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菲原還等着孫太后也開口誇讚她兩句呢,哪知太后娘娘一開金口,卻是劈頭蓋臉的把她講的這故事給痛貶了一頓,頓時就把她給罵得懵掉了。
她原以爲便是有人對她講這個故事不滿,那人也定是左相夫人,就是她講得再好,也會氣她藏私,沒把這好故事告訴給崔琦君講出來,定會挑出幾根刺來,好罵她一頓出氣。
卻是萬想不到竟是孫太后第一個跳出來,指着她鼻子罵她這故事是不仁不孝,敗壞人心!
她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委,兩位老太君一聽孫太后發了這麼一通火,倒猛然想起這孫太后原來也算是個繼母來着。她雖不曾被先帝爺扶正當了皇后,可後來被她兒子麟德帝硬是不顧祖制的給封爲了太后,也算是勉強扶了正,算是先懿德太子的繼母。
而這位太后娘娘對懿德太子這一脈的穎川王和臨川王這兩位郡王,那可真是說不上有多好,和左相夫人比起來,兩個人這繼母當得真可謂是半斤八兩,都不是什麼慈善人兒。難怪這故事聽得她倆心頭火起,孫太后剛罵完了,左相夫人也接過話頭數落起宜菲來。
“趙小姐這故事不但如太后娘娘所說不守孝道,且還有傷風化。聖人有云:‘男女授受不親’,哪有個青年男女還沒成親就先拉手的,還抱在一起跳舞,實在是太過有傷風化!你一個還沒出閣的大家閨秀,整日裡都胡思亂想些什麼,纔會在夜裡做出這種□□的夢來,還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在大庭廣衆之下就講了出來,真真是——,讓我都不知該說你什麼纔好!”
香橙和甘橘立在采薇身後,聽孫太后和左相夫人兩個把趙宜菲罵得左一個罪過,右一個不是,心裡真是舒爽極了。早在宜菲講故事的時候,她兩個心裡就不爽了。
覺得這五姑娘真是忒也無恥,果然買通了那秋棠院裡的小丫頭萬兒,偷了她們姑娘的這個故事來講,卻偏又講得這般俗氣,想想自家姑娘跟她們幾個講這故事時,那詞藻可有多華美動人,文采斐然,這到了宜菲嘴裡怎麼全變味兒了。
這兩個丫頭見饒是宜菲文采如此低俗,卻仍是憑着這故事本身的新奇精彩引得衆人全都聽得聚精會神,真是恨不得自家姑娘再把這故事給她們重講一遍,好讓她們再瞪大一次眼睛。
其實原先她們還有些不解的,這樣難得一見,罕有人知的外國故事,姑娘怎麼不自己留着講,倒反故意透露給宜菲知道,這會子見宜菲被罵的慘樣,方纔明白自家姑娘的慧黠。原來這故事竟會觸到這樣的黴頭,那這風頭還是讓給五姑娘去出好了,她們對此一點都不介意。
宜菲見孫太后和左相夫人一人給她扣了一頂大帽子,一個比一個厲害,都是能壓得她再也翻不了身的,頓時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忙跪在地上道:“回太后娘娘,這故事其實並不是小女做夢夢到的,而是……而是小女有一次聽一個女先兒講的,小女是爲了,爲了故弄玄虛,這才謊稱是自己做夢夢見的,還請太后娘娘恕罪!“
雖說說謊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說明這故事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總比被人說是無良無德,竟會夢見這等不仁不孝、有傷風化的故事要好得多。
孫太后眼睛一眯,“聽女先兒講的?這等稀奇的故事怎麼本宮就沒聽哪個女先兒講過?”
宜菲連連磕頭道:“小女再不敢說謊的,現下所言,句句是實,這故事實是一個從南邊來的女先兒告訴我的,她說她也是聽一個西蘭國來的傳教士講的,說這故事在西蘭國那是家喻戶曉,無人不知。這等離奇的故事又如何是單憑做夢便能夢出來呢?先前都是小女的錯,只想着要與衆不同一些,便說了謊,還求太后娘娘恕罪啊!”
一邊坐着的崔琦君聽到這裡,忍不住便想站起來怒斥趙宜菲又在說謊,這故事哪裡是她聽一個女先兒講的,分明就是她昨日從周采薇那裡套來的故事,居然敢存了私心不告訴自己,她自個倒拿出來用,也不想想她是靠了誰纔能有資格來參選王妃的,翅膀還沒硬呢就想着單飛了,真真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左相夫人一見女兒要沉不住氣,忙使眼色給她身後立着的丫鬟,讓她們拉住崔琦君,她自己搶先說道:“就算這故事不是你做夢而得,可你一來不該說謊騙人,有意欺瞞太后娘娘。二來便是這故事當真是西蘭國人人知曉的故事,可這等不合我朝禮法規矩的故事,你既明知不妥,爲何還要再講出來污了我們的耳朵?你這故事,單隻憑這兩點,就連個下評都得不上!”
