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三人走了,郭嬤嬤立刻就急道:“姑娘,您方纔怎麼——?”
怎麼那麼輕易的就答應了那老太太?還說什麼便是爲了報恩,直接這一萬兩銀子不用還也是使得的,這安遠伯府對自家姑娘哪有什麼恩啊?
雖說在這伯府住了三年,可先前自家老爺還做官的時候不知幫了伯府裡多少大忙。送姑娘到那府裡時,更是給老太太和每一房都送了好大一份厚禮,就是姑娘住的這三年,無論吃穿花用可沒花他家一個銅子,老爺留給姑娘的奩產每年的入息還花用不完呢,剩下的全讓他們貪了還不滿足,不但冷待自家姑娘就算了,還一個個的變着法子的想來算計姑娘,這能叫有恩嗎?
就連杜嬤嬤也問了一句,“姑娘莫不是真的打算以德報怨?”
采薇搖了搖頭,“若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那姑娘怎麼還收下那張欠條,答應她們了呢?您這馬上就要嫁過去了,剛到那郡王府上,用錢的地方多着呢,怎麼能沒有壓箱銀子傍身?”
“再說這一回,也不知道宮裡那位是怎麼想的,居然這兩位郡王正妃還沒過門,就先提前十天把個次妃給擡進了門,這實在是太不合咱們大秦朝的規矩禮法了。我聽人說,這可是隻有那等關外未開化的女真韃子纔會幹出來這種先娶小老婆再娶大老婆,尊卑不分的事兒來。”
采薇笑道:“那等遊牧異族之人和咱們不一樣,咱們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可他們是一夫多妻制,就跟先前的蒙兀族一樣,在他們看來可沒什麼妻妾之別,那頭一個蒙兀大汗還有十個皇后呢?”
郭嬤嬤沒好氣道:“哎喲,我說姑娘啊,您倒是還有功夫跟我在這兒講這些民俗?您怎麼就不我擔心那什麼金次妃比您早了十天進王府,這讓她佔了先手,她又是那金太妃的侄女,只怕……”
采薇渾不在意的道:“我爲什麼要怕?我到那王府裡又不是爲了去討那臨川王歡心,她再佔了先手,也犯不着我什麼事兒?”
她這完全不當一回事兒的神色頓時把她奶孃急得直叫道:“這這這,這女了嫁人後,那丈夫就是天,若是不能得了臨川王的歡心,那金次妃再是個厲害的,又有太妃給她撐腰,到時候姑娘你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那就不過好了,我還求之不得讓她們姑侄倆把我攆出王府去,放我一條生路呢?”采薇忽然想到一種脫身的可能。
“呸呸呸!這眼見就要大婚了,姑娘怎麼盡說這些喪氣話?”郭嬤嬤嘴裡趕忙唸叨起“菩薩在上,壞的不靈好的靈……”
杜嬤嬤也搖搖頭,“姑娘就不怕到時候被那府裡來個寵妾滅妻?”
采薇想了想,“就算她們真有這個心思,也總不會我才嫁過去就動手,託了臨川王殿下的福,我如今好歹也有個忠臣遺孤的名頭,她們總要過上個一年半載的纔好下手,有了這些時間,我就不信我想不出法子來明哲保身。”
“所以說,姑娘要想在那郡王府裡平安舒服的過日子,總得先把底下的人打賞好,這沒有銀子哪成啊,怎麼去打賞人家好籠絡幾個咱們這邊的人啊?”郭嬤嬤趕緊又道。
“外祖母不是好賴給了咱們一千兩銀子麼,拿來打賞下人也夠用些時日了,何況這人單靠財帛也不一定便能籠絡過來。”采薇說道。
她奶孃如今對太夫人說得話那是沒一句相信的,說道:“這老太太的話那還能信嗎?她嘴上說先給咱們一千兩,可這銀子在哪兒呢?一千兩銀子換成銀票纔多少份量,怎麼就帶不過來呢?”
采薇心念一動,她倒不覺得老太太爲了這一千兩銀子還要再甩個花招,便道:“這一千兩銀子換成銀票不過幾十張紙片罷了,不顯山不露水的,但若是直接給成真金白銀,嗯,好歹也能湊一擡嫁妝呢!”
杜嬤嬤皺眉道:“如此說來,姑娘那所謂的一百多擡嫁妝只怕每擡一個人就能挑到郡王府去。”
郭嬤嬤琢磨了一會子,一拍大腿道:“你們的意思是說,那老太太給姑娘備下的百來擡嫁妝,聽着擡數多,實則每擡裡頭沒裝多少東西,就是個花架子?”
采薇笑着點點頭,“看來爲了湊出這上百擡的嫁妝,我那外祖母可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呢!”
“姑娘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啊?”郭嬤嬤的語氣都已經有些恨鐵不成鋼了,“這要真是這樣的話,你那另兩萬兩請老太太幫着嫁妝的銀子還不如又被她們貪了多少呢?”
