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裡啪啦,噼裡啪啦……
武好古再一次回到開封府的時候,已經是元符二年十月中旬了,才入封丘門,耳邊就傳來了一陣陣爆竹鞭炮作響。
今天是什麼節日?
騎在馬上,跟着張商英、張叔夜等人一塊兒大搖大擺走在封丘門大街上的武好古正琢磨着,耳邊就聽見張商英和趙佳仁在議論了。
“該是過了解試的舉子家裡在放鞭炮、擺酒席吧?”
“是啊,每三年都有那麼幾個月是天下舉子會東京的時節。從開封府解試放榜到禮部試放榜之間,就是舉子們最快樂的時候了……一晃三十多年了,治平二年的事情,彷彿就在昨日啊!”
“唉,天覺兄運氣好,治平二年就中了。我就苦了,三十多年蹉跎,考了十多次啦。明知是中不了,就是不死心啊!”
“你這話說的,怎麼就中不了呢?該是今科必中才對啊!”
“必中?要真的能中,三十年前就中了……實不相瞞,我已經連着四次解試落榜了。今次是因爲大名府發了大水,許多士子沒有能按時趕到府城應舉,才讓我撿了個便宜。”
聽着兩個老頭的討論,武好古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既然知道不能中,爲什麼還要沒完沒了考下去呢?這不是浪費生命嗎?而且道德文章做得不好,也不等於別的事情幹不好啊。也不知道家裡那個武二郎這次考得怎麼樣了?如果不行的話,也不要一直考下去,最多讓他再考一次,之後就來幫自己做生意吧。
武好古正琢磨的時候,一行人已經入了安遠門,上了馬行街。這時張商英勒住了繮繩,回過頭來對衆人道:“已入內城,便在這裡散了吧。崇道,你這些日子在家好好歇息,順便再準備界河商市開設的辦法,等着和老夫一同面君奏事吧。”
張商英和張叔夜都是在京任職的朝官,面聖的機會很多。特別是張商英官拜中書舍人,是可以參加崇政殿召對的,多半明後天他一上朝,趙煦就要在崇政殿詢問清州之會的情況了。
不過武好古現在理論上是外任的武官,是不參加朝會的,要面聖得先寫申狀交道中書省,由中書批准了再給皇帝批,皇帝批了以後再由閤門排班。因爲皇帝只有一個,一天能見的人有限,所以需要慢慢排隊,十天半個月能輪上就不錯了,就算等上一兩個月也不奇怪。
到那時趙煦多半已經批准《清州之約》了,所以武好古面聖的時候多半就是說界河商市怎麼開張了。
辭別了張商英和張叔夜後,武好古又在安遠門內和閻婆兒、俏金娘二人道了別。
這兩個婆娘現在也算是武好古的人了,一個是武好古的專用人體模特兒兼管事家伎,一個則要替武好古走一趟儋州去勾搭蘇東坡。
當然了,兩人都是自由之身,不是武好古的奴婢,而是武好古的合作伙伴。
“閻娘子,”武好古笑着對閻婆兒道,“這次可多虧你了……一路上花用了多少,明日就把賬報到我家的內賬房吧。還有金娘子也勞煩你多多照應,再去尋幾個廣南、福建來的女婢伺候金娘子。”
“奴婢知道了。”閻婆兒盈盈行了個福禮,口中自稱奴婢。
她雖然是自由身,但是明面上認個下武好古這個的橫行官當主人是很有好處的,至少不怕被人欺負了。
另外她的怡紅院是要賣掉的,已經託了幾個牙人在找下家了。等到怡紅院出了手,她和那些還跟着她的姑娘就得住到武好古的梨花別院去。如果沒有一個家伎名分,可就不方便了。
武好古可是堂堂朝廷命官,家裡面怎麼能容得下私伎居住?所以在路上武好古就和她說好了,以後在開封府時,她就算是武家的管事家伎,武家的“家伎業務”,也都承包給她了。
對於武好古這個級別的吏商而言,家伎其實是必不可少的。家中的慶典,官場的應酬,都需要家伎表演歌舞助興。
和閻婆兒、俏金娘告辭後,武好古就帶着杜文玉、林萬成等人向自家在開封府城西廂的宅子而去了。
他和杜文玉之間目前還是清白的……不過明眼人都知道,納杜文玉爲妾不過是時間問題了。哦,也不是時間問題,而是武好古家裡面的兩隻母獅子什麼時候能批准的問題。
這事兒彷彿有點難度啊!
