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沫沫和米陸最近正謀劃着要結婚,這件事情大大地刺激了苗苑,從小她就盼着結婚,穿漂亮的白紗裙拍照片,跟一個寵愛自己的老公在一起長長久久地過日子。苗苑拿這件事做由頭戳了陳默好幾次,陳默沒有一次領會到苗大人的背後暗示,最後甚至理解爲沫沫結婚他得送禮,還一本正經地告訴苗苑全權負責禮品的挑選,反正最後找他報銷。
苗苑有種欲哭無淚的衝動,心想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死狗雖然他開了竅,可到底還是有狗性的!可是心頭再怎麼流淚,她也不能把話說得再明瞭一些,結婚這麼大的事兒,總不能讓她先開口吧!都已經這麼沒地位了,再主動求婚,那不得輸一輩子?苗同學內心堅定無比地滴着血。
秋末,特警大隊和武警上按老規矩有一場格鬥比賽,這一年五隊退役了不少好手,一時間青黃不接,場面整得就有些難看。當兵的都愛贏,陳默再淡定也是個軍人,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心裡窩火,每天晚上把人留下來開小竈。有幾天練猛了便忘了時間,苗苑打電話過去嚴肅地說陳默同志,不得不指出的是你最近的表現可危險啊!
陳默握着手機低笑着賠罪,旁邊幾個年青的士兵臉上露出曖昧的神情,鬼鬼祟祟地湊過來偷聽,陳默用腳挑起一個護具凌空踢過去,士兵們高聲驚叫:嫂子,救命啊!
苗苑嚇了一跳,問你在幹嘛?陳默說我在教人打架呢,你過來看看嗎?我給你報銷打的費。苗苑頓時心動,正在旁邊偷聽的原傑馬上叫囂,他說嫂子我們都餓了。陳默似笑非笑地橫了原傑一眼,原傑馬上兩眼望天說,哎呀真是不早了,我去幫大家催宵夜吧。
苗苑笑着問你那裡多少人,陳默說你別聽他們的,你帶多少來都堵不上他們那嘴。苗苑說那先墊墊唄。陳默掛了電話,忍不住嘴角還是泛着笑,摔人打人的時候都有那麼一點心不在焉的意思。
過了約摸半小時的樣子,苗苑當真跟人擡着個大紙盒子出現了,她把店裡當天還剩下的麪包裝了大半箱,三折折了價墊上,全拿了過來,王朝陽原本正要回家,聽苗苑說得驚險,心癢難耐地主動做了苦力。原傑和其他被迫留下來開小竈的士兵們歡呼着撲上去,邊吃邊說謝謝嫂子,還是嫂子知道心疼人……
正巧食堂的張師傅送包子過來,看到人手一個麪包心裡頓時不爽,說陳隊長今天晚上不用送宵夜你也早點說嘛!陳默攬着苗苑說我媳婦臨時帶過來的,我也不知道。苗苑含羞帶惱地斜了他一眼,小聲嘀咕,誰是你媳婦?
陳默忽然間想起陸臻,一個不小心就華麗麗地想囧了,他手上一緊把苗苑抱進懷裡,口氣強硬的,你不是我媳婦,難道我會是你媳婦?苗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半晌沒能回過神來,心想這人什麼邏輯?
這邊媳婦來媳婦去的,苗苑就動起了小心思,她裝作不經意地問陳默什麼時候能休假,陳默說等忙完了比賽年前就能抽出空,他眉眼笑笑地問苗苑想去哪兒玩我陪你。苗苑在心裡對了一陣手指,終於鼓起勇氣說要不然你跟我回趟家吧,我媽想看看你。
得,事到臨頭還是得把老媽擡出來做大旗。
陳默臉上一僵,馬上嚴肅起來,他說這個啊,這個我得準備一下。苗苑以爲陳默不肯去,頓時氣惱,不就是見個家長嘛,這麼推三阻四的。陳默苦笑着說我就是有點緊張。苗苑嚴肅地反駁有什麼好緊張的,我爸媽不知道多親切多友好。陳默忙着點頭,說是是是,我就是自己亂緊張。
陳默心想,我就是一想到自己的那個媽心裡就緊張,上兩週回家吃飯的時候提了一下苗苑,他老媽那個詫異不相信的眼神真的能凍死人。陳默幾乎可以想象那種冷淡的聲調:不會吧,你真看上了這種小姑娘?
