些。”
“這就是所謂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麼?”石頭右衛看着方蕩搖頭哭笑道。
“即便是皇帝遇到了不怕死的潑皮也一樣沒有辦法。因爲那個潑皮除了一條命外什麼都沒有,而他偏偏對自己這條命不怎麼在乎。”方蕩說着開始邁步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回去。
方蕩和石頭右衛回到居處,隨後就去看陳娥。
幾個時辰後,就有各種水族捧着各種各樣的藥材寶物送到了方蕩居處。
石頭右衛和方蕩將各種藥材聚集在一起,方蕩分門別類的叫他們堆放在三個地方。
尚未忙完,便有一頭老龜馱着一座丹爐擺放在院中。
這口丹爐相對於雲鐫丹爐那樣的龐然大物來說,不算太大,擺在院子中間,佔據了大半個庭院,約莫有十米乘十米左右。
丹爐不大卻極重,老龜將其從背上放下的時候落地就是沉悶無比的巨響,整個堅硬的地面都被壓得傾斜塌陷。
這丹爐上面披滿了海藻還有層層的鏽斑,外加不少貝類在上面棲息生長,看上去並不像是什麼能用的貨色。
方蕩心中疑惑,按理說龍六太子沒有必要跟他玩這樣的手腳纔對,這樣做毫無意義,太過孩子氣了。
方蕩疑惑的走到丹爐前,用手指敲了敲,丹爐爐底陡然一紅,轟的一下無窮熱量從爐底升騰起來,剎那之間就將丹爐燒得通紅。方蕩走得稍稍慢了點,被燒了一撮頭髮。
隨着丹爐不斷焚燒,丹爐上包裹的一層層的鐵鏽和海藻貝類瞬間氣化蒸發,丹爐露出原本的色澤和爐身上雕刻着的錦鯉畫面。
最開始看到丹爐的時候石頭右衛還沒什麼反應,但當看到那一對錦鯉圖案的時候,石頭右衛明顯一愣,隨後激動驚詫的道:“這不是咱們火毒仙宮的炁火丹爐麼?兩千年前在一場大戰中遺失,沒想到竟然落在了龍宮手中。”
“這幫該死的貪婪的傢伙,他們守着那麼多完全用不上的寶貝,寧可這些寶貝生鏽腐爛,這簡直就是暴遣天物!罪大惡極!”石頭右衛激動無比,也顧不上火焰騰騰,伸出石頭大手就在丹爐上來回撫摸。
石頭右衛倒是知道這丹爐絕對不是龍宮的人盜走的,肯定是別人賣給龍宮的,事實上龍宮就是整個上幽界最大的銷贓處,不知道多少人用各種陰損辦法得到了寶物,最終都送到龍宮中,變換了其他寶物亦或是醉生夢死,這樣就將自己完全洗白,可以說,上幽界丹士們私鬥成性,殺人越貨屢見不鮮,龍宮的珍寶閣居功至偉。
所以在上幽界丟了的寶物最終出現在龍宮中一點都不出奇。
方蕩沒有石頭右衛那麼多的牢騷怨言,他看了眼身後的陳娥,然後重新望向身前在水中依舊火焰熊熊的丹爐開口道:“本來在火毒仙宮的時候就已經將五枚醉生夢死丟入不二丹爐中煉化分解,可惜現在回不去了,只能在這裡重新熬煉一番,就是不知道這丹爐效果如何!”
石頭右衛道:“放心,這炁火丹爐不比仙宮中的那座不二丹爐差,唯一缺少的就是地火,不過好在這炁火丹爐爐中存着火苗,只要爐中火苗不熄,爐火就不會熄滅,煉丹效果也就不會太差。”
方蕩點了點頭心中稍安,龍宮能收的東西,自然不會太差,畢竟真龍們喜歡的是寶貝不是垃圾。
方蕩深吸一口氣,取出三枚醉生夢死,將其丟入丹爐中。
方蕩好歹也研究了一番《煉毒天經》,這本書幾乎可以稱之爲丹道的祖宗,非同小可!
