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芳香,佳木繁陰。水波清澈,鳥語花香。
君羽休帶她來的,是鳳族的聖地,真神遺址的結界之外。
流昭若承認自己的好奇心總是那麼強烈,所以她問得出口而且非常直接:“方纔究竟算怎麼回事?”她坐在湖邊,踢踏着湖水,因爲問問題,所以仰望着一旁的君羽休。
君羽休頓了頓,在流昭若驚駭的目光中在其身邊坐下,這才緩緩開口:“鳳族太后,就是鳳槿的生母鳳筧。”
“猜得到……可是她不是死了嗎?”
“依弦從未說過鳳筧已死,只是說鳳槿不知道會好受一些。”
“不會是……鳳筧當時就已經……那個了?”流昭若一波三折的推測着。
君羽休點點頭,“鳳筧根本不愛南帝,她深愛的是鳳族上一任鳳皇,既鳳鄔的父親。”
“誒?那她……”
“是賭咒。”君羽休淡淡然的說,“鳳筧年輕時同人打賭,賭鳳皇愛不愛她。當時鳳皇是愛她的,但是還只是太子的他更重要的是要把心思放在朝政上。鳳筧莫名其妙的輸了,代價卻是要她下嫁凡人,而且至少要生下一個孩子。如若她不從,她深愛鳳皇的事就會被穿開。”
“啊~很真是難堪呢!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還被公開,尤其還是女人……”流昭若表示認同,“不過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真的不如早早嫁了省得以後難堪啊!”
君羽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
“然後呢?回來鳳筧怎麼又回來了?”故事停了,流昭若不樂意了 連連催促到。
“因爲鳳皇發覺了。”君羽休眺望湖面,淡淡的說:“畢竟是心怡的人,往日天天相見,可近幾日不見人影,是個人都會懷疑。可是鳳皇畢竟遲了七天……”
“天上一天,凡間一年。人界已經過去七年了。”流昭若瞭然。
“對,鳳槿那時都六歲了。”君羽休闔上了眸,“鳳皇找到了鳳筧,表示自己可以不計前嫌,他日後還是會迎娶鳳筧,只要鳳筧那時依舊是一個人。”
“所以,她把鳳槿一個人拋在了人界?!”流昭若難以置信的說。
君羽休點點頭。“在骨肉與愛人的選擇中,她選擇了愛人。可是今日,她又爲了自己的另一個骨肉而卑躬屈膝……你是鳳槿,你能不生氣嗎?”
“那麼區別對待,要我我早氣瘋了。”流昭若用力踢踏着水。“誒?你方纔一直留着不走,不會是爲了等鳳槿過去吧?”
君羽休緩緩地點點頭,“她們的事,早晚要了解。”
流昭若點點頭,沒有置喙。
而後,是漫長的沉默時間。她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踏着水,他靜靜看着遠處的風景。寂寥無聲,也是和諧。
可是流昭若畢竟不是閒得住的人,沒有一會兒她就覺得彆扭了。身邊的人就是自己一心愛慕着的呀!即使知道沒有可能也放不下的人……原來鳳筧的選擇其實這麼簡單,只要是能夠讓自己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放棄一切又有什麼做不到的?可是他們永遠沒有這個可能,她還是洗洗睡吧比較實際。“那個……如果沒什麼事……我回去了,筱拂,不對,梨希還等着呢!”
說罷君羽休也沒有表示,流昭若不得不說自己有那麼一些小失望。可是有什麼資格失望呢?問之前就知道沒有什麼可能發生的嘛!可就在她起身要離開之際,他開口了。他擡頭看着蔚藍的天空,緩緩地不容置疑的說:“……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依弦之間的故事?”
流昭若一愣。“誒?”
“我和依弦認識的很早,那是舟雪、鳳槿、小泉、墨、空塵甚至是竹,我們都還沒有認識,我和依弦認識的是最早的。”他仰望着天空,細細回憶着。“那大約……是在八萬年前吧……”
流昭若暗暗掩住脣防止自己叫出聲。八萬年……難怪他如此深情,難怪她沒有一絲機會。
“我與依弦初相識在長霞山。那時的長霞山還沒有如今這般有名,它只是一個普通的山頭,甚至連山神都是與其它山脈共用的……”
八萬年前,仙界長霞山。
少年淡然的揮劍劈裂眼前落下的樹枝,不疾不徐。他是君羽休,時年不過四萬來歲,但是已經是本神之尊了。他此刻是在追擊魔界在逃的兇獸麒質藤蛇。
麒質藤蛇其實算不得是兇獸,只是腦袋難以開化,所以野獸本能佔據思想。可是麒質藤蛇又是流有古龍血脈的神獸,能力不凡。如此兇惡的猛獸自然是不能散養,所以魔尊下令將他們圈了起來。可是幾日前魔兵們的一個不防備,生生讓足足九條麒質藤蛇逃了出來。他與大哥二姐忙活了好幾日,終於是抓回了八條。如今這剩下的唯一一條,倒是聰明的躲入了森林中以求躲過。可是……
君羽休看着面前通道一樣的鋪滿殘枝破葉的彎曲大道,一時哭笑不得。如果你真的要躲那麼能不能低調一點?我現在找你是完完全全不必再動用術法了,眼前就有一條“康莊大道”嘛!——麒質藤蛇體型龐大,所以穿越森林時不免毀樹平草。於是,一條由麒質藤蛇自己鋪出來的也必然指向麒質藤蛇的“康莊大道”就這麼出現了。
君羽休沿着“康莊大道”一路躍進。麒質藤蛇在速度方面還是下了功夫的,雖然鋪了一條“康莊大道”,但是君羽休一時也沒有追上麒質藤蛇。只是麒質藤蛇那股自帶的蛇腥味愈發的濃了。
康莊大道的盡頭是一片碧綠的湖水。
君羽休蹙起眉看着面前碧幽幽的畫一般的湖面,在考慮要不要一劍斬開。
“哎喲喲!又抓住一個偷看的賊!”悠然的聲音在一旁的樹梢傳來,君羽休看去,才發現那裡原來坐了一位女子。
女子穿着一襲雲衫,層層疊疊如同次第開放的鮮花。織錦的雙靴繡着牡丹花,花開富貴。女子有着墨黑卻夾着赤金色的長髮,一雙靈眸靈動而狡黠。
君羽休愣了愣,“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女子靈動的雙眸轉了轉,她燦然一笑,“我是一尾藤蛇,被人追到這裡的。”
君羽休轉身走人。
“誒?你怎麼走了?你不是來抓我的嗎?”女子有些無措,連忙從樹梢上跳了下來,追問。
君羽休頓了頓,“你不是我要找的。”他自是不會那麼蠢的相信了她。且不說她那完全令人猜想不透的氣息,那渾身繚繞的仙氣他就不會看錯。麒質藤蛇可不是仙族的,這足以說明女子是在逗他。
女子愣了愣,再次開口,“好吧我承認,我纔不是什麼蛇。可是我是來抓色狼的!”