不過武好古在清州的時候已經答應杜文玉了,一定會千方百計給她爭取個名分的。
作爲替杜文玉爭名分的第一步,武好古準備讓她先住進武家大宅……
就在武好古琢磨着怎麼說服兩隻母獅子接受杜文玉這個乖徒兒的時候,杜文玉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老師,老師,您家門前好像也在放鞭炮,看來二郎君的發解試考得好了!”
……
“範解元,開封府到了!”
迷迷糊糊的範之進只覺得驢車的車簾讓人掀開了,然後便是一陣冷風吹了進來。
“嗯咳,嗯咳……”
被冷風一激,範之進又大聲咳嗽了起來。這時一個開封府的廂兵往車廂裡面張望了一眼,皺着眉頭問照顧範之進的一個大名府的差役:“都這樣了還來開考進士?還能考得上嗎?”
護送範之進的差役馬上回道:“這可是我們大名府的解元!我們大名府的解元怎麼會考不上進士?”
大名府可不是一般的小地方,那可是北宋五京之一,也是人文鼎盛的。歷來能在大名府考中解元的舉子,基本上都有一個進士。
所以知大名府事的韓忠彥得知本屆解元失足落水(當然不能說想不開投水了)後非常重視,馬上把範之進安排到了大名府的館驛內,還安排了名醫給他看病——因爲水太涼,所以落水的範之進當晚就病倒在館驛內了,發了高燒,還咳嗽不止,一連多日也沒好轉,估計是得了肺炎了。
不過區區疾病是不可能擊倒大名府的解元的,因此在範之進的堅決要求下,韓忠彥決定讓他帶病趕考,還派了專人沿途護送。
但是也不知道是因爲範之進命該如此還是旅途勞頓,他的病情在途中忽然加重,所以就只能躺在驢車上進開封府了。
“那,那就趕緊進城吧。”守城門的廂兵還是非常敬畏奄奄一息的範解元的,這幾個月可是才子們的好日子,整個開封府沒有誰會瞧不起一個舉子的。
哪怕看上去再挫,一旦金榜題名,那可就是人上之人了。
“一定得熬到進考場!”範之進再次閉上眼睛時,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就是死也要死在科場之上!
……
“十三叔,今年我們家的舉子可比三年前少了一半啊!”
在開封府的另外一處城門口,負責護送範家舉子入京的範五郎對揹着長劍的範之文說,“我記得三年前有五人,今年只能您和六叔兩人了。”
陽谷義門範的瓦解已經影響到範家子弟的科舉前途了,原本範家總能有四五人過鄆州解試的,今年卻只有兩人(其實還有一個範之進)了,一個是範之文,還有一個是範之文的六哥,已經四十多了,是個累試不中的老措大,今科也沒什麼希望。
所以陽谷範家的未來,就看範之文的科場表現了!
“只要能中,一個舉子就夠了!”範之文深吸了口氣兒,昂首闊步地就向開封府城走去。
……
“考了個第二名?行啊,二哥兒,看來你今科是必中了!”
武好古這個時候已經見到了自家的讀書種子武好文了,武好文的發解試考得不錯,拿了個開封府第二——這可是不得了的好成績啊!開封府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全天下才子匯聚之地!雖然開封府舉人的名額很多,過發解試比較容易,但是想在開封府的發解試中取得好的名次是很難的。
而且,歷來在開封府發解試中拿下好成績的舉子,基本上都能在禮部試中得志!
所以昨天開封府解場放了榜,今日武家就大擺宴席給武好文慶祝了。不過武好文還是非常低調的,只是淡淡地道:“科場之事,不到名列金榜,誰都不敢說穩拿。對了,大哥兒,你此行清州還算順利嗎?”
“順利的,”武好古笑道,“等你金榜題名之後,我大概就要去界河商市赴任了。對了,我在大名府還給你說了一門親事,是相州韓家的女兒,等你高中了,就該洞房花燭了。”
“韓大府答應了?”站在武好文身旁的武誠之聽到這消息馬上就興奮起來了。
“答應了!”武好古笑道,“再過不久,我家就是相州韓家的姻親了,有韓家的提攜,二哥兒日後的前程是怎麼都不會差的。
對了,白波來的大爹爹呢?今天怎麼不見他的影子?”
“他和洛陽白波來的三個武家舉子一起搬去你在畫仙觀旁的那個三層宅院去用功了。”武誠之道,“這次白波武家也不容易,一次憋出了四個舉人,大有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