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倩影,紅豆成紗。
此時的藍苑沉浸在一片靜寂之中。因爲正是上課時分,又恰恰有樂課琴學,陣陣悠揚的琴音飄蕩在藍苑之中,添了幾分儒雅詩意。
風曈靜靜撥動琴絃,絲毫不受課堂中其他人或佳或劣的琴技的影響。這便是風曈的教學方式,“小羊吃草,飢餓自保”。要教的曲子他只負責彈奏,幾遍不是問題,只要所有人都會了就行。到底藍苑是文藝的學府,關於琴藝學員們之前或多或少都學習過一些,所以這般的教學方式便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進程緩慢而已。
雪靈心無聊的趴在桌子上,靜靜聆聽葉勿離的彈奏,不時還指點一兩個葉勿離彈錯了的樂章。身爲百花宮在職首席花仙子,舞蹈與琴藝是她的第一考驗,所以說現在風曈所教導的曲子她其實是學過的。
“會了就可以休息。”這是風曈親口說的,所以雪靈心也就懶得動琴了。
不過就是休息那也是分種類,一種是甜美的休息,一種是噩夢般的休息,她正是後一種。原因無二,她左手邊的謨綰正彈奏奪命追魂曲一般的練習着。
雪靈心已經閉了左耳,可惜爲葉勿離開放的右耳還是在承受着非人的折磨。這時候的雪靈心真心佩服葉勿離,這麼吵,你怎麼還練的下去?
“誒,我說謨綰……”她決定求饒了。
“嗯?”魔音依舊穿耳,而且似乎興致越來越高了。
“你學琴……是爲了殺人吧?!”
“纔沒有!”謨綰嬌嗔了一句,“我……真的彈的很難聽嗎?”
“總算你還有自知之明。”雪靈心一本正經的點點頭,“簡直魔音慣耳你知道嗎。”
“可是其他人都沒事的啊!”謨綰不服氣的反駁。
“那你也看看他們身邊的護身罩啊!”雪靈心點了點前座透明的護身罩,竟敲出了一股旋律。
謨綰難以置信的頹然停手,“我真的……就這麼沒有天賦嗎?”
“嗯,看來是的。”雪靈心煞有其事的點點頭,非常莊重,“我說謨綰,真的就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跟音律死磕嗎?你是真的沒有天賦啊!”
謨綰頓時腮瓣微紅,“有過……可我以爲他是在騙我……”
雪靈心默默翻了個白眼,“也是攤上風先生這麼隨性的師傅,否則,你早不知被攆出課堂多少次了!”
“靈心!”謨綰再次紅了臉。
恰是此時,風曈突然停下雙手,低頭似乎在沉思着什麼。
“哎呀,風先生不是在想該怎麼把你攆出課堂吧?”雪靈心喃喃道。
“靈心!”謨綰沒好氣的敲了她一下,可看着風曈的目光也不禁緊張起來。不會是……
風曈沒能稱了雪靈心的話,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在金光旖旎中,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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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着那一絲不安的感覺,君羽休一路潛至第十七重鬼域的妻蘿潭邊。熒紫色的妻蘿草足有尺長,隨着風左搖右擺,盪漾出一片熒紫色的海浪,非常幽美。
君羽休停在妻蘿潭邊,神識一瞬便釋放了出去。
倪雲竹這個時候才趕了來,落在他身旁。君羽休就那麼突然離席着實驚訝了不少人,畢竟君羽休從來不是那種行事隨意之人。可如果能讓君羽休都那般失了禮貌,那麼應當是發生了重要之事是無疑的。倪雲竹已經貴爲真神之尊,六界之事他也有過問的必要了。“羽休……”
“依弦!”君羽休突然驚呼,身體已經向着妻蘿草的深處掠去。
尺長的妻蘿草有很好的遮掩效果,僅憑肉眼倪雲竹的確看不見深處是有人的。可是君羽休是不會騙人的,何況他說的還是池依弦,倪雲竹沒有遲疑也是立即跟了去。
君羽休在接近妻蘿潭的邊緣處發現了昏厥不醒的池依弦。池依弦面向妻蘿潭而躺,但一雙玉足卻是浸入了妻蘿潭中。久聞妻蘿潭潭水寒如冰徹,君羽休一頓大驚,連忙將池依弦抱起遠離潭緣。然而再看池依弦的一雙腳,幽藍色光芒若隱若現,顯然是被凍傷了。池依弦現在也不過就是上君之階,抵禦妻蘿潭水的寒冷是遠遠做不到的。
君羽休心疼不已,運起氣勁就輸入了池依弦的體內。雙足已經被凍傷,君羽休暫時無能爲力,但卻可以先喚醒她的,至少清醒的她比昏厥的她令人安心一些。
倪雲竹看了看池依弦的情況,而後則是向四周探尋而去。池依弦怎麼會孤身一人來到這裡,這是一個問題。池依弦又怎麼會昏厥不醒,誰幹的?這也是一個問題。還有他總覺得這裡還有其他人的氣息,只是淡薄到虛無縹緲而且……沒有源頭的樣子。這又是一個問題了。
然後他的問題之一得到釋疑,因爲池依弦醒過來了。悠悠轉醒的池依弦緩緩睜開雙眼,瞳孔不能聚焦一般看着君羽休疑惑了片刻。“羽休?……羽休……羽休,快救人!我看到流昭若被人打入妻蘿潭中了!”語調猛然變得急促,儘管池依弦還是那麼虛弱不堪,但這隻言片語中的訊息卻是駭人聽聞。
她說她看到流昭若被人打入妻蘿潭中。流昭若?以妻蘿潭水的寒冷,就是真神之尊也不敢說敢在妻蘿潭裡安然無恙,那刺骨的寒水必然是會給人帶來一絲影響的。那麼上神之尊呢?且不說流昭若這個上神之尊當的便宜,依池依弦之言她可是被別人拍進去的!被拍進去的上神之尊,還能安然無恙嗎?