陳默覺得自己現在莫名煩躁,苗苑當初對他那麼上心,可真要是惹到她不高興了,說跑還是拔腿就跑,連一點餘地都沒留給他,而如今的苗苑就更讓他摸不到底,女人的心思像海底針總是難猜。現在好不容易能和苗苑重新開始,重拾甜蜜的好時光,陳默下意識地就想求穩,不敢讓他媽與苗苑直接面對面,那種火星撞地球的場面想想都覺得害怕。
苗苑看陳默眉頭深鎖,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連忙安慰他說沒事沒事你放心,我爸媽肯定不會吃了你,我爸媽對人可好呢,你到時候別被他們嚇到就好。陳默笑了笑,讓她安心。
幾天之後正式比賽,王朝陽從原傑那裡得到消息說場地半公開,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原排長也是要披掛上陣的。苗苑一邊詫異王朝陽什麼時候跟原傑這麼熟了,一邊心思大動,楊維冬萬般無奈地看着這兩位姑娘齊刷刷地爲了別的男人給自己狂拋媚眼,心裡□□着這考驗忒殘忍了,這世界忒殘酷了,可是到底,好男總是鬥不過惡女, 楊維冬也只能無奈的同意幫她們兩個人頂班。
苗苑她們趕到比賽場的時候已經開打了,就聽着觀衆們一聲驚呼,一個人影直挺挺地倒下去,苗苑和王朝陽齊齊驚叫,心尖都跟着顫了顫。
陳默從場邊站起來說暫停,這位看起來像職業選手,真是你們特警隊的嗎?秦隊長!秦悅笑道當然是啊,這是我們隊裡聘的教官,你說是不是我們特警隊的?陳默哦了一聲。
苗苑義憤填膺地跟王朝陽咬耳朵說那個傢伙看着就不像好人,因爲他居然欺負陳默。王朝陽用力點頭說是啊!就是!
陳默低頭笑了笑,從觀衆席裡走出來,一邊解開常服的衣釦,他看着秦悅說那正好,我也是我們隊裡的教官,大家一個級別的練練手,別回頭說我瞧不起你們。秦悅的臉色沒怎麼變,笑着說那也好。
陳默把鞋子脫了站上拳臺,對方說你要不要換身衣服,陳默說用不着這麼麻煩,對方嘿嘿一笑,說兄弟我玩摔跤的,撕了你這身衣服還得賠。陳默點頭,哦,這樣。他就索性把襯衫也脫了扔下臺,露出精壯強健的上身,深麥的膚色,肌肉均勻漂亮。
觀衆臺上有人吹口哨,聲音頗尖銳,聽不出男女,苗苑面紅過耳,羞惱地瞪向聲音的源頭憤怒不已,她心想這什麼人啊,這是!真TMD不要臉!
陳默把褲腳挽起來戴好拳套站到拳臺中間,說第一場就算我們輸了。看臺上五隊的方陣馬上一陣懊惱聲,陳默擡手讓大家安靜,他說下面兩場我一個人來,你們挑好的上,咱們不玩點,趴下算數。
對方用力砸了一下拳套,眼睛發亮。裁判一揮手他就撲了出去,陳默跳躍着後退,腳步飛快。
苗苑急得心臟吊在嗓子眼裡撲通跳,就聽着前面有人一本正經地評論:哎呀,那個小武警說話這麼狂,還以爲多厲害呢,看那側踢踢得,都不開跨,我都能踢過頭。苗苑憤怒地盯着他的後腦勺,試圖把他的腦袋瞪出一個洞來,忽然間卻聽到四下裡一陣歡呼,苗苑嚇得連忙掉轉視線,就看到陳默還站着,另一個已經倒下了,她長長地吁了口氣。
還好還好!苗苑拍拍胸口,心臟又落回了肚子裡。
前面那位懂行的大叔驚得搖頭晃腦語無倫次:剛剛,剛剛……剛剛你看清楚沒,他剛剛那一下怎麼打的……怎麼,怎麼就?
