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便惱怒:“你個作死的!是!警司救羣衆義不容辭,你他媽救誰不好救了那個賤人?”
“我剛知道她是誰。”莫許許望着蒼白的屋頂。
“得,就是知道她是沈之珩養的三兒,那種情況下,依着你的傻,估計照救不誤!”
藍小霜恨鐵不成鋼。
掀開被子,摸.到她被刺傷的小腿,又往上,拉開寬大的病號服看了看纏的很嚴實的肩胛骨,藍小霜心裡發疼。
明明是再孱弱不過的小身軀,自從家給沈之珩那混蛋,受了多少傷了?
身體的傷慢慢養着,或許會落下病根,但總有痊癒的那天。
心裡的傷呢?
藍小霜抹一下眼角,彎腰,緊緊抱住她,緩了緩,低低的聲音:“那賤人肚子裡的種,真是沈之珩的?”
事情她只從韓城那裡聽得隻言片語,許多不清楚。
莫許許聞言一僵,以爲心早就麻木,沒有多餘的空間悲傷,此刻,卻還是鋪滿了冰渣子一樣,冷的難受。
從韓城把她抱起離開那間病房到現在,沈之珩沒有出現過。
到底是乾脆利落的男人,她看到了事實,他連解釋都省了。
莫許許的沉默,藍小霜感覺到她呼出的氣體都是冷而顫的,不再多問,傷口,再揭,又是血。
“你壓的我呼吸不過來了……”
藍小霜嗔的拍她一下,起身。
莫許許看到了病房門口站着的季川。
季川走過來,身姿筆挺清雋,他比沈之珩矮一點,一雙桃花深眸,是另一類笑起來有點壞壞的男人。
他是沈之珩的發小。
莫許許把終究不明白的問了出來:“季川,我想知道,薇薇是誰。”
死也得死明白點。
季川眼神裡很快閃過什麼:“之珩跟你提過?”
“有一次他喝醉了,哭着喊這個名字,是對他很重要的女人吧。”
季川頭疼,不知道該說多少,只撿大概:“之珩的初戀,十五年前死了,……因他而死。”
莫許許一頓,接着問:“那顧薇雨?”
“顧薇雨是薇薇的雙胞胎妹妹,喜歡之珩,很多年了。”
“所以,沈之珩是把顧薇雨當做那個薇薇了?”藍小霜想起大年三十晚上酒吧裡,沈之珩醉醺醺的樣子:“顧薇雨這女人真夠賤的,當姐姐的替身,當得那麼甘之如飴!”
莫許許不再說話,嘲笑這三角關係裡的狗血,最可悲的卻是自己,因爲一次意外有了他的骨肉嫁給他,最終,從頭到尾不過是路人甲。
……
沈之珩迅速收拾好東西出門按電子車鑰匙,遙遙的,季川大步走過來。
把簡單行李往車後座一扔,扭頭,皺眉:“有事?”
季川收了平時的嘻哈狗腿,沉着臉看他:“你他媽腦子被門夾了?找誰不好,找顧薇雨?諷刺不是?”
沈之珩知道季川這話裡的試探,保持沉默。
季川急了:“顧薇雨肚子的孩子,別告訴我是你的。”
沈之珩不發一言。
季川下猛藥:“莫許許剛問我薇薇的事了。”
沈之珩終於擡頭:“你跟她說什麼了?”
“能說什麼。”誰都可以不知道那是他的忌諱,季川不能不知道。
手機響了。
沈之珩一看來電顯示,眉眼深凝,走到駕駛座開門上車:“我有急事,先走。”
季川鮮少看他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追過去:“出什麼事兒了?”
沈之珩看他一眼,薄脣緊抿,車駛離。
……
京都醫院。
沈違霆等在醫院大門口。
沈之珩下飛機機場有人接應,一路載着他抵達。
一下車就看到眉目深鎖的父親。
走過去,沒有廢話:“大哥大嫂在哪?”