孫太后點頭道:“左相夫人所言有理,本宮也覺得這故事連個下評都不該得。”
她還特意看了左相夫人和定西候太夫人一眼道:“聽說先前可心還有意要把這趙家小姐說給定西候爺爲妻,這就是你看中的大家閨秀?我看哪,還是老太君有識人之明,沒要下這等不孝失德之人來做自己兒媳。
兩位老太君一聽孫太后都發了話,雖說她們倒覺得這故事不錯,新鮮有趣又獎善罰惡,可正因爲知道宜菲這是戳到了孫太后的痛處,瞧孫太后後來那句話說的,得了太后娘娘一個不孝失德的評語,只怕這趙宜菲往後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既然孫太后看她不順眼,她們也犯不着爲着一個伯府的庶女跟太后對着幹,便也都連個下評都沒給。
倒是穎川太妃說了句公道話,“其實若是單以這故事而論,倒是極好的,我還從沒聽見過這等奇妙的故事。畢竟一國有一國的風俗,那等化外之地,自是不會如我朝這等禮儀之邦懂得禮法規矩。但也確如太后娘娘和左相夫人所言,這個故事到底還是有些不妥之處,不宜就這麼講出來。”
於是,宜菲原本寄予厚望的最後一關,她竟是連一個上評都沒得到,還被太后和左相夫人給罵得背了一身的臭名,慘然退場。
她看着正施施然走到殿中的周采薇,簡直恨不得衝上去一把把她推倒在地,踹上兩腳,再告訴衆人,實則這故事是周采薇告訴她的,周采薇纔是道德敗壞的那一個。若不是她搶在周采薇前頭講了出來,被太后和左相夫人罵得狗血淋頭的原該是她纔對。
可就是她說了出來又能怎樣?還會有人信她嗎?再說這個讓太后極爲不喜的故事可不是周采薇在大庭廣衆之下講出來的,說出來只會讓她自己再多加一條剽竊別人故事的可恥罪名,卻損不了周采薇半點皮毛。
如今唯一還能安慰到她的便是她已將周采薇打算要講的故事給搶先講了,還替她背了個黑鍋,這回她倒要看看周采薇還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故事好講。她雖知這表姐極擅講故事,可如這《辛姑娘》一般精彩奇妙的故事,想來她知道的也沒幾個吧!
孫太后皺着眉毛看着立在殿中的周采薇,突然問道:“你和方纔那趙家的小姑娘都是一個府裡頭出來的,該不會也從那女先兒嘴裡聽了幾個稀奇古怪的外國故事吧?”可別這丫頭張嘴也講一個惡毒繼母的故事,來繼續噁心她。
“回太后娘娘,采薇並不曾見過趙表妹所說的那位女先兒,自然也就不曾聽她說過什麼故事。”采薇實話實說。
“那你的意思是說你表妹又在說謊,你們府里根本就沒有那什麼南邊來的女先兒?”孫太后總覺得趙宜菲嘴裡沒一句實話,這故事雖然離奇,但說不定就是那臭丫頭故意編了出來噁心她來的。
采薇看了宜菲一眼,見她又是嚇得身子發抖,故意朝她笑了一笑,說道:“回太后娘娘,民女是三年多前纔到安遠伯府的,想來趙表妹是在此之前聽了那女先兒說的故事,是以民女並不知道。”
宜菲不想采薇竟會替她遮掩,忙站起來點頭如搗蒜,“薇姐姐說得沒錯,那女先兒是在五年前到我們府上說書的,所以她並不曾見過。”
孫太后又瞪了她一眼,“五年前的故事,你倒是記得清清楚楚啊!可真是好記性?”
宜菲哪敢再說什麼,見孫太后也沒讓她坐下來,只得繼續直挺挺地杵在那裡,好不尷尬。
采薇倒似是要還宜菲一個清白,又接着說道:“太后娘娘,其實我這表妹所講的確是西蘭國中人人皆知的一個故事。五年前我隨父親回福建祭祖時,曾遇到一個西蘭國來的傳教士,先父從他那裡聽了來後回來講給我聽,我覺得稀奇的不得了,先父卻說這並不算什麼,早在一千多年前,西秦的時候,我朝就有了和這差不多的故事了,且比它還要精彩呢!”
衛國公太夫人原本正羨慕這外國故事這等的精彩動人,一下子把自己知道的本朝那些故事全都給比了下去,忽然聽采薇說這樣的故事早在一千多年前本朝就有了,連忙問道:“你說得可是真的,那咱們這故事叫做什麼,又是怎麼說得?”
采薇便道:“我朝這故事叫做《葉限》*講得是漢代時一個洞主的女兒也是因父母又亡,爲後母苛待,唯一的安慰便是她養的一條金魚,這金魚除非葉限來餵它,否則絕不出來。不想就連這條金魚也被她後母穿上葉限的衣裳騙出來斫殺之,將魚肉吃了個乾淨。葉限正在池邊痛哭,忽然有仙人從天而降,指點她找到魚骨,還說但有所需,只須祈之魚具,則隨欲而具。”
“後來有一天到了她們當地的一個節日,葉限因有了魚骨,便等其母走後,衣翠紡上衣,躡金履,也去參加節慶,不想卻被她妹妹認了出來,慌忙往家中趕時,遺落了一隻金履,爲鄰島陀汗國主所得,因其國中婦人竟無一人能適其履,遍尋相鄰諸洞,終得葉限,葉限因衣翠紡衣,躡履而進,色若天人,始具事於王,王以葉限爲上婦,載魚骨與葉限俱還國。”
其實采薇還漏了一句沒講,本朝這故事裡的後母及女兒直接就被飛石給砸死了,哪裡還能留得一條命在。因她沒講這一句,也沒讓葉限有傷風化的和陀汗國主手拉着手兒翩翩起舞,孫太后和左相夫人雖然又被這惡毒繼母的故事給噁心了一回,也再挑不出什麼刺兒來訓她一頓。
孫太后便沉聲道:“難不成這就是你這一關打算講的故事?年紀輕輕的,怎麼這麼多廢話?眼見這都快到酉時了,還不快講你自個兒的故事,盡在這裡囉嗦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