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控制不住了，要是這樣下去，她會死在自己手裡……
在她臉色漲成紫紅，連呼吸都快接不上的時候，他突然鬆手，她直接摔到地上，捂着流血的脖子艱難的咳嗽。
“西……西子爵……”
“無路可退了嗎……還是冥冥中的註定……”
他想起千年前，自己發狂離開花川海回到巫雲殿，以爲憑着自己的能力能壓制心魔。可就是他的自信和自負，差點錯手殺了卿伢……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發生的事情，卿伢闖進巫雲殿找他，最後一刻他的殺戮之心爆發了，冥牙刺進了她的胸口。染滿前襟的血和她眼中的彼岸花一樣，深深刺痛他的眼眸。就是因爲這一劍，卿伢會才受制他人，最後死在了約定的日子。
難道今天，歷史會重蹈覆轍嗎……
他迫使自己從殺戮之心裡清醒過來，可梵音一再衝擊大腦，兩股力量在身體裡相撞，殺戮之心佔據了上風。
殺戮在蠢蠢欲動，他卻只想撫摸她梨花帶雨的臉。
已經做不到了……
“西子爵，清醒過來！不要被心魔和殺戮之心左右，你可是幽蘭白帝，絕不能敗給自己的心魔！求求你清醒過來，我求求你了……還我西子爵，把以前的西子爵還給我……”
伢兒？不對！是小牙兒！她哭了，哭得那麼傷心，把自己的心臟都給掏空了。縱使本念還有殘留，可他想撫摸她臉頰的手，轉瞬間還是變成了利刃。他聞到了自己手上的血腥味，是她的氣息。
她已經遍體鱗傷，可一遍又一遍的聲嘶力竭的大喊，那麼迫切自己清醒過來……
他艱難的擡頭看着滿天梵文，努力的揚起的嘴角被迫咳出一口冷氣。突然他把她抓到自己身前，猩紅的眼眸漫無目的的掠過一圈，強行把妖爍逼出來。
“西子爵，我求求你清醒過來，不要這樣了，我會害怕……”
他咧着嘴角近乎鬼魅的乾笑，突然凝眸，握住妖爍。瞬間，妖爍原本聖潔之光被煞氣吞噬，靈氣不在。
——他要殺我……
幾秒後，他卻突然把妖爍塞到她手裡，對準自己的心臟用力刺過去。
辛月牙哭喊着不要，用盡全力往後退，可剛纔氣力已經耗盡，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妖爍帶着詭異的光刺破他的胸膛。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淚灑當場，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西子爵，不要！！”
妖爍貫胸而入，鮮血順着傷口汩汩涌出，瞬間浸染了他雪白的衣裳。她痛哭流涕的看着，感覺自己要哭昏過去。鮮血滴答的聲音單調的響着，一下一下，像刀子捅進自己的心臟。
第二次，這是第二次。第一次在雨花臺，上塵借自己的手，將妖爍送進他的胸膛。這一次是他自己……
爲什麼要這樣，我明明不想這樣，我只是想好好的，你或我都好好的生活下去，爲什麼一定要這麼逼我，爲什麼你們都要這麼逼我……爲什麼……
這一劍準確無誤刺穿心臟，就算他是幽蘭白帝，也是致命傷。
她近乎瘋癲的喃喃自語，哭着笑着，笑了後又哭，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在笑還是在哭。只是感覺他的鮮血好燙，濺得自己眼睛都睜不開了……
突然間他的指尖劃過她的臉，餘溫還在，他的嘴角卻帶着欣慰會心的笑，身體緩緩往後倒去。她茫然若失的看着倒在血泊裡的他，自己手裡好握着滴血的妖爍。再也無法控制分崩離析的內心，扔下妖爍抱着他放聲痛哭。
元神迫不及待的從傷口逃出，她哭喊着按着。可無論怎樣，她都止不住他流淌的鮮血，還有逃跑的元神。
瀰漫的四周的煞氣開始消散，漸漸地被悲傷無奈取代。他平躺在地上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第一次感覺死亡離自己這麼近。甚至看着房樑上的梵文，有種恍如做夢的錯覺。
他癡笑着想着，一定都是夢。千年前他沒和卿伢相遇，千年後他也沒愛上辛月牙。
要不是愛上，他還是那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幽蘭白帝，征戰三界。原來最可怕的就是愛情和眷戀，讓人迷失自己，有了畏懼之心……
“……西子爵你流了好多血……對！我要救你，我不能讓你死！嘟嘟？嘟嘟你在哪裡？你快過來救救西子爵，他快死了……”
剛纔強盛的煞氣中，震暈了地籠結界裡的花嘟嘟和冰心。她無助的愣了幾秒，瘋了般結印甩技能救他。看着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頭髮和眼眸漸漸變回人類的顏色，大力搖着他的肩頭，希望他能開口和自己說說話。