沈違霆往前帶路:“國外醫療條件太差,權威專家都沒折,說你哥要是一年內不醒,恐怕會永遠喪失意識成爲植物人,你嫂子心臟處的炸傷,當時做的手術,很馬虎,併發症太多,在美國進行過一次手術,小冰堅持把深明送回國,哭着說,就算死也要死在祖國,她等着你給她手術呢。”
五月初大哥和大嫂都已經被批准回國,最後一個任務,卻出了意外,中了埋伏,大爆炸,大哥腦顱被炸傷,出血嚴重又因爲幾小時後才被軍隊搜索發現,耽誤了搶救時間,意識全無陷入長時間昏迷,形同半個植物人。
大嫂也身負重傷,性命堪憂。
沈之珩按着眉心。
最近事情太多,件件棘手要命,所有的不幸,圍繞着沈家。
和北京軍區醫院的心外主任商量過大嫂的手術方案,第二天執行手術。
大嫂狀況很不好,時昏時醒,靠呼吸機維持生命。
晚上,沈之珩去病房,守着沈深明,早晨出來時,猶豫再三,最終扯掉沈深明一撮頭髮。
雖然有酒吧監控錄像,但一晚上就懷上的可能性,再加上顧薇雨的心計,沈之珩多了個心眼。
拿到胎兒親子鑑定時,沈之珩百味陳雜。
是大哥的孩子。
如果大哥真醒不過來,也算留有一後。
只是,這件事的真相,得埋碎在肚子裡了。
大哥已經這樣了,大嫂如何再承受?白家那邊,若是知道大哥背叛了大嫂,白季兩家的戰爭怕是要無休止,父親正處在升任的敏感期,沈家不能有事,而爺爺那邊,更是全心全意盼着顧薇雨的肚子……
沈之珩想到莫許許,她心如死灰看着他的樣子。
似乎所有的擔子都壓了過來……
爲了大局,一定要犧牲他和她嗎?
……
蘇西西望着堵在病房門口高大峻挺的男人,他面上罩着一層薄薄的寒霜。
“韓城先生!我探望嫂子天經地義!”
韓城不帶表情地看着面前咋咋呼呼的小女孩,冷冷不開腔。
“二嫂!是我,西西……”
韓城怕她吵醒莫許許,把這多事的姑娘拉到一邊:“她不想見你!”
“你怎麼知道?”
蘇西西心疼莫許許,銀行搶劫案發生那天,她是在去醫院路上聽媽媽說,微姐姐懷了二哥的孩子,她簡直不能置信,但爺爺奶奶和媽媽顯然早就知道了。蘇西西想進去告訴莫許許,她以前有多喜歡微姐姐,現在就有多討厭!她永遠支持二嫂,希望她好好的。
可面前這尊冰雕不讓她進啊!
僵持了很久,韓城態度強硬。
蘇西西跺跺腳,沒辦法,走了。不知道,不遠處的牆邊躲着一具豐腴的身形。
顧薇雨側身站在那裡,她打聽不到莫許許的病房號,就一路尾隨蘇西西,得來全不費工夫。
……
顧薇雨一直等着,看到韓城離開後,走過去。
莫許許昏昏沉沉的,傷口輕微感染,導致低燒不斷,因爲懷孕,醫生不給她用藥,只能用物理降溫法。
懷孕的事,她拜託醫生隱瞞,就連藍小霜和韓城都不知道。
下意識的,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懷孕了。
可她忘了,那天護士報喜時,顧薇雨就在場。
病房門開了。
莫許許扭頭,以爲是韓城,看到的卻是長裙飄飄的美麗身形。
顧薇雨微笑着走過去:“莫警司……”
“如你一早所知道的,我是沈夫人。”莫許許不鹹不淡的聲音。
顧薇雨臉上僞裝的微笑僵了僵,兩個人的空間,倒也不必再僞裝,手摸上肚子:“哼,沈夫人又怎樣?在你失去孩子痛苦的緩衝期,之珩卻和我滾在牀上,如今,我纔是那個能給沈家延續香火哄得老爺子開心的人!”
莫許許覺得這女人可悲:“你就那麼樂意當你姐姐的替身?”
顧薇雨猛地一僵,絕美的臉蛋上再沒了優雅的笑容,陰森冷冷嗤笑:“你有資格奚落我?!你連替身都不是!”