君羽休頓住,“色狼?”
“就是你咯!”
“我?”
“因爲我原是打算要洗澡的!而你馬上就來了,不是想偷看我洗澡又是什麼?”
君羽休回眸看了她一眼,噎了。“你……誣賴!”
“那什麼纔不是誣賴?抓你個現行?”女子歪着腦袋說,“嘁!本姑娘纔不會做那種讓自己吃虧的事!”
君羽休收起劍,不耐的看着她,“所以呢?你究竟想怎麼辦?”他還有要事要辦的!雖然麒質藤蛇很好找,可是耽誤一天就是讓它多禍害一天不是嗎?
女子卻是笑吟吟地,“沒想怎樣。報上名來吧!”
“嗯?”
趁着君羽休疑惑的空檔,女子突然欺身向前,不過轉瞬就來到了君羽休面前。她伸出手,竟然挑起了君羽休的下巴!打量似的目光與君羽休相對,女子笑吟吟地說:“長得不錯呢!哪裡人?”
聽到這裡,流昭若拖着下巴的右手不慎滑落了。“她……這麼輕佻?”
君羽休看了流昭若一眼,沒有表情,“你以爲我這樣的性子,對溫婉拘謹的女人能有多喜歡?”
流昭若還是不信。“可,和鳳槿記憶裡的人也差太多了吧!”那個溫柔靈動的池依弦,這個輕佻放肆的池依弦……人的多面性太可怕了!
君羽休這次沒有回答。
被一個女人調戲了,君羽休應該感到羞憤的。然而真實的情況卻是——有羞,看不見憤!
君羽休紅了臉,逃避什麼惡魔似的移開目光。這女人的眼睛太漂亮,不是指很美,而是眼睛的靈動與情感太美。君羽休一項罕有情緒,一時被如此情緒豐富的眼睛盯着,他一不小心,心亂了。
“誒!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女子看着君羽休的遠離,沒有追趕,只是追問。
“君羽休。”
女子明顯愣了愣,“魔族六皇子?”
“對。”他沒有否認。他當然不會否認,因爲沒有用。關於魔族此代的第一天才——年僅三萬來歲就晉升本神的六皇子君羽休的傳聞,他相信二姐一定不會放過,一定會傳的六界皆知。
於是女子沉思了。君羽休可以趁機離開的,但是就似鬼迷心竅一般,他不僅沒有走,而且甚至偷偷打量着女子。
君羽休啊君羽休,這事要讓二姐知道了,你也不必在魔界混了。一邊暗自唾棄,君羽休還是沒放棄猜測她是誰的念頭。
衣錦不華麗,可也不是一般料子,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至少家裡有。青絲墨黑又夾有赤金髮絲,仙氣繚繞……嗯……呃……不知道,猜不到。
突然,女子從沉思中醒過神,歪着腦袋睨了他一眼。“看我呢?”
君羽休飛速收回目光,一本正經,“嗯。”
流昭若抽了抽嘴角。一本正經還回答“嗯”的,果然只有殿下您才能做到了!
女子展開笑靨,如同花兒。“我好看嗎?”
君羽休搖頭了,“你還比不上我二姐。”
笑容一瞬消失,女子板了臉,“你……”你個榆木腦袋,女生是用來哄的好不好?你會不會說話?!
“……可是她沒有你耐看,你比她更容易吸引人。”他又說了。
如花笑靨立即綻放。“果真?”
君羽休點點頭。如果二姐的妝沒有那麼濃,那麼應該會好些。“你……是誰?”終究還是按捺不住的問出來了。
“你猜啊!”女子語調輕快,看上去心情不錯。
“猜不到。”他回的乾脆無隱瞞。
“那就別知道咯!”
君羽休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沒想到會有這麼厚臉皮的人。她方纔問他他都回了的!
看着他怔怔地樣子,女子不由一笑。“好吧,你既如此堅持,告訴你又何妨。記得了,我姓‘池’,喚作‘依弦’,池依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