“西子爵你不要死，你說了等嘟嘟找到伴後就娶我的，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我都準備好嫁給你了，你卻突然不要我了，你不只是個花心浪子，滿口謊言的大酒鬼，還是個大騙子……”
他從記憶漩渦中掙扎脫身，看見她哭得一臉狼狽，想擡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水。可試了幾次力氣始終不夠，她急忙雙手抓住他的手，胡亂抹着自己臉上的淚，哽咽了幾聲，努力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靨。
“咳……你笑得好難看——”
“但我笑了……”他的眼神渙散的好厲害，好像隨時會離自己而去……“西子爵你不是說我笑得難看嗎，那我換幾種笑容，你評價下哪個比較好看。在這之前你千萬別暈，要認真評價哦。”
說着她扭頭狠狠抹掉臉上的淚水。
“嗯。”
——這傻丫頭，多麼怕我離開啊……
“這個怎麼樣？”
“不好。”
“那這個呢？”
“也不好。”
“那那這個呢？！”
這回他笑笑不說話，她卻急了，以爲他要一命嗚呼，趴在他胸口哭了起來。
他卻笑得很開心，心裡想着這丫頭越來越在意我了，心被填滿的感覺好舒服。
“西子爵，你要答應我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嗯……”傻丫頭，難道上塵沒告訴過你，除了九罡絕，只有卿伢放在崑崙的神器才能殺死我嗎……“你不是說要笑給我看嗎，我想看。”
“好。馬上。”
她抹乾淨眼淚繼續，逗着逗着他就笑了，她也跟着笑了。
就在這時候，大手掌突然拍了下來。他急忙翻身將她護在懷中，冥牙現身擋住了大手掌。可地面承受不住這個傷害，突然土石塌陷，兩個人掉了下去。
凌亂狂烈的氣流中，她不住驚叫着，無意間看見他眼底淡淡的溫柔，所有的害怕都消失不見。安靜的靠在他的胸口，數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聲。
“小牙兒，不怕不叫了嗎？”
“嗯……因爲你在我身邊……”
曾幾何時她還是那個因爲害怕縮到角落裡，遇到危險大喊‘師傅救我’的小丫頭，此時她的一聲‘因爲你在我身邊’，比任何靈丹妙藥都有效。好像縱使底下是地獄，她都會義無反顧的抓緊自己的手。
剎那間心臟被溫暖填滿，他揚起嘴角會心淺笑，抱緊她墜向萬丈深淵。席捲的氣流刮擦着襲殺傷害，她昏倒在了懷裡。只有摸着她還在的呼吸，他都能從容面對將要到來的一切。
冥牙在他們身體四周形成保護結界，經過漫長的墜落後，他們緩緩到達地面。他輕撫她額前被風吹亂的髮絲，溺愛的親吻她的額頭，抱着她站起來。
胸口還在淌血，他的臉白的近乎白紙，可只要她還在懷裡繼續呼吸，他還是寬慰的笑彎了眼角。
四周是一片平原，藍天白雲綠草連天，有點似曾相識。冥牙生成護體，他抱着她坐上去，動作過大拉扯到傷口，痛得他眉頭抽搐。他小心的把她的腦袋枕到自己腿上，右手匯靈開始治療傷口。
好在妖爍造成的傷不是特別嚴重，只是大部分逃走的元神讓他很頭痛，這時候可千萬不要碰到敵人。
可是讓他疑惑的是，無論他們往那邊飛，都飛不出這片平原。日頭還是像幾個時辰前那樣斜掛天邊，永遠是黃昏的樣子，似乎這裡已經脫離時間歸管。
迎面而來的風越來越陰冷，他不由咳嗽幾聲，嘴角淌着鮮血。他卻小心的擦掉落在她臉上的血，一再確定她還有呼吸後，邊擦嘴角的鮮血邊打量四周。
四周似乎有氣流，飛不上去也降不下來，只能在半空中漫無目的的飛翔。
他想到幾個問題，那個有輪迴悲咒的房子好像是在一座空山上，那底下這個地方是哪裡？假設這不是幻想，爲什麼控制不了護體的飛行？
天邊永遠是血染的夕陽，腳下永遠是連天的綠草地，沒有一點飛禽走獸的氣息。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和她兩人的心跳呼吸。
他不由蹙眉沉思：“假設這不是我的幻覺，這裡會是什麼地方？景色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見過……”
手心匯聚的探尋之靈再次被風吹散，他的眉頭越來越緊。無論這裡是哪裡，他堂堂幽蘭白帝連點探尋之靈也使不出來，事情不是很古怪嗎。
突然視線內出現一棵大樹，高達天際的那種。他愣了一下，命令護體過去。突然間他恍然大悟，起身把手放在樹身上。樹身震動幾下，等他放下手時，樹身上漸漸長出一張臉。佈滿皺紋，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空洞蒼白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白帝，我終於等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