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在破茅屋住着的時候,屋裡屋外最值錢的便是一個我。即使門窗常開,進進出出的也無非一些蟲子。
而今我左腰塞着血玉,右腰卡着龍珠,滿屋金碧輝煌,放眼盡是金器古玩。
我傻呆呆窩在描金緞被裡頭,生平第一次,失眠了。
以往我總不明白閒書裡的女角兒乍一飛上枝頭變鳳凰爲何都要失眠一晚,然後趁機碰上男角兒吐露衷情,然後花前月下,緣定三生;而現下,我腦子裡頭只剩一句話縈繞不去。
寶啊寶啊寶啊寶啊……沉重沉重沉重沉重……
原來身懷奇珍對窮慣了的人而言真的是一種折磨!
我用被子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後悄悄的掏出懷裡的血玉。
唔,烏漆嗎黑的只看得出個輪廓啊……我摸出龍珠,被子裡頓時籠上一片淡淡的青光,也投射在紅紅的小球上。
我不禁再感嘆一次,這龍珠真是寶啊……相比之下這血玉便平凡多了,初看時像個普通的琉璃球,仔細看看,還是像普通的琉璃小球。
……莫非女媧娘娘被幽禁久了腦子出了問題,這真是個琉璃小球?
小球裡頭似有一紅一黑兩股絲兒扭在一起,使得它看起來像貓兒眼一般。
要說好看,這血玉確實比龍珠好看多了。龍珠乍一看像個雞蛋,仔細一看,還是像雞蛋。
我瞅半日沒瞅出甚名堂,倒是眼皮漸漸沉重起來,終於頭也一沉,睡了。
奇異的是,往日周公都是一個留着白鬍子的小老頭;今日這周公竟也成雙,而且還雙人異色,一個一頭紅髮,一個一頭黑髮。兩人齊齊望着我,望得我心裡忒不是滋味。
這倆人盯我的眼神,不知怎地,總讓我想起冰火兩重天……
那個一頭黑髮,看起來冷冷的“周公”視線熱得像血玉的顏色;那個一頭紅髮看起來熱熱的,視線卻似在下雪。
我記得自己在睡過去之前很是誠懇的建議他們把目光統一以後再來瞧我。
另外,我迷迷糊糊的想,明日記得把龍珠塞給灝景,不然我以後都別想睡安穩。
次日是個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日子,連空氣都似昨夜裡被提着頭抖了三抖般煥然一新。
甫出院落,便看見灝景領着一衆宮娥齊齊站成一排,熱烈歡送光榮回家的小龍女。
我嗖的縮回牆頭變成標準偷窺之姿。
龍女由英俊瀟灑的小白龍王攙扶着從屋內出來,鐵青的臉上還有兩道新鮮的淚痕。小白龍王同灝景微笑着你來我往的客套一番,然後東瞅西瞅,納悶道:“怎地今日未見娘娘?”
“她起得晚,愛賴牀。”灝景雲淡風清的敗壞我的名聲。
小龍女的墨魚臉擺在那裡,我只好握緊拳頭,忍!
“是麼……”龍王露出失望的表情:“在下今日特特地跑來,原本還想向娘娘討教上回那招……”
灝景悠然道:“待你回去,找幾條鋪蓋把自己從頭到腳捆起來不就成了?”
“我試過了,但總不能捆得那樣乾淨利落。”龍王露出困惑的表情撫掌道:“到底法術還是有些區別啊……”
“這你回去可以慢慢鑽研。”灝景無謂道:“反正你空閒得很。”
“空閒?我可是一直馬不停蹄的在忙前忙後呢!”
灝景乾脆以表情表達“你就掰吧!”
“真的!”龍王爽朗的笑起來:“我最近在替月老分憂,唔,還挺不容易!對了!下次在天君面前替月老美言幾句,找幾個幫襯;姻緣大事着實費神呢!”
“不是已經有嫦娥在幫了麼?”灝景撇撇嘴:“什麼人的姻緣還需要勞動龍王親自出馬?”
“你的兩個手下愛將啊!”龍王無奈的攤手:“一個刺頭,一個滑頭,湊到一塊還真不容易。”
灝景露出訝然的表情,奇怪的將龍王從頭到腳打量了又打量:“我一直以爲你……”
“沒辦法!”龍王攤手:“我出現得太晚了,再說……”龍王更加無辜道:“我也不願以後一天到晚龍虎鬥。”
“你根本不是她的對手。”灝景難得如此迅速不留情面的下了斷語。
龍王哈哈一笑算是認了,倒也不見難堪,拍着墨魚龍女的肩笑道:“唔,看來我們倆桃花運都不行呢!總是看上有主的!”
……我這纔想起來,今日這陣仗是擺來歡送小龍女的,結果兩個大男人八卦得起勁,把主角丟在一邊……
我心下爲龍女的龍套命掬了一把同情的淚水。
龍女走至灝景面前,低頭道:“……其實你心目中從未將我當作女人看過,是麼?”
小白龍王大窘:“妹妹,光天化日之下,偌多人面前怎能問這麼令人難堪的問題!”
“沒事,”灝景淡淡一笑,轉向龍女:“對不住。”
“好經典的答案!”
我與龍王同時脫口而出,所幸他嗓門大,掩蓋了我的聲音。
好險……我捂住自己奔放的嘴縮回牆角。確定確實沒被發現後又伸出腦袋。只見龍女楞楞的盯了灝景半日,驀的慘笑道:“也好,既如此,你便陪她上刀山下火海去罷!”