激動時,把手裡的東西一把甩到牀上:“看看!讓你死明白點!”
莫許許拿起那份文件,複雜的術語,但最後那頁的結果她卻看明白了,胎兒親子鑑定,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是沈之珩的種無疑。
撲灑在牀上的還有數張照片,莫許許一張一張掃過,是沈之珩和顧薇雨在牀上的照片,姿勢的特寫,曖昧的糾纏……
如果說之前還存着那麼一點可悲的自欺,那麼這一刻,心死。
莫許許雙手死死攥緊牀單,目眥欲裂,腦門充.血,忽然一口氣提不上來,胸口被什麼堵了,喉嚨口熱熱的甜腥,小腹突然劇痛!
孩子……她的孩子……
莫許許強撐着傷口淋漓的身體要去拉牀頭的警鈴——
顧薇雨卻先她一步搶過警鈴,笑靨如花看着莫許許雙手緊緊捂着肚子。
除了心臟病人,孕婦是第二承受不住刺激的,這點,顧薇雨深諳。
“醫生……醫生……救命……”莫許許搶不到警鈴,喘氣大喊。
顧薇雨一把捂住她的嘴,陰狠的笑意:“沒人來救你的,聽說你失去過一個孩子了呀,那麼現在,再嚐嚐這種滋味吧!”
莫許許絕望地瞪大眼……
腹中疼痛稍微緩和時,莫許許深呼吸。
顧薇雨雙手交疊死死捂着她的嘴!
莫許許不喊救命了,顧不得肩胛處傷口的撕裂,伸手拔掉右手手背的針頭。
雙手自有時,便去掰開顧薇雨捂着她嘴的手。
顧薇雨到底懷孕,身體笨拙,莫許許很快掰開她的雙手。
趁顧薇雨被推出幾步,莫許許大口喘氣強撐着身體挪動牀邊,又要去拉牀頭的警鈴。
顧薇雨卻再度纏了上來,與莫許許搶。
腹中新一輪的疼痛來襲。
莫許許擔心肚子裡寶寶的安全,惱了,側一下身子,伸出那條沒有受傷的腿橫掃向顧薇雨。
顧薇雨雖然身手不敵莫許許,但沒受傷,行動方便,順手抓住莫許許那條腿就要把她往外拖企圖讓她摔下牀。
這時,病房門開了,伴隨着輪椅滑過地板的聲音。
莫許許不覺,只顧着想將腿從顧薇雨手裡抽.出來,卻不料顧薇雨眼珠子一轉突然鬆手,然後自動後退幾步,摔倒在地。
嘴角哭泣的喊痛聲:“好痛!莫警官,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莫許許不明白她在發什麼瘋,明明她腿都沒捱到她身體——
“莫許許!你對薇雨做了什麼?”
聽到這一聲威嚴蒼老的聲音,莫許許擡頭朝門口看過去,當看到輪椅上的沈老爺子那雙刺過來的冰寒目光。
莫許許恍然大悟。
對顧薇雨的狗血把戲,莫許許簡直歎爲觀止。
“薇雨!摔哪兒了?寶寶呢?肚子沒事吧?”
沈老爺子撐着身體從輪椅上下來,踉蹌着步伐扶起‘摔’在地上梨花帶雨的顧薇雨。
扭頭,憤怒的幾乎顫抖的手指向莫許許:“最毒婦人心!你自己生不出來嫉妒別人幹什麼?你弄沒了我的曾孫,現在又想害死另外一個?”
沈老爺子原本是想一個人過來和莫許許心平氣和的談一談,心裡也知道這次是沈家對不住她莫許許,尤其在銀行,莫許許還救了薇雨,沈老爺子對莫許許的看法有改觀,但薇雨的孩子是必定要生下來的,沈老爺子想着能給莫許許一些什麼補償,只要她開口都給,卻沒想到一過來就看到這一幕!
“薇雨懷着孕,你真狠得下心踢下去!這是之珩的孩子!”沈老爺子再度怒罵。
莫許許愣在那裡,當頭一棒,字字誅心,不分青紅皁白砸的她頭破血流。
但心卻是無比平靜的,也許太過麻木,她擡頭,不打算辯駁卻還是要說清事實的:“我沒有踢她。”
顧薇雨在這時哭得更厲害,一邊哭一邊捂着肚子,那番委屈,簡直撼天動地。
沈老爺子看看顧薇雨,更加來氣:“還狡辯?!”
