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厲千仞的吩咐,秦逸與陳開四處奔走各分派,散出魔教金帖,一時之間,魔教厲修鬼種戰沒,厲千仞即位魔主的消息廣佈江湖,正魔兩方盡皆震動,這兩日裡,前來邙山的魔教徒衆絡繹不絕,那些各門派之主心中心思莫名,而普通教衆心裡想的,卻無不是一睹厲千仞的風采。
雖然自某代教主始,他因爲教中行事迥異正道,便坦然自承魔教,但私底下的教衆之中,卻也有有不少人稱自己的教派爲摩教、上教、甚至聖教。
亂世之中,不少貧民爲了求一根救命的稻草而投入不同的教派,他們平時或可體會到一點公平,分到些許吃食,然而若是遇到那別有所圖的野心家,卻不免淪其手中棋子,可憐天下百姓,吃飽穿暖,一點微末的願望,每每竟總是被人利用。
兩日之後,從神州各地趕來的魔教徒衆竟有四萬人之多,密密麻麻擠在山上,滿心期待着見到新任教主。
此時邙山後山之上,有一株參天大樹,這株大樹約莫已經度過了近千年的歲月,灰黑色的主幹之上滿是龜裂的痕跡,似是述不盡的滄桑,那樹幹高縱,伸入似煙似淡的渺茫雲霧之中,它林葉密佈,枝幹盤旋環繞,交纏在一起,又顯得格外猙獰詭異。
此樹正是那邙山鬼樹,此刻厲千仞一整衣襟,站在樹下,獨子凝望鬼樹之上,刻畫着的無數歷代魔主肖像。
魔教傳承,歷代教主身死之後,便將其面孔細細雕刻在鬼樹樹幹之上,以昭彰其靈魂不滅,佑護魔教長盛不衰,凡幾不知已歷幾十代了,但只要是刻在鬼樹之上的面孔,雖受那白日炙曬,風雨侵蝕,面貌卻依舊如當初剛刻上去一般栩栩如生,宛若自有靈性。
此際便有一魔教長老,御着一隻鑌鐵判官筆,逼走游龍之際,在那鬼樹之上刻畫出不久前戰死的厲修鬼種的相貌。
厲千仞站着這長老身後,默默看着他一筆一筆將厲修鬼種的模樣刻在鬼樹之上,他心中想到,自從自己當年被厲修鬼種送到那東崑崙兵盟之中,這近二十年來,自己與兄長只是書信來往,卻從未相見。
然而今日一見那刻在鬼樹之上的厲修鬼種,不由憶起他往昔他豪邁不羈的笑容、豪逸爽朗的風采,樹幹上的面貌是如此親切熟悉,自己這才驚覺,原來兄長的形象,早就牢牢烙印在了自己腦海之中。
他這樣想着,恍惚間,只覺身在昨日。
那魔教長老鐵鉤銀劃之間,厲修鬼種一副嗔眉怒目的形象逐漸豐滿,忽然之間,只見這長老猛地大叫一聲,將手一翻,判官筆登時倒轉着刺進了自己心口,霎時間,他心口鮮血迸射四溢,順着筆身流淌下來。
旁邊圍觀的普通教衆見事不明,不由一片驚呼,這長老掙扎着用手握住這支筆判官筆,一雙手指縫隙間默默流出殷虹鮮血,這長老拖着搖搖欲墜的身子,用手指在厲修鬼種眼睛上各抹上了一道血線。
如此事畢,這長老面色之上浮着一絲悽絕的笑,有帶着幾分滿足與欣然,終於撲通一聲跌倒在了鬼樹腳下。
這些頭一次見到此景的教中這才注意到,原來刻在鬼樹樹身上的歷代教主眼中,都流出了兩道血痕,那血痕皆爲殷紅奪目的鮮血,竟是經久不曽乾涸。
“原來竟是如此……”這些普通教衆大多是爲吃一頓飽飯才加入了魔教,此刻睹此血腥情景,心中訝異的同時,又是無不膽寒。
“裘長老殉先代教主而亡,功績昭彰,現在舊主已逝,新主誕生,我四萬教衆之中,可有不服者?”那乾坤手秦逸站出來,長聲喝道。
他連着叫了三遍,邙山教衆無不肅穆,卻見秦逸眼神嚴肅凌厲,緩緩掃過漫山遍野圍觀着的衆教徒,掃過厲千仞身後,近前圍觀的衆魔教分派掌門:苗洞於冰、天毒門孫德宗、龍虎山燕虎、逍遙宗沈丹陽……
忽然聽得有一人高叫一聲道:“我便不服!”
有一個灰衣老者推開身畔衆人,大步走向鬼樹中心,指着厲千仞道:“這人二十幾年來都沒在魔教待過,更是半分力氣也未替魔教出過,我教上下幾萬衆,如何能讓此人在魔主新死之後撿這天大的便宜!”
衆人定睛一看,只見這老者的相貌甚是奇怪,頭上似是陰陽交匯,一半的頭頂上面滿是頭髮,另一半卻有寸草不生,露着空空如也的頭皮。
再打量他臉上,卻又是相同摸樣,半邊臉上抖擻着眉毛、鬍子,樣樣俱全,另半邊的臉上竟是一片光禿,連眼睫毛都是沒有了。
有教徒只覺此人滑稽好笑,有幾個老人趕忙提醒道:“此人正是西域鐵劍門的殘心先生,手段狠辣,睚眥必報,你們可莫要小看了他……”
那些不知輕重的教衆聞言心驚,趕忙用袖子將自己笑嘻嘻的一張臉蓋住,忍着不去看他。
原來這殘心先生昔年練功走火入魔,雖然最後勉強撿回了一條性命,但氣脈已經不暢,更連累半邊身子上的毛髮都掉了個乾淨。
此刻他質詢厲千仞從未給魔教出過半分力氣,卻貪圖魔主大位,圍觀教衆聞言無不竊竊私語,有心人刻意之下,那芸芸愚氓竟有幾分動搖。
“哈哈哈哈……”那厲千仞聞言一笑道“雖然千仞這二十年來都不在邙山,但若說半分力氣也沒有給魔教出過,卻是殘心先生誤會我了……”
他頓了一頓,卻是反問道:“不知十餘年前殘心先生多一富家子美貌姬妾,被沿途趕到的崆峒派三明道士追殺,是否可有此事?”
“有這事兒卻是沒錯。”那殘心先生聞言一愣,倒也坦然承認“那三個道士好不卑鄙,竟趁着老夫與這富家小妾正行雲雨,氣力用去過半之時突施襲擊,老夫倉促之間無法迎敵,只好把那小妾的身子摔出去,卸去幾人劍鋒,趁機逃跑。”
他不禁回憶道那小妾白花花的身子猶自燙手,卻被其擋卻那幾名道士突然襲來的利劍,一時血肉成泥,心頭不由叫一聲可惜,接着又說:“雖然之後我發足狂奔,但無奈終是氣力未復,而那三名道士又盡爲好手,不多時便被他們圍上了。”
“就在老前輩以爲當下便要斃命的時刻,突然有個持雙手劍的劍客路經此地,幫你將這三個道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