……這小龍女嘴忒損!虧我還在心裡替她撒眼抹淚的,咒起人來一個不少!
“呵呵,”龍王賠笑道:“情路受挫的女孩麼!你別介意,別介意,慢慢習慣便好了!”說着拎起龍女的領子,一路腳底生風,飛也似的溜了。
留下我縮在牆腳跟,盡情的發揮着八卦精神回味方纔小龍王說的那句話。
“我出現得太晚了……”
原來老烏龜與白素是相識的麼……
我扯着團扇,眼前好似出現了那令人唏噓的故事。
想當年北玄武神君蕭墨夜,那是風流倜儻,氣宇軒昂,前途無量一位翩翩佳公子。那時的他,走到哪裡都是女子臺上臺下永遠的話題,傾慕的對象。出門晃一晃,都能抖落一片桃花。
可是就是這樣一位才貌雙全的公子,不久竟得知自己竟被父母指了個小他千歲的娃娃;更加令人忍無可忍的是,此娃娃還非一般娃娃,竟是個虎娃。堂堂七尺男兒,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老烏龜,哦不,蕭墨夜英雄氣長,威武不屈,最後終於成功退了婚。
蕭墨夜以爲事情至此已經結束,可惜,他錯了。
在一個春意盎然,花香四溢的日子,漫天花雨中,蕭墨夜遇見了令他一見驚豔,終身難忘的女子。驚鴻一瞥,蕭墨夜不甘從此便天各一方,他費勁了心思,終於打探到那個令他心蕩神馳的姑娘到底是誰家的妙人。
這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蕭墨夜頓時像是給五雷齊齊劈上頭頂。
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絕色美女,卻原來正是他當年死活都要退婚的,白素。
真是造化弄人,命運無常啊!
我蹲在牆腳爲這悽美的愛情故事唏噓不已,直到一個冷冰冰破壞氣氛的聲音自上砸下來。
“妄想夠了沒?”
我悻悻的爬起來,白了眼前人一眼:“八卦精神與世長存!”
“呵呵,說得還挺溜!”灝景勾着眼睛輕輕一笑,說不出的……邪惡。
我正色道:“我說灝景,沒事不要老是勾眼笑,看起來毫無誠意,而且眼睛勾多了,容易勾成對子眼。”
他的臉刷的塗了一層墨。
目的達到,我掏出懷裡的小雞蛋遞出去:“哦,對了,龍女要我把這個交與你……”
灝景嫌棄的看了一眼,頭一甩不屑道:“不要!”
呃……果然是寶物見得多了眼光也高,不似我這般孤陋寡聞窮慣了的,揣兩顆珠子晚上覺都睡不着。
我還是伸着手,認真道:“這也是人家對你一片心呢!唔,說實話你嫌棄人家心意不要緊,但現下這龍珠……”我看看四周,舌頭打個滾改口道:“你用得着,放在身上沒壞處嘛!”
“我連她人都不要,又揣着她的東西,這算什麼?”灝景眉頭一皺哼道:“不要!”
……脾氣真臭!我看着手裡哀婉的小雞蛋,惋惜道:“唔,小蛋真可憐,主人不要你,這個臭脾氣的負心漢也不要你,唉,你的命運怎麼就這麼坎坷呢?”
“……小蛋?”灝景抖了一下,擦着汗道:“既如此,你拿着。”
嚇?不是吧?我全身抖了兩抖,這要一天到晚揣着這東西,我以後還睡不睡了?
“這……不大好罷?”我乾乾的找着藉口:“不管怎麼說,這龍珠本來總歸是給你的……”
“你都是我的,放你身上跟放我身上有甚差別?”灝景鼓着眼睛沒好氣道。
有差別,在你身上和在我身上的差別……我被他的氣勢壓得縮回頭,轉了幾個彎,驀的發現自己又被他光明正大的調戲了。
“再說!”狐狸爪子一把搭上我的肩頭,灝景笑得流裡流氣:“以後你帶着這個珠子呢,便不能亂跑。”他颳着下巴滿意道:“這麼方便,比二郎神的栓狗鏈好用多了。”
我啪的甩掉他的爪子。
雖然心下不爽,但是確實這龍珠可以助他掩蓋妖氣,看來在沒有撕破臉皮之前我得暫時跟着他到處跑……好累人……
想起博伊三叔便想起女媧,想起女媧,我不禁摸了摸腰間的血玉。
要不要把血玉的事情告訴他呢?
不知爲何,我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奇怪,心底好像有個聲音在說……不要給他……
灝景掃了我一眼,奇怪道:“怎麼?冷?”
“不……”我緊了緊袍子,自己那個想法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懼。
是我殘存的記憶在警告我麼?可是,爲何不能交給他呢?
我搖搖頭,先提出心下另一件在乎的事情。
“灝景,我有些奇怪。”我扯着他的袖子,唔,確實沒有任何反應呢!
我在外人看來很不端莊的將他扯入沉月軒方道:“那日在客棧中,我與那兩個……登徒子都碰了你,爲何他們消失了,我卻沒事呢?”
灝景身上猛地一緊,隨後卻詭笑起來:“證明你與我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麼!”
……
我真恨自己沒有能力將他一扇子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