雖然方蕩一直研究的是內丹,但內丹外丹總有共通之處,一竅通百竅通,內丹練好了總也就知道一些外丹的關竅。
方蕩也不敢大意,將《煉毒天經》也取了出來,找到了化丹訣後仔細閱讀一番後,便開始以內丹之力運轉火焰,將火力迫入丹爐之中,如絲絲嫋嫋的蠶絲,去纏繞分解醉生夢死。
要想將丹藥分解破壞要比煉製出來簡單許多,但分解破壞之後,要想知道這丹藥裡面究竟用了什麼煉製出來的,那就不光是手段和丹爐的問題了,還要有龐大的見識,更要有對於藥性的透徹理解。
畢竟天底下能夠用來煉丹的材料多得數都數不清,這些材料光是擺在那裡也不見得有幾個人能夠認出一二來,更別說要在他們面目全非的情況下僅僅通過藥性來將他們辨識出來。
不過,方蕩有個好處,那就是五賊觀法,這種源自《陰符經》的能夠透徹世間一切本質的觀法神通,用在破解醉生夢死上可以事半功倍。
方蕩不需要對於藥材有着深刻的瞭解,他需要的就是一種比對,以丹力催逼火力,每從醉生夢死中分解出一樣就用五賊觀法觀瞧,觀瞧其的五賊氣脈構成,五賊氣脈是天底下構成萬物的基礎氣脈,可以說是世界中的紅黃藍三原色,有了這三原色就能夠構成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看到綠色就能知道這是黃色和藍色相融合產生的變化一樣,世間的一切都不是無緣無故來的,一切必有根源因由,五賊觀法就是查找這個因由的神通手段。
方蕩觀瞧了這種氣脈構成後,就將其牢記下來,隨後再去觀瞧下一種,再次牢記。
一顆拇指大小的丹丸,耗用了方蕩整整五天的時間,不眠不休的五天時間。
第五天清晨的時候,方蕩揉着眉角從丹爐中走出,確定道:“醉生夢死總共用了三千一百五十三種藥材構成。”
守在一旁的石頭右衛驚詫的道:“怎麼會這麼多?我火毒仙宮中最強的鎮派金丹也不過只有一千九百多種材料,這醉生夢死豈不是天下第一丹?怪不得買那麼貴,不,買現在這個價錢簡直就是良心價,不,這是賠本了啊,賠了大本了!”
一種丹藥煉入的材料越多,越複雜,煉製的成本也就越高,同時,效果也就越是驚奇。
兩種材料煉製丹藥和十種材料煉製丹藥之間的差距,絕對不是二的五倍那樣簡單。
兩種材料煉製,只要考慮這兩種材料的生克變化,藥性作用就可以了,這樣算了只需要對比一次,如果是十種材料,那就咬考慮十種材料之間的生克變化,每兩種材料都要做對比,那就至少需要對比一百次。
而如果是三千多種材料來煉製丹藥,那光是進行材料之間的對比就需要一個天文數字,這還不算要將各種不同藥性完全融合在一起,彼此不會出現不兼容的狀況。
這簡直不是人能完成的事情。
五天五夜的時間終於破解了醉生夢死的方蕩卻沒有半點喜悅之情,事實上每破解出一種藥性來,方蕩的心就沉下去一截,他也就距離醉生夢死的真相又遠了一萬米。
現在他和醉生夢死之間的距離,遠到了遙不可及。
方蕩就算用盡自己的一生一世也絕對不可能破解醉生夢死。
擺在方蕩面前的就像是一個有着無窮解法的連環扣,不說能不能一一將其破解,就是將他們一個個數一遍都需要不少的時間。
“現在知道我龍宮、妖族、蠻族爲何最後都選擇放棄破解醉生夢死的原因了吧,因爲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窮一族之力都要止步在醉生夢死之前,你區區一個方蕩又能有何作爲?”
