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帳內,四個大男人看着某人風捲殘雲般卷食了他們四人一天也吃不完的糧食,深感自嘆弗如。
“別急,不夠還有。”凡胥然倒下一杯茶,遞過去。
妙妙抽手接過,牛飲而盡。
“這是餓了幾天呀!”凡旭曇瞪大了眼。
妙妙抽空比了個“三”字:“不知道之前睡了幾天……反正趕了三天路了。”
“有什麼急事嗎?”凡頊靳最是淡定了。
妙妙用力吞下口中的牛肉,凡胥然還溫柔的拍了拍她的背。“我是……來讓你們救人的,雖然不知道還救不救得到。”
“先不說那個,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你打暈了我派去護送你的人,但你也沒回妙春宮。”凡胥然擰着眉,“你究竟去了哪兒?知不知道我和娘都很擔心你?”
妙妙卻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聞之小聲嘀咕:“擔心孩子吧你!”
“對!孩子呢?”被提醒的人瞄向她平坦的腹部,略略歡喜,“生了嗎?是……”男孩還是女孩?可不待他說完,妙妙已經截了他的歡喜。
她說:“掉了。”
凡胥然眼神一痛。“……爲什麼?”
“生不下來不就掉了,哪裡有爲什麼。”妙妙略心虛的埋頭食物中。
凡胥然呼吸一促。
凡煦塵按了按他的肩。“妙妙,你剛纔救誰?”
“啊!”妙妙從餓感中驚醒,同時,狠狠剜了凡胥然一眼,“都是你,讓我忘了那般緊要的事。”她復而看向凡煦塵與凡頊靳,“我這段時間其實是被抓了,同玉歆還有一若姐姐在一起,還有天真。”
“什麼?”凡胥然震驚大呼。
妙妙抱着碗,嫌棄十足的樣子,從凡胥然身邊移到了桌案另一邊。
凡旭曇疑惑着提問:“天真是誰?”
“大抵是九王弟的王妃,陶天真吧。”凡頊靳沉了聲,“妙妙,她們怎麼樣了?凡敘涯……沒有虐待她們吧?”
“待遇還是不錯的,有吃有喝有的玩,就是沒有自由。而且因爲是地下室,所以有些髒……”妙妙回憶到,“不過確然都是活的挺好的。”不好,她哪裡能平安生下四胞胎?那可是四胞胎,不是一胞胎、兩胞胎,一個不慎都會一屍五命的!
凡煦塵揉了揉眼角,“你們是被關在哪裡?你出來了,她們呢?”
妙妙卻是茫然搖頭。“不知道……我是一覺醒來就從地牢變成民居了。船伕爺爺說是三個女人把我託付於他,我想,他指的應該是玉歆她們。但她們調頭向下遊跑去了。”
妙妙沒有多提,她醒來時身邊還有五個孩子。嗯,五個,四個是她的,一個是漁夫的孫子。她的四個孩子是十分容易認出的,因爲大約是她們擔心她分不清楚,所以孩子們的額頭上赫然標畫了幾個大字——“一”、“二”、“三”、“四”!當真一目瞭然的很!
幾個男人沉默了。妙妙趁機又扒了幾口飯。
“……我派人再去找找。”終於,凡煦塵開了口,“妙妙,那河與地牢在哪裡?”
“河流就是向北四百里左右的無名河。可地牢我便真的不知道了,來回我都沒看見。”妙妙苦惱的說,“不過,我去的時候見着狍子了。地牢中還時常能抓到穿山甲……嗯……有的土是紅色的!還有哪裡人煙稀少——關了幾個月就只聽到我們自己的聲音啊!”
“紅楓林!”凡煦塵驀然驚呼,旋即大怒,“他竟然把人關在我這裡!凡、敘、涯!”狠狠一揮袖,他離開了帥帳。
基本上所有人都沒奢望過還能找到人,所以當凡煦塵帶回一個人時,所有人都是萬分驚訝的神色。
“妙妙!”
“天真?”疑惑化爲再見面的喜悅,兩個人猶如七歲孩童一般興奮的撲到一起。
“天真!天真!天真!……”
“妙妙!妙妙!妙妙!……”
凡旭曇默默堵上了耳朵。傳言一個女人能夠比得上五百隻鴨子,他原是不信的,但如今……他還是妥協吧!
“天真!天真……唉?玉歆和一若姐姐呢?”
相見歡頓時消失,陶天真剎那癟了嘴,“不知道……她們讓我躲在山洞裡,自己跑去引開追兵了……妙妙,她們不會有事吧?”