苗苑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的後腦勺,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陳默並沒有真的打兩場,比賽裁判請的是巿裡的專業級裁判,他拉着陳默說你這出手太毒辣。陳默看着他的眼睛語調淡然,他說我就會這個。總隊長坐在臺下招手,說陳默過來我這邊,別跟小孩子鬥氣。秦悅的臉上終於變了顏色。
第三場要派上去的人總算是貨真價實棋逢對手,分勝負的最後一場,原傑心裡叫着苦,心想我怎麼就這麼背?王朝陽緊緊抓着苗苑的手臂驚叫連連,苗苑疼得眥牙裂嘴的表情扭曲,到最後王朝陽拽着苗苑的胳膊又跳又蹦,大聲嚷着原傑好帥。
苗苑的眼淚熱辣辣地流下來,是啊,好帥好帥,可疼死我了!!回家捲起衣袖,就看到鮮紅的爪印赫然印在皮膚上,對比分明。王朝陽大驚羞愧不已,苗苑只能安慰她說沒事,我就這體質,天生的容易現印子。
格鬥比賽一結束,苗苑就操心上了回家探親這檔事,然而她現在的商業地位不比當年,長假實在難請,跟老闆威脅利誘了好久才請到四天整假,苗苑在優秀員工的自豪與心酸中徘徊不已。苗爹不抽菸不喝酒不喝茶,簡而言之無任何不良嗜好,並且無任何良好嗜好,陳默頭疼不已,到最後苗苑終於想起她爹近來在練太極風生水起,依稀說過年底要給自己買把好劍練太極劍。陳默長吁一口氣,託人購進一柄上等長漢劍。
錦盒打開,紫檀劍鞘,青銅劍首,黃銅劍格,黑繩纏柄,透雕蟠螭紋,紋藻華麗氣勢逼人。劍身三尺三寸,刃開八面,手工煅造大馬士革花紋鋼,劍刃上黑色發亮的紋理有如流動的波濤。
苗苑看得口水滴答,雙眼冒出一顆又一顆的心,這,這個……是給我爸的?
陳默很謹慎地點頭,苗苑嘩的一下撲上去,好帥好帥!陳默很欣慰,心想這倆月工資花得值。
因爲時間緊迫,苗苑很豪邁地買了機票,反正不是旅遊旺季,飛機打完折比起火車來也貴不了多少。陳默驚訝地發現在這種細枝末節上苗苑極會過日子,用她自己的話來說簡直就是有強迫症,不上窮碧落下黃泉蒐羅到最便宜的那一家,她絕不罷休。陳默大略轉述了一下成指導員對她這個好習慣的讚美之詞,苗苑悲傷地分辯:你以爲我樂意這麼折騰啊,我這不是改不掉這壞習慣嘛!想當年爲了兩塊錢的差價翻了一下午的淘寶,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陳默默默地腹誹,兩塊錢,嗯,怎麼也得是爲了兩百塊錢吧……
收拾東西上路,苗苑的心情無比雀躍,臨起飛時關手機,她忽然一下笑倒在陳默懷裡。陳默一頭霧水地瞧着她,苗苑舉起手機亮給他看……
“親愛的寶寶,雞湯已經燉上,被子已經曬香,我站在陽臺上看你回家的方向,已經等待了三個小時,還有多長時間會到家,外國的上帝咱聯絡不上,中國的玉皇大帝說我平時沒有燒香。你老爸我現在很焦慮。”
陳默只覺一道驚雷閃電撲向面門,全身泛酸地看了三遍之後才反應過來那是她爹,陳默驚魂不定地試圖確認這個消息,苗苑樂呵呵地按下了回覆鍵。
“親愛的老爸,你女兒我尚有千山要趕萬水要跨,我還要坐飛機、坐汽車、坐出租車,請你儘管回去睡死沒關係,我會趕上回家吃晚飯。”
陳默看到自己滿頭青煙繚繞,他說,你爹?苗苑樂滋滋地點點頭,陳默忽然強烈地預感到自己此趟旅行將會很喜感。
下了飛機轉汽車,陳默一路上聽着苗苑斬釘截鐵地對她爹吼叫:“不用做晚飯,我求你了絕對不要做晚飯,對,對……我們不餓,我要喝粥,不要,我要白粥……”
陳默摸着自己的肚子心想飛機上的午飯很好吃嗎?我怎麼不覺得?
