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若在門外探頭,臉紅,欲言又止。
我捧着茶碗默默的看璇若在半柱香的時間裡就這樣一直不停的探頭,臉紅,欲言又止;再探頭,臉紅,欲言又止……循環往復,終於決定給她一個痛快。遂起身蹲到她扒着的門框前雙手支頭道:“璇若,夫人早就已經看見你了,所以有話便說罷!”
璇若面頰飛紅,扭着衣角蹭進來道:“夫人,帝君他……”
“哦,”我冷靜的說:“給龍女拖走了。”
我倆將將跨進大門,灝景便黑着臉給紅着臉的龍女拖去說是賞花。
“然後……奼紫給景哥哥準備了一個驚喜,待會兒與景哥哥看!”龍女撅着豔紅的嘴脣嬌憨道。
灝景搖搖晃晃的臉上卻還保持着所謂魅惑至極的笑容,眼神卻飄飄悠悠往我這邊飛。
我抽出扇子,嬌羞的捂住眼睛。示意自己不會充當打擾二人世界的卑鄙角色。
……雖然有些對不住灝景,不過我還是拍拍裙子站起來道:“璇若,這幾日吃得還好罷?”
璇若莫名其妙,但還是恭敬道:“璇若……吃得很好……但是娘娘……帝君他……”
我點點頭,又問:“吃得可還飽?”
璇若看我的眼神徹底迷茫了。
“吃得還飽?”我不屈不撓繼續柔聲問。
璇若呆愣愣的點點頭。
“那好。”我緊了緊要帶:“做好準備,你可能要費些力。”
璇若面露喜色,期期艾艾問:“娘娘有何吩咐?”
“搬書。”
說起灝景的書房,這也是個風水寶地,下任天君不比俗人,起名字都忒與衆不同,以往我看那些閒書,書房一般都叫什麼墨什麼文什麼才軒的,喜歡奇怪一點的便叫什麼知魚什麼不知我的什麼廬等等;我也知道灝景自戀得與衆不同。
卻沒想到他如此與衆不同……或者說,如此的坦率。
第一次來到他的書房,我便站在那塊高懸的牌匾下面瞻仰了好久。
鎏金的匾額上,“灝景的書房”五個赤金大字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說不出的如夢似幻。
我與璇若跨進“灝景的書房”第一眼看到的竟是幾個人擡着一塊新匾正喊着號子準備換下舊匾。
我一看那新匾,頓時驚得手足無措瞠目結舌,劃過腦中的第一個念頭竟是:灝景病了,病得不輕!
那嶄新的匾額上,“文墨軒”三個字也似夢如幻,溢彩流光。
……我記得,凡間不少賣文房四寶的鋪子倒是叫這個名字。難道灝景已經接管了天界的財務,爲了充實金庫,自己身先士卒,改書房爲筆墨鋪子來創收?
正兀自驚異,同時體味着冷熱交替紅白輪換,忽聽得近旁一聲嬌叱:“小心着點!這塊匾額是公主花了好些功夫準備的!帝君還未見着呢!你們這樣粗手大腳的,碰壞了,仔細你們的皮!”
扒皮!我心頭一跳,身上的皮寸寸鑽心的癢了起來。因爲以前我調皮的時候,大師兄總威脅要扒我的皮,是以這句話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深遠且極其不好的影響。
說實在的,我倒不是真怕扒皮,但是扒皮總要先扒衣服,我怕被扒衣。
龍族的爪子又尖又利,但是被偌大個爪子扒皮,那滋味可能跟被砧板扒皮無差。現下聽見有人同我當年一樣受到扒皮的威脅,而且還是被砧板扒,頓時同情心氾濫。
我掏出團扇,捂嘴輕咳兩聲,裝模作樣道:“是哪個要扒皮啊?”
喏,本夫人知道你們這些靠做事拿工錢的很可憐,不過氣勢裝得不像,被人誤會我是青蔥一根,到時候我也不好幫人不是?
身着黛綠的婢女我在奼紫身邊見過,這會兒回過身來一見是我,微微一愣,然後福了一福道:“奴婢見過夫人!”
一聲夫人叫得我是熱血沸騰,來了來了!看了那麼多後宮爭鬥的閒書,今兒個終於要派上用場,唉!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我心底那個激動喲!不得不用扇子遮住放光的兩眼,再咳兩聲醞釀一下情緒,接着,在璇若支持鼓勁期待的眼神鼓勵下,吊起眉頭陰陽怪氣道:“呵呵,這是哪個了不得的高人,見了本夫人一福便了事了?唔,璇若,帝君他又納了側妃麼?”
原文裡頭說的是小妾、新歡、嬪妃、二奶奶;我根據實際情況稍稍更改了一下,也省的生搬硬套,不倫不類。
那婢子聽了,急忙附身下拜。
嚇……這麼聽話,我不由得有些無趣的摸摸鼻尖,這時候那婢子不是應該昂頭迎風飄搖的哼一聲,再來一個:“對你行禮都是給你面子,不過是個舊人,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誰麼?”