妙妙哪裡知道,她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凡胥然。凡胥然也是無計可施。
陶天真頃刻更沮喪了,“我就不該答應他們的……應該是我去引開追兵的纔對……”
“那樣就一個保不住了。”凡頊靳緩緩道,“你不會武功,而且九王弟也敗了,於他們而言你已是無用。如今你還試圖逃跑,追到你,他們的做法只會是斬於馬下。但一若她們便不同了。玉歆姑娘聽說是習過武的,一若也有些底子,我和四王弟也是凡敘涯目前最大的敵人,她們被抓到,一時絕不會有性命之憂。”
“唉?玉歆還習過武?”妙妙愣了愣。
“她畢竟是驚龍山莊長大的。”凡煦塵淡淡的說。
“玉歆的武功真的很高哦!這次我們能逃出來,真真是多虧了玉歆呢!”陶天真感嘆道。
妙妙好了奇,“怎麼說?”
“就是我們先假裝你血崩了,需要就醫,引得看守開了門,然後就是玉歆的事了。只看見她不過那麼來回走了幾步,一拳一個,一下子全解決了!”陶天真邊說邊興奮的比劃。因此她沒看見妙妙拼命擺手,讓她別再說下去的信號。
“血崩?”凡胥然準確抓住了一個詞。
垂頭喪氣的妙妙:“……”完了!
陶天真依舊無所察覺。“對啊!那時候妙妙方纔生產完,就地取材,都不用鋪景的!”
凡胥然聞之,緩緩看向妙妙,一字一頓,竟有種咬牙切齒的氛圍:“生、產、完?!”
妙妙咬脣,默默抱着頭蹲下。天真,我恨你!
下一刻,雷霆萬鈞之勢降臨。“方纔生完孩子還敢亂跑,你不要命了!要坐月子懂不懂?還敢騙我孩子掉了!小小年紀這麼重心眼!你真是……”雷霆之勢樣吼了半柱香,凡胥然才終於停下。他仍然是滿臉的怒氣,但抱起妙妙回房休息的動作卻是無比溫柔。
凡煦塵靜靜站在一邊。“他發火了。”
凡頊靳掀了下眼簾:“對,第一次呢!”
凡煦塵:“……其實,是我我也火的。”
凡頊靳:“因爲在乎嘛!當初會送她回妙春宮,原因歸根究底還不是考慮到她的安全問題。”
凡煦塵不再開口。
“說來,‘血崩’這主意應該是玉歆姑娘的傑作吧!”
凡煦塵一笑。“大約。”那骨子裡的古靈精怪。
雖然給了豐盛的財物,但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怎麼也不能一直養在別人家。經過妙妙的苦苦哀求以及這個無比正當的理由,凡胥然終於同意讓妙妙出門,不過是由他陪着。
妙妙的迴應是裝死。
送走心情急切的幾人,凡頊靳獨立高地,若有所思。
巡視了軍營一遍,凡煦塵閱兵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大王兄?”他……是在苦惱嗎?
凡頊靳移下目光,居高臨下看着他,緩緩一笑。“結束了?狀況怎麼樣?”
“一切良好。”凡煦塵點點頭。
“上來吧。”
凡煦塵沒有多說,緩緩踏上階梯。
凡頊靳背對着他,遙望遠處的青翠山野。他不開口,於是凡煦塵也沒有說話。
他們就是如此,遙望遠方的山野江河,足足半個時辰。
凡頊靳終於合了眸,轉身看向他,“如何?”
凡煦塵一臉的茫然不解。
凡頊靳又是一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接着看,懂了我的意思,就來找我。”說罷,他轉身走了下去。
身居高位,遠眺山河,這是皇者纔有的殊榮!凡頊靳表達的其實已經夠清楚了——他把萬里江山,交給了凡煦塵!
到底只有他最合適。凡頊靳輕嘆了口氣。他們是四王聯盟,看似天下都有些不夠分,但是實際上……他是更向往平凡人的生活的,這宮廷中血的鬥爭,他不希望延續到他的下一代。至於凡胥然,算了吧,他是心隨性生,淡泊名利。讓淡泊慣了的人再執掌大權,他會讓他還不一定接受呢!小六最是不必提,那大智若愚的聰明的確適合治國,但不一定得是皇帝,因爲他會掐死他的!
只有凡煦塵是合適的。他不但有能力,而且有心。一個有心有力的帝王,方是國之大幸!
凡頊靳回頭看了眼,正是看到凡煦塵向他單膝跪下。他一笑,他懂了。而後他眼神一厲,揚聲一喝,“站起來!記住從今往後,只有別人跪你,沒有你跪別人!”
一國之君,豈能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