“親愛的,算我求你了,你等會兒別嚇着陳默好嗎?他膽子很小……”陳默的眉角一抽,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苗苑,可是苗苑恍若未覺地繼續:“嗯,別嚇他,嗯,等會兒有話讓我媽說,嗯嗯……”
陳默皺着眉頭使勁回憶記憶中的苗爹,可惜當時與他面對面的時間太短,除了一臉的戒備完全想不到別的神情,陳默閉上眼,黑暗中戒備的苗爹高舉漢劍向他的腦袋劈來,陳默後背冷汗直冒。
算了算了,人家好好地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你說句話就想帶走,再說還有上次的糟糕亮相,人家不待見你也是完全正常的。
陳默!我黨我軍考驗你承受能力的時候到了,無論如何也就是裝上三天孫子。陳默此時此刻無比地慶幸苗苑只請到四天假,那是多麼的令人欣喜振奮,畢竟裝孫子這種功能他無論是從硬件還是軟件上都不具備啊!!!
然而苗爹很熱情,如果要對這種熱情加一個形容詞那就是非常,如果要對這個非常再加一個副詞那就是絕對。陳默幾乎驚愕地看着眼前這位笑起來眉目與苗苑彷彿一個模子裡敲出來的中年男人。雖然羣衆們都說岳父和女婿那基本屬於情敵關係,可如果哪位準岳父過分地大度,那也是件令人驚恐的事兒。那種驚恐接近於逛電腦城遇上了奸商,他說蘋果最新款的本子,我不要錢送你十臺,你要不要……要不……陳默的冷汗流得更多了。
晚飯是細白的糯米粥,米湯濃稠,粒粒分明,就着青瓜小菜,還有自家醃的水鹹菜炒肉絲,吃得舒心養胃。陳默從來沒喝過這種粥,再加上飛機上的伙食不行,他一口氣就灌下了三碗。到最後陳默無意中擡頭看到苗苑神色憂慮,他忽然想起一路上苗苑千叮萬囑,千萬不要多吃,七分飽,千萬不要多吃。
呃,陳默心裡一慌,於是第一頓就露餡了嗎?不過,這都二十一世紀了,難道還擔心會把家裡吃窮不成?
他手上一停,苗爹已經把最後一勺粥加到他碗裡,方自意猶未盡地颳着鍋底,遺憾地感慨:沒了,忘記多燒點,唉,陳默你吃飽了嗎?
陳默馬上挺挺胸說吃飽了,非常飽。
苗爹收了桌上的碗筷拎着鍋子去洗碗,苗媽與苗苑十分自然地一起去客廳看電視,陳默轉頭看看苗家母女又看看廚房裡辛勤勞動的苗爹,想起一路上苗苑反覆強調她家的家務全由她爸做。陳默當時雖然也驚訝了一下,可耳聞畢竟不如目睹,而接下來的時段苗爹充分地表現出他強大的戰鬥力,因爲此牛人在兩個小時之內洗了碗整理了廚房,洗完所有的髒衣服,拖光了家裡所有的地板。
陳默提着水桶聽苗爹言傳身教:老婆娶進門就是要寵的,女人是不能幹家務的,手上一沾水就完了,你看苗苗她媽,我就從來不讓她沾水,那手才能保養得這麼好。陳默銳利的視線在一瞬間穿過客廳鎖定在苗媽細白的雙手之上,十指纖長柔白有如春蔥,陳默頓時有了一種任重而道遠,並且任重道遠到了兩眼一黑的地步。
因爲缺少在別人家中生存的經驗,陳默忘記要帶睡衣,當然現實的情況就是陳默他根本就沒有睡衣,爲避免穿着八一褲衩在女朋友家裡招搖的囧事,苗爹友情借出睡袍一件。陳默來者是客,推辭不過第一個先洗,同時爲避免在未來的岳父岳母心中留下不講衛生的壞印象,陳默盡任盡責地在浴室裡磨了十五分鐘。
換好睡袍出門的時候陳默照了一下鏡子,純黑色,天鵝絨質地,非常非常常規的東西,不知怎麼的偏偏就是讓他穿得有點……嗯,黑社會!陳默給自己想了個詞。
總而言之就是,很不良!!
客廳裡已經沒人了,主臥房泄出一線光,陳默走過去正打算敲門叫苗苑去洗澡,卻從門縫裡看到苗同學異常狗腿地趴在她爹背上殷勤捏肩。苗爹舉起一隻手說:嗯這兒……對這兒,加把勁!今天可累死我了,丫頭啊,你爹今天表現好吧?
苗苑狂點頭說好好,特別好!
苗爹得意的,給你長臉了吧,震死陳默那小子了吧……
陳默默默地收回手,默默地轉身走向客房,默默地關上門,默默地捶牆狂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