倪雲竹在池依弦還未話落之時就跳入了妻蘿潭中。如果流昭若真的掉入了妻蘿潭中,甚至現在還在的話……那就真的是生死未卜了。她畢竟也只是一個混了水的上神之尊,比帝空塵這個才進階上神之尊一千年的新人還不如的女流之輩,倪雲竹真的不敢保證流昭若還能否活着。至於他自己那就是沒事了,他可是真龍之子,統馭六界水流,而這妻蘿潭水再是寒冷也是水,它們是絕不敢傷害他的。
池依弦在激動的說罷那席話後就再次昏厥過去了,君羽休放不下她,也看到了倪雲竹躍入水中,所以沒有什麼動作。
倪雲竹在片刻後破水而出,懷中不如人意的多了一個赤金髮成瀑的人影。人影的身體放得很開,卻不協調,以一種四肢放開平躺睡着的姿勢被倪雲竹抱起。
君羽休瞳眸狠狠一收,他自然看得出,這是凍僵了的反應。“她……”竟然是害怕的說不出話來了。
“情況不好,身體已經全部被凍結,血液都不再流通了。幸而她是鳳族,殘存的鳳凰涅磐之火護住了心脈才撐到了現在。只是如果再不醫治,不死也殘。”自然看的懂君羽休的心緒,倪雲竹非常公正的給出答案。
“立即回去。”這一次君羽休再沒有說不出話來,當機立斷的乾脆,“回藍苑。”
“去鳳族更好一些吧?”倪雲竹反問。“鳳族的涅磐之火……”
“可惜她是金焰,那些品次低於她的涅磐之火於她根本沒有作用。”君羽休搖搖頭,已經抱起了池依弦,“但是藍苑那裡有熾陽玉,最不濟都能護住她的性命。”
“知道了。”倪雲竹點點頭,默然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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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真神之尊而言跨越空間結界有多難?一點兒也不。所以君羽休與倪雲竹從鬼界第十七重鬼域妻蘿潭回到半天之境瞿迦山藍苑也只是三息的事。
三息之後回到藍苑,可還不等他們放下池依弦與流昭若,一個人就那麼突然的闖入了明玉軒中:風曈。
君羽休才皺起眉端,風曈憤怒的目光就已經落在了他身上。那一眼其實並沒有什麼,不說法力,就是神色都是淡淡。可偏偏君羽休就是看出了風曈的憤怒,極端而深切的憤怒。他恍然想起那一日風曈所說的:
“……她體內已沒有涅磐的魂火了,沒有涅磐生機的鳳凰有多危險相信你也清楚。我記着你的話,但你也記着,若這五百年裡她出了事,我定不饒你。”
他曾經那般鄭重的向他託付,雖然在他看來風曈並沒有什麼立場,可他確然是那麼說過的,而且那麼的慎重。
君羽休突然不敢面對風曈了。不論風曈是哪裡來的託付立場與自信,他如今負了風曈的期許卻是真真切切的,而且流昭若更是傷成了那個樣子。
風曈在君羽休收斂目光的同一刻移開了那看似淡漠卻令君羽休心虛不已的眸光,他看着倪雲竹手中四肢極不協調的流昭若,蹙了蹙眉,雙手擡起呈公主抱狀,幾乎是同一時刻金光一閃,流昭若已經到了他的懷中,而且是正常的昏迷狀態,雙手雙腿都搭攏着。
倪雲竹呆呆的看着那流昭若,片刻後纔想起什麼似的低頭一看,可懷裡哪兒還有什麼人!
風曈在此時轉身走人。
從來到到離開,他沒有說過哪怕一個字,可他帶給君羽休的心理壓力無疑是巨大的。
他究竟是誰呢?君羽休與倪雲竹不禁同時思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