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好古醒來時,已過了辰時。
因爲沒有了壓在心頭的巨石,昨晚他睡得很沉,當他從牀上起來,只覺得渾身上下輕鬆無比,更感到莫名的神清氣爽。他穿上衣袍,洗漱完畢之後,便去了廳堂。
“孩兒見過爹爹,小娘。”
武誠之和馮二孃都在廳堂之中,準備用早飯,武好古的弟弟武好文不知甚時候從府學回來了,也在廳堂裡面。
武好古先是恭恭敬敬給武誠之和馮二孃見禮,雖然馮二孃已經同武誠之和離,但是仍然同居在一處,和以往並沒有分別,因而武好古也繼續當她是小媽。
“大哥兒,還安好嗎?”武好文則主動問候了一聲兄長。
他們兄弟關係並不親近,但是當着父母的面,該有的禮節,武好文是不會忘記的。
“還好,”武好古禮貌的應了一句,“二哥的學業如何?明年是入太學還是去發解試?”
元符三年會有春闈大比,就是科舉考試中最要緊的禮部試(省試)和殿試的合稱。而明年,也就是元符二年則會舉行發解試,也就是在州府舉行的科舉考試。發解試合格,便是舉子(這個舉子是一次性的),可以參加來年的大比。
若是在春闈大比中高中,便是東華門外唱名的好男兒了!
“先是發解試,”武好文顯得很有信心,“若能考好了,入太學便容易了。”
雖然朝廷早就開始推崇“三舍取士”,但是讀書人還是看中科舉。便是府學、州學推選學子入太學,往往也要看發解試的優劣。
發解試考好了,入太學便很容易了。而太學生也可以參加省試,如果高中了,立馬就是大宋的民之父母了。如是落第,也能繼續在太學裡面熬資歷,只要穩穩當當升入上舍,得官也不太難。
因而開封府的府學生們都想在發解試中考個優等,然後同時走太學和科舉的路線。
除了科舉和太學之外,開封府的讀書人還有第三條通向官場的道路,便是投入權貴門下了,高俅便是走的這一條路了。
“大哥兒,今日要去王駙馬府上?”
武好古纔在飯桌旁坐下,準備用早飯,武誠之便問了起來。
“吃完早飯就去,”武好古道,“《蹴鞠圖》昨日便好了,今日就給高大哥送去。”
武誠之點點頭,看了眼武好文,“讓二哥兒陪你一同去吧……也叫他見見世面。”
武好古明白父親的意思了,他是要讓武好文在王大駙馬面前混個臉熟。
這樣萬一發解試考砸了,也入不了太學,還能想辦法去填高俅留下的缺,先在駙馬府混個小吏,然後再謀出路。
“好的,”武好古瞅了眼弟弟,見有些不屑,便笑道,“王駙馬的西園(保寧賜第的別稱)可是常有名士往來的,二哥兒也該和他們結交一番了。”
結交名士對於科舉並未大用,科舉考試採取的是彌封謄錄制。審卷的考官只能看到謄錄的草卷,上面也沒有姓名。舉子親筆的真卷在謄錄(就是抄寫)後都送歸封彌官存檔。
不過對於太學生而言,名聲就顯得比較重要了。如果能有個好名聲,再結交上一些名士官員,有他們的提攜便可安安穩穩升到上舍了。
明白了老爹的想法,武好古這個大孝子自然也要拉兄弟一把了。
如今的大宋,畢竟是和士大夫共天下的!
若是能讓武好文順利步入官場,今後武家的大買賣做得也就容易了。
早飯過後,武好古便帶着已經裝裱完畢的《蹴鞠圖》,和弟弟武好文一同,施施然出了門,往金水河方向行去。連着幾場春雨之後,天氣依舊非常涼爽,今日又是陽光明媚。孟春的陽光,照在身上,非常舒服。
潘樓市集的早市,早就結束了,現在這條抵近宮闕的大街又成了美食街。街上客流如潮,兩旁都是販賣各種小吃小點的商販,叫賣之聲,甚至可以傳進皇宮大內。
這等親民的宮廷,在堂堂中華歷史上,大約也只有宋朝纔有了。
過了潘樓,便靠近御街了。這會兒早就過了上朝的時候,而退朝的時間卻還沒到。因此御街上同樣是人流車流如潮,正準備橫穿御街的時候,武好古卻在一家書鋪門口,看見穿着綠袍的蔡攸在晃悠。
“蔡監守!”
武好古高呼一聲,便拉着武好文走了過去。
“咦,你是武崇道啊。”
蔡攸看到武好古,不免一怔。
神色間,露出一些親熱之色,似乎和武好古早就熟識一般。
“二哥兒,快來見見蔡大官人。”武好古將弟弟介紹給了蔡攸,“監守,這是舍弟武好文,開封府府學生。”
“叫甚監守,”蔡攸哈哈一笑,對武好古道,“我表字是居安。”
“居安兄。”武好古也不客氣,直接就喚了蔡攸的字號。
“好好。”蔡攸這時瞧見武好古夾着個畫卷,笑問道:“這是甚麼?”
“一幅《蹴鞠圖》。”武好古說着便展開了畫卷給蔡攸看。
“嚯,好一個壯士啊!”蔡攸看到圖上栩栩如生的高俅,忍不住就讚歎起來,“他是誰?”
聽到這問題,武好古笑了起來。
蔡攸見了圖卷便有此一問,趙佶多半也是如此。
“他是王詵府上的書吏高俅,”武好古說,“極善蹴鞠。居安兄應該在潘家園見過他的。”
“是嗎?”蔡攸一笑,“那待會兒便要去再見則個。”
“待會兒?”武好古瞧了瞧一身袍褂俱全的蔡攸,“居安兄不是要去裁造院麼?”
蔡攸笑了笑,“早就告了假,今日要去西園雅集。”
西園是駙馬王詵的保寧賜第的別稱,雅集則是指文人雅士的聚會。
所謂“西園雅集”則是指開封府的一批文人雅士定期在駙馬王詵家中聚會,武好古早就知曉有這事,不過卻從沒參加過。
蔡攸笑着說,“崇道兄,不如一同坐某的馬車過去吧。”
“那便多謝了。”武好古拱拱手,卻見蔡攸仍然肅立不動,似乎在等人。
“居安兄在等人麼?”
蔡攸哈哈一笑,“算是吧。”
算是?武好古不明白蔡攸的話,不過也沒多問,便和弟弟武好文一起等候。
過了一會兒,御街上突然出現了許多軍巡,個個都持着棍棒,大聲叫嚷:“百官退朝,閒人迴避!”
原來散朝的時間到了。
蔡攸則對武好古拱拱手,“崇道兄稍候。”
說完他就理了理衣袍,大步流星往宮門方向去了。
“大哥兒,這位蔡監守是在作甚?”站在路邊的武好文很有些奇怪,便問武好古。
“做官啊!”武好古突然笑了起來,“二哥兒,你也學着些……這蔡安居可是很會做官的。”
“會做官?”
“嗯,”武好古說,“能在退朝的大臣面前亮個相也是機會,是機會就不能錯過,果然是個好男兒啊……對了,他爹還是樞密院的蔡承旨呢。”
武好文愕然,“蔡京之子?”
“對啊,”武好古一笑,“可得好好結交,總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