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進了門,宋文娟去廚房,今夏上樓換衣服,傅冷琛癱在沙發裡,兩條長腿擱在茶几上,開着電視也看不進去,他知道今夏不喜歡老太太來,他自個兒也覺得不自由,可老太太催他催得緊,他自己也有要孩子的意思。
畢竟,老這麼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宋文娟做了一桌子菜,今夏看着胃口大開。
宋文娟看餐桌上的氣氛很消沉,便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傅冷琛,他正吃的興起,不耐煩地隨便從面前的一個碟子裡夾了一把菜甩到今夏碗裡,“吃吧。多吃點。”
她盯着那把砸到她碗外面的菜不動。傅冷琛不知道怎麼了,就問,“怎麼不吃?”
今夏知道這是傅冷琛接到了老太太的眼色,便也不好拂了面子。她低頭,夾起一口放入嘴裡,抿着呼吸,緊皺着眉吞了下去。
傅冷琛看她的臉皺巴巴的,突然想起來,搶過她的碗,把洋蔥一根一根挑出來,他拿筷子的樣子很好看,骨節分明,指尖修長纖細。
今夏看他把她碗裡的洋蔥全部塞進嘴裡,腮幫子鼓得老大,她忍不住要笑,想到婆婆在旁邊看着,又紅了臉。
傅冷琛不擅長浪漫,脾氣陰晴不定,心思捉摸不透,可他在某些細節上總會讓她有那麼點舒心,那樣貼心的事在他做來理所當然。
宋文娟看這小倆口的模樣,心情頓時大好。
吃完了飯,三個人坐在沙發裡,今夏雖然很想上樓,可婆婆都沒發話,她也不好意思走。
傅冷琛捱得她很近,剛烈的氣息一直往她鼻子裡鑽,他的手在她臂上無節奏的彈着,這是他不耐煩的標誌。
“今夏呀,最近你身體怎麼樣?”宋文娟問。
“挺好呀。”今夏沒想到那一層。
傅冷琛輕輕地掐了掐她的手背,今夏一低頭就撞進了他那似笑非笑的眼裡,他的薄脣微微揚着,剛毅的下巴擡了擡。
今夏看了很久才明白他是在提醒她,她想起來,宋文娟真正關心的從來不是她的身體。
“媽,我們醫院最近在進行一項研究,孩子的事兒往後再說成嗎?”今夏也不繞圈兒,直接進入主題。
傅冷琛揪着她的那隻手加了力度,薄脣抿緊,眼眸半斂,表情也變了。今夏覺得他有點不對勁。
宋文娟很有耐心,她笑了笑,“醫院的研究你就不用參加了,如果你不好推脫我出面,你們院長總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給我吧。按說我給你的補品藥方都是多方打聽來的,可你怎麼還不見動靜?”
“這事兒急不來的。”沒想到拿研究作藉口都不行,看來老太太是來真的了。今夏熱着臉,瞪了瞪傅冷琛。那廝慵懶地斜睨着她,眼裡含着戲謔,偏不幫她說話。
“我着急呀!明天你去一趟醫院,我有位朋友是那方面的專家,讓她給你看看。這事兒我都安排很久了,就是你和這臭小子一直拖着。明天必須去!”
今夏苦不堪言,她也不好當面拒絕,捅了捅傅冷琛的腰,示意他幫忙說點什麼,可那混蛋只顧着喝茶,根本不理她。
“那就這麼定了。我困了,先去睡了。”宋文娟見趁着今夏還來不及反駁,趕緊撤人。
今夏都快急死了,她不能去檢查,一檢查肯定露餡兒,那她還有活路?
“傅冷琛,我明天不去。你跟你媽說清楚。”
“那敢情好!老太太非得把我嘮叨死不可!只是走個過場而已,不費你時間。你就去吧。”
“我不想去!”她皺了臉,聲音硬起來。
“我媽都五六十的人了!她喜歡兒孫滿堂,想再要個孫兒有什麼錯?你這麼軸幹嘛?”傅冷琛脾氣也來了,他起身,高挑的身量幾乎蓋住了所有的光,在她剔透白淨的臉上投下暗影。今夏沒由來的心慌。
“我只要小天!”
傅冷琛一愣,精緻的鎖骨聳動,明顯是在壓抑着怒氣,他耐下性子,“多生一個會怎麼樣!又不要你養,你只要生你的就行了!”
“我不懂!小天就這麼不招人愛?你媽不喜歡他,你也不喜歡他,到底爲什麼!難道就因爲他有自閉症嗎?那是他的錯嗎?”
傅冷琛趕緊繞開話題,摟住她,好言相勸,“你去一趟醫院,我媽那邊也好交代,又不要你做什麼,你只要去就行了。你要是不去,老太太得多難受,這不是成心給她添堵!”
“我不去!”
“爲什麼?總得有個理由吧!”他衝她吼,額頭上的青筋爆了出來,眼裡泛着危險的光,神情冰冷。
她最害怕他這幅樣子。讓她無端的恐懼。
她在他越來越冰寒的目光裡,抖着聲音,“我……我覺得沒必要再要孩子,而且,我和你的關係也不太穩……就去上了節育環。”
“什麼?!你他媽有膽子再說一遍!這事兒什麼時候輪到你擅作主張了?!”他真想撕了她,握緊她的雙肩的手力度大得一不小心就會捏碎她一樣。
今夏看他橫眉刺目的樣子,覺得他根本變了個人似的,她害怕極了,他周身的狠戾像火一樣迅速燒焦了她。
她有些口不擇言,“反正你小三情婦能排成一個連,我爲什麼要給你生孩子?我以前傻,以爲總有一天能讓你回頭,可我現在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就算我那麼愛小天,當初我也是後悔生了他的!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她的聲音一針一針射出來,扎進他的喉嚨,很痛。他目眥欲裂,只覺得有一桶冷水從頭上潑下來,那冰冷刺骨的寒意長驅直入,他的臉被凍僵了。他哧哧冷笑,盯着她的表情半晌,知道她沒說假話,頹然地鬆了手。
那件事都過去好幾年了,他和她的也一直很正常,他還奇怪爲什麼這麼多年她都沒動靜,原來是這麼回事!
“你後悔生了小天?你他媽竟然敢後悔!那這些年日日夜夜不斷折磨着我的那些內疚又算什麼?夏夏,我真想殺了你。”
他的笑容竟有些悽絕,眉目間的苦楚讓她看不懂,他說的話她也不明白。只是那句‘我真想殺了你’,她知道他絕不是說着玩的。
他幽冷陰暗的目光昭示了那一刻,他是真的起了殺意。
傅冷琛就是這樣的人。他真正生氣的時候,反而不會表現出任何怒意。這纔是他最恐怖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