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放不下……
辛月牙的身體再也無法承受傷害,突然胸口血管爆裂,前襟渲染成花。身體不是她的,她也感覺不到痛苦,依舊執着的舉着左手。她不會因爲短短几句話而放下,聲嘶力竭的喊着。
突然,她無力的跪到地上,這具殘破的身體已經承載不住,鮮血在腳下流淌成河。
蘇沛白眉頭微皺,還是輕吟那句話:“放過他,放過自己吧……我不想你萬劫不復,讓自己的靈魂安歇吧——”
“不可能!我恨了千年,我不可能在這裡倒下,我要拉着他下地獄!”
她猙獰着喊着,臉上和嘴角淌着鮮血,意識告訴她,辛月牙的身體真的已經到了極限。要是她的身體崩壞了,自己也會永遠消失在三界裡。
連孤魂野鬼也不如。
西子爵沉默了很久,擡頭時淚水滿眶。他看着那樣執着的她,看着她的身體崩壞淌血,突然想到了什麼,驚慌的大叫:“伢兒,帶我走吧,放過辛月牙,她……她已經死過一次,不能再死了——”
這句話卻像*一樣讓她更加瘋狂,縱使已經沒有力氣起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她還是滿眼幽怨的瞪着他,就這樣一直看着他。彷彿蘇沛白不存在,這個世界上還是隻有他和自己。
“你若放不下,那我幫你殺了他——”
蘇沛白突然召喚出紫電,隨之變換的金眸中帶着殺氣,面無表情的向西子爵使出懸空破。
西子爵卻紋絲不動的站着,此時的眼中只有她。
眼見殺戮就要到來,她突然癡癡發笑,全身籠罩着難以言喻的悲傷。蘇沛白愣在半空中,哀傷的回頭看她。突然怒吼一聲,義無反顧的刺下去。
“蘇沛白!”
“就讓我斷了你的怨恨癡念——”
其實卿伢,你一直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一點也不比湛無涯要少。從那一年天帝壽宴開始,我就對你一見鍾情。我知道你下凡,我迫不及待的去找你,可是我不敢現身,也不敢對你說。假設千年前我勇敢一點,說出我愛你,你是不是不會對湛無涯動心,是不是會投入我的懷抱……
當時我好想問你,能不能接受我。可是當我看到你眼中只有湛無涯的時候,我明白了,誰也不可能再走進你的心裡……但是我就想,是不是殺了湛無涯,你就能接受我。呵呵,真的這麼想過。甚至還想把你拘禁在我身邊,也許時間久了,你的心裡就有我……
但是,好像我一直是一廂情願,你的心裡永遠不會有我……
“……湛無涯,還手!躲在結界裡算什麼,你出來!這場戰役我等了千年,難道你以爲這樣就能混過去!你出來,出來……”
無論蘇沛白怎麼攻擊,無論結界還能堅持多久,他都只是靜靜的看着,彷彿像一個紙人,臉上帶着蒼白的笑。
一直看在眼裡的她突然吐出幾口血,鮮血要流光了,她漸漸感覺到本體的痛。是她肆意造成的,可這種痛遠遠不及心裡。突然一行淚落,她看着在結界裡苦苦堅持的那個男人,猛得想起那是自己愛的男人啊,曾經風雨同舟,撫琴吟詩,不倦的追着夕陽的尾巴,那時候的歡樂去哪裡了,爲什麼只剩下滿目的恨意,和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
漸漸的她的右眼恢復本來的顏色,她釋懷笑了,看着逐漸散去的九罡絕,感覺她已經甦醒。不對!不是甦醒,是感覺到他的危險的突然醒來。
“丫頭,沒想到你我公用一個身體,卻犯了同一個錯……呵呵,你是想告訴我,恨越深就是愛越濃嗎?我……一直沒有忘記對他的愛,是不是?千年了,我第一次感覺到好累,我真的好想睡一覺……丫頭,我把身體還給你,希望你替我好好照顧他……湛郎,我最後一次那麼叫你。忘了吧,我不恨了,也不愛了……湛郎……”
紛亂雜聲中他清楚聽見她在叫自己,像千年前那樣呼喚自己的名字。他沒有一刻猶豫,打破結界抓住致命的紫電,看着蘇沛白難以置信的臉,釋懷的淺淺一笑。
“湛無涯!”