指着莫許許尚垂在半空的那條腿:“你沒有踢她,那這是什麼姿勢?!當我眼睛是瞎的!”
莫許許扯了扯嘴角,可不就是瞎的。
她的態度讓沈老爺子更加火大:“莫許許,我以前真是錯看了你!以爲你單純善良識大體,你太讓我失望!”
莫許許繼續笑。
“爺爺,您身體不好,別動氣。其實……不關莫姑娘的事,我和之珩對不起她在先,她對我有怨氣是應該的……”
顧薇雨盈盈啜泣淚眼朦朧,那副樣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識大體有多識大體。
“莫警官,我今天過來是真心實意跟你道歉,同時,也感謝你在銀行救了我。”
“還跟她說這些做什麼?!”沈老爺子安撫地拍着顧薇雨的哭得顫顫的背脊。
扭頭怒視莫許許:“薇雨是無辜的,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堅持要留下!你有多大的怨氣,衝我來!以後再敢動她一下,立刻收拾包袱滾出沈家!還沒法沒天了?!”
莫許許手撫着肚子,更加覺得沒把懷孕的事說出來是對的。
擡頭,對視沈老爺子冷冷的目光,從未有過的冷靜:“爺爺,請轉告沈之珩,他什麼時候有空,和我談一下離婚事宜。”
話音一落,沈老爺子和顧薇雨紛紛定住。
顧薇雨懷疑地看着莫許許,觀察莫許許的神情,揣測這話的真假。
沈老爺子卻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老臉上沒有表情:“離了也好!”
說着,拉着顧薇雨轉身:“薇雨,去檢查檢查,看看有沒有摔傷,肚子的寶寶最重要。”
“好的,爺爺,我一定特別小心照顧好寶寶。”
顧薇雨攙着沈老爺子坐回輪椅,擡頭睨向莫許許,眉梢眼角勝利的姿態。
莫許許無動於衷,更像是看戲。
那番淡然的局外人姿態,讓顧薇雨覺得很不解氣,但礙着沈老爺子在,撕不下那張溫和無害的面具,訕訕走了。
室內,死寂,彷彿剛纔的爭吵是幻境一般。
病房門大開,玻璃窗開了一小扇,明明已經初夏,夜裡的穿堂風卻颳得莫許許寒凍入骨。
她咬着牙慢慢挪動身體,把那條垂在半空已經麻木的腿挪回被子底下,查看肩胛處的傷口,還好,繃帶沒有染紅,證明,沒有出.血。
抹一把臉上的冰涼,按了警鈴。
醫生很快來了。
……
因爲肚子裡有了寶寶,莫許許格外小心,安慰自己,無論處在何種境地,保持樂觀開朗的心情,對寶寶很重要。
上一次,痛失一個孩子,這一次,無論如何要保護好它。
一轉眼,半個月過去。
沈之珩還是沒露面兒。
莫許許從最初的絕望到現在,看淡,剛開始幾天還會傻傻的盯着病房門看,後面,爲自己這樣行爲不恥。
期間,蘇西西和蘇雲來過不下五次。
沈奶奶次數更多。
莫許許對她們是沒有怨恨的,心裡把她們當成家人,親人,哪有隔夜仇?
只是,不想見,也沒必要見,不想從他們嘴裡聽到任何同情愧疚道歉的話,哪怕是關懷問候,都是往她傷口上撒鹽。
她和沈之珩兩個人的問題,無關顧薇雨之類的旁人。
若是不愛,不牢固的婚姻,即使不是顧薇雨,也會是別的女人。
……
半個月,白冰做了大大小小五次手術。
沈之珩知道,大嫂每次能留着一口氣從手術檯上下來,無非是存着一個活着去見大哥的意志。
沈深明和白冰,這對同甘共苦的夫妻,彼此間的愛,已經超出普通夫妻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淡之愛。可以放心把生命交付對方,這樣的愛,是大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