然後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咦,不對,書裡頭髮展到這地步女角兒通常都是一聽那如雷貫耳的夫君的新歡的芳名頓時喪魂失魄,捂着心口搖搖晃晃的後退後退再後退,直到一退退到攜美遊園的夫君身上,銀牙一咬雙目潮紅,指着負心人道:“你……你好……”
接着不顧男角兒在後面風姿颯爽的迎風狂呼:“你,你聽我解釋!”掉頭搖搖擺擺的衝出那個傷心地,從此踏上不斷碰上各式才子俊男的採花之旅。
……莫說我是個根本沒有桃花運的老女人,就是眼下那遊園的一對兒也不知道在哪兒對着哪朵花兒吟詩作賦;我只會照搬閒書,是以眼下這情節發展的甚好,甚好。
話雖如此,可是這一出仍是唱不下去了,無法,我只好頂着璇若哀怨譴責怒我不爭的目光乾咳兩聲,繞着新匾轉了兩轉,最後尷尬道:“這匾便是龍女精心準備的驚喜了?”
那青衣婢不得我出聲,只好趴在地上道:“是,夫人。”聲音悶悶嗡嗡的,似是從地底下傳來。
我哦了一聲道:“去把你家主子喊來。”
“可是……”青衣婢猶疑道:“公主現下正與帝君在蓮池泛舟……”
……我說小姑娘,生搬硬套也不帶你這樣的。挑撥離間知道不?突然襲擊知道不?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知道不?龍女方纔當着我的面拖走灝景的,你現下才這般半遮半掩欲語還羞的半吐半露,莫非還指着這樣給我一個晴天大霹靂?
“去去去!”我不耐煩道:“我管你主子在泛舟賞花吃酒喝茶呢!姑姑叫她來便來!”說完補一句:“做事磨磨蹭蹭,仔細你的皮!”
看罷!我朝身邊一羣忍着笑的天將一個眼風飛過去,說幫你們出氣便會幫你們出氣!
青衣婢從地上爬起來飛也似的跑出去,我轉身對那一班天將道:“你們該到哪當值的回去罷,要你們丟下守衛巡視的職責跑來弄這些,真是十分對不住。”
“是!娘娘!”
竟然調天將來做這些雜活,這小龍女不是腦袋壞了,就是……就是腦袋壞了。
我等了一會兒,總算龍女還算給面子,沒叫我等到天黑曬月亮,剛覺着腿有些乏,正揉着,龍女喚了一聲姐姐,嫋嫋婷婷的走了進來。
姐姐?有趣!我不動聲色,看看那塊匾,淡淡道:“唔,那牌匾是你叫掛的?”
“是。”龍女臉紅紅的捂嘴輕笑:“景哥哥還是這麼淘氣,都已經指爲下任天君了,還掛這麼塊牌子,真是越大越成個孩子了!”
我瞅瞅那塊寫着“灝景的書房”的牌匾,淡定的扯道:“哦?灝景的書房,怎麼不好了?侄女是覺着灝景不好了,還是書房不好了?”
“灝景並無不妥,書房也無不妥。”龍女捶着眸子從容應對道:“只是放在一起,便不妥了。”
“這樣!”我呵呵一笑,走到那塊“文墨軒”的匾牌前,伸出腳尖點了點,轉頭道:“璇若,吩咐柴房把這塊木頭劈了做柴火。”
“是!”璇若走上來,向守在書房門口的宮娥命道:“你們把這塊爛木頭拿到柴房去!”
龍女的臉色有些發白,低頭,聲音卻不復剛纔的平靜:“姐姐這樣不大好罷?妹妹也是爲了景哥哥的名聲着想。本來景哥哥與姐姐未成禮便住在一起,便已遭人詬病,現下姐姐若還不檢點些,縱着景哥哥胡鬧,以後景哥哥接任天君,恐怕難以服衆……”
“遭人詬病?”我冷笑一聲,“你倒挺賢惠的麼!”
“龍女昨日即蒙天君開恩指給了景哥哥,自然要替他分憂。”奼紫依然低着頭,口氣舉重若輕。
……天君小老頭動作還挺快麼,人也夠陰損。我不由得佩服起常年混跡官場摸爬滾打的天君。扔包袱的本事真是高幹,自己受不了龍女的聒噪,便把包袱甩給灝景。
我心下讚歎不已,高,實在是高!
“那啥,”我輕輕走近龍女,細聲道:“侄女不知道,灝景沒有與你封號,你便只是侍妾,可以隨便送人的麼?”
龍女的臉白了一下,我攤開手無辜道:“至於你姑姑我麼,既是你都知道我與灝景只是沒有成禮,當年定親之事肯定已與四海八荒宣佈過了,是以,”我心裡哀嘆着自己便這麼墮落了,表面上還得裝着恬不知恥樣強詞奪理:“成不成禮看我們高興,至於遭人詬病,我與灝景的婚約四海皆知,我看誰敢詬我的病!”
嚇,我做什麼說得好像自己有病一般?算了……
然後我轉身做不耐煩狀道:“怎麼還不動手?要本夫人親自動手麼?”
傻站一圈的宮娥扛着匾額吭哧吭哧的跑掉了。
我看看身後臉紅脖子粗卻涵養忒好的龍女,打個哈哈道:“本夫人要進帝君的書房喝喝茶,看看書,侄女還是回去陪灝景賞花是正經。哦,對了,快要傳晚膳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先去我那裡了呢!呵呵。”說完看也不看龍女,命人掛起“灝景的書房”,我便進了門。
過後悄悄探頭出來,龍女已然不再。
今天我如此惡毒如此羞辱龍女,她竟給我忍下了?
假若成親真這麼能修身養性的話,真真是功德無量。
唉……我掏出團扇,真是越來越不想在這裡呆了。這個九重天,婆婆媽媽,勾心鬥角;什麼破地方!
“璇若!來,來!”我招招手勾過守在外頭的璇若。
“娘娘有何吩咐?”
我指指堅如磐石的《史記.天界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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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把那個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