“不過,本太子還是要給你鼓掌,你能在短短五天之內就破解了醉生夢死的構成,這個速度比我當初龍宮破解醉生夢死的速度雖然慢了二十四個時辰,但也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此時龍六太子的聲音從房中響起。
方蕩對於龍六太子的到來並不感到什麼驚奇,因爲他早就知道龍六太子一定會觀瞧他們這邊的情形。
不過對於龍六太子這種直接闖進房間中,完全不敲門的舉動方蕩還是有些意外。
砸碎一件東西看看裡面有什麼,是最容易的事情,但看到了裡面的東西,知道每一件東西都是幹嘛用的,是如何銜接在一起的,纔是難上加難。
但這也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還要將這丹藥給破解,將他的藥效逆轉。
也就是說,方蕩還要找出三千一百五十三種藥材,用這三千一百五十三種藥材來剋制醉生夢死的三千一百五十三種藥材的藥性,並且,這三千一百五十三種藥材彼此之間還不能出現生克問題。
如此一來,計算的方式對比的數量將再翻百倍不止。
況且,天底下是不是真有三千一百五十三種能夠剋制醉生夢死的三千一百五十三種材料的藥材?是不是這些藥材也能無縫拼合在一起,各自都發揮效用?
或許天底下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東西。
“丹宮實在是太可怕了。”雖然早就知道丹宮可怕,但是現在,石頭右衛還是吐出一口冷氣再次說出這句話來。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存在,叫做,強大得你不服不行!
方蕩現在就面對着這樣一個對手,一個突破天際的對手。
可以這樣說,以方蕩的思維來說,根本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如果對方是一個人的話,那麼這個人有可能在數千年上萬年的時間裡都在做着這一件事。
“現在知道我聽你說要破解醉生夢死後的感覺了吧?”龍六太子笑吟吟的說道。
“你覺得我很可笑?”方蕩看着那被丹爐分解出來的三千多個顆粒說道。
龍六太子直接道:“不,我當時覺得並不好笑,因爲我在等,我就在等着現在,說起來,我本以爲會等幾年那麼久,甚至根本不可能等到那一天。”
“所以你專門等着我破解出三千一百五十三種藥材然後喪失鬥志,徹底絕望的時候來嘲笑我?”
“是的。”
“但我怎麼覺得你應該更開心纔對?另外,你似乎也沒怎麼笑。”方蕩看向龍六太子,龍六太子顯然並不似他所說的那樣開心。
龍六太子臉上都是意興闌珊的表情,“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很多時候,你覺得好笑的事情,真的身臨其境了,反倒沒有那麼有趣了,醉生夢死其實跟本太子沒什麼關係,甚至你們人族都跟本太子沒關係。”
龍六太子現在面臨的是全族被滅的命運,這種滅門他找不到對手,沒有敵人,只有無形的壓迫還有無情的切割,而他們無論怎麼掙扎都只能承受命運的安排,這樣的重壓下,龍六太子其實確實沒有什麼心思去笑。
方蕩似乎能夠理解龍六太子此時的心情,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不是戰勝強大到突破天際的對手,甚至擺在方蕩面前的這三千一百五十三種藥材構成的醉生夢死也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但他卻死死的捏着你的脖子,一點點的叫你無法呼吸。
想必現在的龍六太子寧可自己面前有三千一百五十三個對手,甚至是無法打敗的對手,至少他有一個用力的方向,輸了也知道自己爲什麼輸了。
“一個人信命的時候,就是輸了的時候。往往這個時候,那些人就會出現在莫問城,開始沉迷在醉生夢死中。”看着意興闌珊,甚至有些心灰意冷的龍六太子,方盪開口說道。
對於修士們來說,與其說是在修行,不如說是在與命抗衡,對於一個凡人來說,在一個狹小的地方生活幾十年,這就是他們的命,而作爲一個修士就是要從這片狹小、逼仄的土地中走出去,從幾十年的壽命中走出去,見識更廣闊的天地,成就更偉大的夢想,活更久的時間,享受更快樂的生活,這些都是命運賜予之外的東西,一旦修士們喪失了與命運抗爭的動力,那麼一切就沒有意義了,拉車的馬死了,剩下的馬車不論多麼華麗,最終也只能沉寂在原地慢慢朽爛。
龍六太子看向方蕩,隨即冷笑道:“怎麼?你是在開導本太子?你歲數還不及本太子一個尾數零頭,你竟然覺得你能開導本太子?”
方蕩看着貌似憤怒的龍六太子,看着他臉上的冷笑,搖頭道:“都說龍族驕傲,我只看到了逞強沒看到驕傲。”
龍六太子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額頭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細鱗,但這細鱗隨即就褪去,龍六太子臉上再次浮現出那種意興闌珊的表情來,望向丹爐的方向,緩緩的,堅定的道:“本太子從不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