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旉聽說童貫要來背鍋,感動的都哭了。而奮不顧身,連夜趕路的童大官,一樣在暗自流淚,不過不是被自己的忠肝義膽給感動了,而是因爲怕死而哭泣。
他那麼急着趕赴太原,當然不是自己的本意。他是在臨汾的時候得知土門關被遼兵攻佔的。
當時他就知道遼兵要大舉入寇河東,太原危矣,雁門危矣!
不過河東局勢在他看來並沒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因爲從井陘入寇的遼兵是孤軍深入,而且是長途奔襲,也不可能攜帶攻城器械。如果他們真的要攻打太原城,也必須花上一段時間打造器械。太原即便沒有什麼守軍,十天半個月總還是能支撐住的。
有了這十天半個月,童貫就有辦法替太原解圍了。別看童貫是孤身上任的,但他到底在朔方督軍多年,急切之間,還是可以從朔方討要到一點援兵的。
另外,章援答應給他的僱傭騎兵也募集得差不多了。現在正由河西軍大將蘇之渙和鳳鳴山兩人統帶,向河東開進。這可是5000騎兵正兵啊,不見得有多精銳,但是聲勢總歸是很大的。只要能及時趕到河東,一定可以牽制住圍攻太原府的遼軍。
最後,童貫還冒着“暗通幽州”的罪名,派了心腹帶着他的親筆信急赴天津向武好古求救,請武好古出兵飛狐。
飛狐口現在屬於遼國的蔚州,是太行山、燕山、恆山的交接點。戰略價值極其重要!一旦落入武好古手中,向北可以威脅大同府,向東可以通過靈丘、瓶形關增援代州(也就是雁門關)。
所以飛狐口一旦遭到攻擊,耶律延禧就不得不將壓迫雁門關的兵力抽調去飛狐口。這樣佈署在雁門關一線的河東軍主力就能反攻太原。即便太原被攻破,面對從雁門關撤下來的河東軍主力,也是沒有一點勝算的。
如果守太原的王旉可以認真佈防,多半可以堅持到援兵彙集,那麼太原城下就是自井陘關入寇的遼軍的覆沒之地了。
計劃是很好的,但是實現這個計劃的前提是童貫自己不能讓人圍困在太原城內。
他得在比較安全的地方設立宣撫司,才能居中調度各方兵馬啊。他這個總司令要是讓人圍困在太原,消息不通了,還怎麼指揮?這年頭又沒什麼無線電,沒什麼衛星通信的。被包圍了,還宣個屁撫啊!
可這麼簡單的道理,開封府的“成吉思皇帝”偏偏不理解,一得到土門關被遼軍攻破的消息,馬上就連發了幾道詔書,催促童貫進入太原城。彷彿一個童貫就能當十萬精兵似的。
如果童貫是個進士出身的文官,當然不必理睬皇帝的詔書。可他偏偏是個沒卵子的宦官!趙家祖宗可沒說過不殺宦官!趙佶要殺他,甚至不用走御史臺和大理寺的程序,一碗毒藥就搞定了。
雖然趙佶不是心腸歹毒的天子,但是童貫也不能那麼不自覺啊!官家的詔書連着下達,他還能有什麼招?只能一邊祈禱王旉棄城而走,讓遼軍先一步入太原,一邊日夜兼程往太原走。
這可真是要了童貫的老命了,明明不想入城,偏偏又得快馬加鞭,真是自己選的人生路,哭着也得走到底啊!
……
過水北岸,蕭幹指揮的大軍,正在士氣高昂的向西而行。在進入了河東路的轄區之後,這支深入敵後的遼兵,就好像一頭撞進了米倉的老鼠,個個都吃得肚圓膘肥了。
和河北那裡到處堅壁清野,毛的草谷都打不着的情況相反,河東這邊彷彿不知道宋遼開戰了。到處都是一片和平安逸,沒有堅壁,沒有清野,也沒有團練軍。只有少數驚慌失措的禁軍、廂兵。蕭幹兵鋒所至,只有一片的慌亂哀嚎。
包括平定軍城、壽陽縣、榆次縣在內的三座富得流油(按照遼國標準)的城池,不是棄守,就是一擊而破。所以蕭乾的部下,個個都吃飽撈足。行走在通往太原府城的大道上面,個個都是精氣飽滿。
下一站就是太原府城啦!如果還跟平定、壽陽、榆次一樣,那可就發財了!不僅發財,還立下了不世之功!
在這些奚族戰士們看來,拿下太原城,至少半個河東路就歸了大遼國了。這份戰功,擱在大遼國也是百年不見了。他們的統帥蕭幹當然飛黃騰達,封王是沒有問題的,奚六部大王(這是個官職)的差遣肯定不止,怎麼都得在南北院樞密使中拿上一個吧?而下面的官兵,肯定也能撈到不少好處。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這是通傳消息的騎兵,帶來的多半還是捷報!也不知道是先鋒部隊又打破了什麼堡寨城關,還是擊破了多少宋人的弱兵?