“她在呼喚我,我的伢兒在呼喚我……千年前我欠了你,以後的日子還給你。現在我要去找我的伢兒,她一直在等我……”
炎龍擋住了蘇沛白追趕的腳步,西子爵落到她身邊,看着倒在地上的她癡念着自己,忍不住潸然淚下,如珍寶般小心點把她攬到懷裡,親暱的耳鬢廝磨,在耳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邊倒伢兒,直到她會心笑了,手心的九罡絕如煙般渙散,只剩下一個再擁抱也不會溫暖的身體。
“湛郎,我走了,你忘了我吧……”
“伢兒,說什麼蠢話呢,我怎麼可能忘了你。相約白頭,此情不渝。雖然不能白頭,但誓言依舊……我……帶你回家,回我們的家……”
恍惚間似乎回到千年前,她依舊深情的看着他的臉,只有這個男人,才配她嘴角隨時揚起的笑。他卻是淚水迷眼,儘管努力去笑,可已經無能爲力。看着她的氣息一點點消失,閉眼的時候完全封印回辛月牙身體裡。
愛了,散了,她走了。
他看着她最後嘴角的笑,滿身的彼岸花涅槃昇華。他知道她釋懷了放下了,苦苦堅持了千年的怨恨,是怎樣的心酸心痛。
當風中不再有漫天飛舞的彼岸花,再花嘟嘟變回原來的樣子,疲憊的倒在地上睡着。蘇沛白明白了,她終於放下了,也走了。可是一剎那間心空空蕩蕩,像當時她死掉的那一刻一樣,無助和悲傷和他無處可逃。
最後西子爵抱着她走了,身下留下的鮮血串成悲慘的記憶,漸漸消失在黑夜裡。
還是一樣的場景,他們倆還是在了一起,自己則始終融入不進去。像千年前一樣,湛無涯和卿伢,蘇沛白還是蘇沛白……
那天離開黑巖後,蘇沛白直接回了山南山的別苑,在念卿閣裡一坐就是幾天。腦海不間斷的想起千年前的影像,甚至快把他逼瘋了。半夜的一聲嘶吼,驚飛了滿山的飛鳥。他汗流浹背的從念卿閣出來,站在月光下冷冷的看着前方。
“卿伢,爲什麼到最後你選擇也不是我!爲什麼……呵呵,你是第一個走進我心裡的女人,也是我決定用心去愛的女人。爲什麼你會選擇湛無涯,爲什麼!明明知道仙魔不能結合,還是義無反顧的去愛……那麼多人愛你,爲什麼偏偏選擇,爲什麼偏偏是他……你只記得他和你的花前月下山盟海誓,難道忘記了我爲你力戰羣仙,奮不顧身嗎!”
他嗤笑着突然倒到地上,千年不曾下雨的山南山,此時竟下起了磅礴大雨。他就這樣正面看着笑着,雨水迷離視線,冰冷身體,呼吸像被人勒住一樣艱難。他想起了太多的不快,全身心的爲卿伢付出,結果換來的是無止盡的空虛和痛苦。
恍惚中他想起來了,當時的卿伢回答過他,相見恨晚。不,不是相見恨晚,是湛無涯想愛就愛,他卻一直沒說出口。等她的心已經被奪走,他只能狼狽的轉身離去。
“卿伢,我能幫你重塑真身,我能讓你忘記所有的痛苦和磨難,爲什麼你的眼裡就是沒有我,爲什麼……呵呵,當時我寧可殺了湛無涯,讓你恨我永生永世,我也不該讓你泥足深陷……卿伢,你出來看看我啊!爲什麼就是不肯出來見我,難道你的眼裡真的看不到我嗎,呵呵……”
突然漫天的風雨被斬開,一身漆黑的不尊緩緩從黑暗裡走出來,對着他謙卑的拱手作揖。
他卻當沒看到,滿腔怨恨的吼着叫着,最後無力的眨眨眼,朦朧中滿天繁星編織成卿伢的身影。他癡迷的伸出手,幻想能抓住。美夢是短暫的,他恢復那個萬年面癱的沛帝,睜着金色眼眸冷冷的看不尊。
“山南山豈是你能來的,滾!”
“沛帝莫氣,小人前來是有要事商量。”
蘇沛白嗤嗤笑了幾聲,突然出現的滕皇咬住不尊肩頭,直接把他扔了出去。他起身看了眼滿天繁星,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念卿閣走去。
不尊卻再次出現,還是謙卑的作揖,風帽下看不出表情。
“你想死嗎!”
“該死的不是我,是湛無涯——”
蘇沛白停步側身看他,收起滕皇,看着夜空嘆了口氣:“三句,我只聽三句。”
不尊早就料到他會停下來,沉思幾秒開口說道:“聽說卿伢已經死心原諒湛無涯,可能永遠不會出現——”
僅僅兩句話就讓蘇沛白松了防備,想起那天不尊的提議,竟主動和他說話:“你有辦法讓卿伢復活?”
“沛帝都沒辦法,更何況小人我……不過,要是有聖瀝泉,卿伢定能回到沛帝身邊——”
“聖瀝泉?”蘇沛白只記得那是卿伢的東西,聽說是仙界的神物,可他一聲高傲,根本不屑一顧。不過現在不尊提起來,肯定是有大作用。“聖瀝泉能讓卿伢復活?”
“那是仙界的神物,當然能讓卿伢復活……據說聖瀝泉在湛無涯手裡,可到底是不是還不知道……”
“不在他手裡。”
他回答的很果斷,不尊暗自記在心裡,繼續自己的循循善誘:“其實按小人說法,假設湛無涯真的深愛卿伢,就會用聖瀝泉讓她復活,可是湛無涯沒這麼做……沛帝若真的想讓卿伢復活,非聖瀝泉不可!”
真的只有這樣了嗎。
“聖瀝泉在哪裡?”
“據說——在洪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