“稟太師!太原城頭旌旗張揚,兵甲林立,守衛森嚴!”
這次居然是壞消息!
太原城上佈防嚴密,恐怕不容易攻克了!
不過想想也是正常的,太原自古就是雄城,又是河東路的中心城市。無論是轉運使司還是宣撫使司,統統都擺在太原。這麼個地方,怎麼可能沒有重兵佈防?
“交過手嗎?”蕭幹問。
“回稟太師,宋人只是堅守不出,因此沒有交戰。”
“不出?”蕭幹一愣,“沒有遊騎硬探遠攔子馬?”
“沒有,宋人都是孬種,任憑我大遼的勇士在城外叫罵,也無一騎敢出城應戰。”
孬種?蕭幹瞪了那個得意洋洋的傢伙,人家是孬種,那燕京咋丟的?燕京丟了不算,連南京留守耶律訛裡朵都被嚇得看破紅塵,現在還在上京的寺廟裡面天天敲木魚唸經呢!
“太師,太原城應該是空城,宋人一定在虛張聲勢。”蕭乾的副手,奚王府祥穩蕭菩薩奴在旁低聲說道,“不如全力攻城,一舉拿下太原府城!”
蕭幹眉頭緊皺着,思索了片刻,搖搖頭說:“如今俺們只是打了宋人一個措手不及,雖然如入無人之境,但是卻沒有根據之地,全靠流動作戰牽着宋人的鼻子打。一旦頓兵堅城之下,曠日持久,就有陷入重圍的危險。”
“太師,那咱們就從太原繞過,北上忻州。只要佔據忻州,就能和陛下的大軍一塊兒夾攻代州。代州一得,俺們大遼的數十萬天兵就能攻入河東。到時候再取太原也就不難了。”
蕭乾點點頭,這個辦法倒是穩妥,不過就此放過太原也太便宜宋人了。
他想了想:“宋人向來是收兩稅的,一稅在夏,一稅在秋。現在是由春入夏的時節,河東的夏稅應該還沒運入太原。再加上陛下屯兵代北已經有些時日,太原城中原有的儲備很可能大都北運了。咱們不如留個數千騎兵在太原周圍,多多驅趕太原周遭的百姓入城,給宋人再送個幾十萬張吃飯的嘴。只要能吃光了太原的糧食,陛下再要破城就不難了。”
“太師妙計,那麼屬下就領兵在太原周遭吧。”
“好!菩薩奴,千萬小心,如果宋人大兵靠近,就立即北上忻州。”
……
“宣帥,太原周遭有遼人的遠攔子馬活動!”
“太原城呢?”一路風塵僕僕的童貫此時已經到了太原城以南,位於汾河西岸的清源縣城。沒有繼續北上,而是派出手下的騎士去打探情況。
如果太原城已經被遼人佔領,那麼謝天謝地。童貫就會立即轉往清源縣城西南的大通監,在那裡設立宣撫司行轅。
大通監是個鐵監,所產出的鐵器供應着整個河東路。河東軍使用的兵器,大多也是在大通監生產的。
所以童貫就想在第一時間控制住大通監,利用那裡的兵器武裝起一些團練民兵。
“回稟宣帥,太原城頭插滿了俺們大宋的旌旗!”
聽到屬下的彙報,童貫的心都涼了。
“還能入城嗎?”童貫的心腹陸謙知道主子的心思,連忙發問。
“能啊!”那名騎士是個實心眼,“遼人的遠攔子馬不是太多,也不怎麼強悍,只要我等具裝披甲,就能護着宣帥入城。”
跟隨童貫北上太原的300名騎士都是童貫從朔方軍中帶出來的心腹,也授了莊園,備了駿馬,還裝備了青唐瘊子甲,也學着河西騎士、靈州騎士訓練了結陣衝擊。要護着童貫入城,還是可以辦到的。
“你胡說什麼……”陸謙面孔一板,彷彿就要罵人了。童貫卻擺擺手,“入城吧!入了城,倒是清淨了,只有城池不丟,咱家就不失聖寵。若是在城外呆着,萬一太原有失,咱家的腦袋可就沒了。”
童貫說的沒錯,如果太原城在他趕到前丟了,那趙佶也不會怪罪他,他已經很努力的在趕路了。
可他要是能入城而不入,眼睜睜看着太原雄城被契丹奪取,趙佶再好說話,也不會饒他的。
至於瞞天過海什麼的,能瞞得住嗎?童貫身邊就有趙佶派出的走馬。而且太原只要沒丟,王旉就能派人潛出城堡,趁着夜色向西遊過汾河,便可以向開封府的朝廷奏報消息了。
到時候童貫怎麼解釋?人家能出來,你就不能進去?
這黑鍋不好背,可是也不能逃啊!誰讓他不是武好古,有自己的人馬,可以鬧個半獨立來躲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