“還不止這些,先前我看那房契、地契時,見我京城那一處綢緞鋪子,還有正陽大街上兩處租出去的店面的房契都和先前有些不大一樣,怕是已經被人換成了假契。”采薇仍是容色淡淡地道。
“啊!”郭嬤嬤立刻喊叫了起來,“那三處鋪面,那可是值一萬兩銀子的產業啊,這幾年京城地價飛漲,如今怕是還不止,姑娘你這些陪嫁每年的收益可全靠這間鋪子和那兩處店面,竟連這也被她們貪了去,這要再加上那還欠着的壓箱銀和被貪掉的其它銀子,老爺給您留的六萬兩銀子的嫁妝,一多半都被她們給貪去了啊?”
跟着她又開始抱怨道:“這老爺也是,做什麼不多置辦些產業東西留給姑娘,直接留下三萬兩現銀,這現銀多容易被人私吞啊?最值錢的三處店面也沒上了官契,這下倒好,也被人給動了手腳陰了去,剩下的那些田產宅子每年能有多少入息啊?老爺當年爲官處事時是何等英明,怎的……,怎的對姑娘這嫁妝安排這等的不上心,便是多給姑娘置些收益高的產業也好啊?”
采薇淡淡笑道:“若是那樣,我豈不更成了個挨宰的肥羊,便是有多少產業都保不住,如今好歹還剩了些田產宅子,總算也夠我這一世衣食無憂了。”
她可以處之淡然,但她奶孃可做不到,頓時便嚷道:“姑娘啊,我跟你說,這種時候可不是清高的時候,姑娘既發現那房契不對,爲何當時不講出來,跟她們對質。這,這如今人家都走了,要不,咱們現在就上那安遠伯府去,跟她們好生說道說道。這挪用了姑娘的壓箱銀子不說,竟還侵吞姑娘的產業,實在是那什麼能忍什麼不能忍!”
采薇笑着拉住她道:“媽媽急什麼,不過就是區區幾萬兩銀子罷了,我還不看在眼裡,何況錢財乃身外之物,就當是你家姑娘我做善事,施捨給窮人好了。”
既然父親當年壓根就沒打算定要保住這幾萬兩銀子,只怕以父親的慮事周全,多半另有別的安排也不一定。
郭嬤嬤頓時急道:“姑娘啊,你先前在那府裡住着的時候,就老被她們欺負,如今,那起子沒良心的竟一下子吞了你一半怕是還多的嫁妝,那可是幾萬兩銀子啊,您怎麼還要忍氣吞聲,不去跟她們理論?這人善被人欺,您老這麼着,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啊?”
采薇嘆了口氣,正色道:“奶孃,我是故意沒拆穿那房契是假的,咱們也別去跟她們理論,我自有我的道理。”
郭嬤嬤瞪大眼睛道:“什麼道理?今兒姑娘要是不跟我說個清楚明白,我是必要去爲姑娘討一個公道的,我老婆子可不能眼睜睜看着被我奶大的姑娘被人這麼欺負?”
采薇心下感動,將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媽媽既要聽,也別站着聽呀,那多累啊,您先坐下,聽我一條一條慢慢跟您說。”
“我之所以不想去費神跟她們理論,是因爲就在方纔,我終於明白父親爲何要這樣安排我的嫁妝了。他老人家並不是如媽媽想得那樣對我的嫁妝不上心,而是太上心了,將種種可能都替我想到了。”
“若是我這外祖家的親戚是那可堪託付,重諾守信的,便是父親留給我十萬兩現銀的嫁妝,他們也不會侵吞了去。若是那靠不住動了歪心思的,便是留給我已備好的種種首飾頭面、綢緞器具,田產鋪子,難道就不會被侵吞了嗎?”
“倒不如像父親這樣留給我的奩產裡,三分之一入了官契的田產宅子,但卻都是沒什麼收益的,讓人既瞧不上眼,又嫌入了官契麻煩。餘下的三分之二,不是現銀就是收益極高的鋪面,都是極容易被私吞的,但若親戚真心待我,自然不會去動我的嫁妝,這樣的親戚那日後便是可常相往來、永以爲好的。”
“可是那伯府如今已經動了姑娘的嫁妝啊?”郭嬤嬤不解道,她實在不明白這故世的老爺這樣安排到底有何深意。
“是啊,是被他們給動了!”采薇輕嘆道,她自然不願見到這樣的事兒發生,可事已至此,既然是他們先對不起她,不拿她當親人相待,那也就別怪自此無情。
“既遇到這樣的親戚,正好以此爲由,往後再不必與他們來往。因爲這等不顧親戚情誼、不講信義之人多半在你遇事之時不會助你一臂之力,可等到你風光時又會想着怎生從你這裡撈好處沾光,此等惡親,便如損友一樣,有不如無,索性就花了幾萬兩銀子的代價,只要能和這等無良親戚再無往來,那是千值萬值。”
采薇說到這裡,偏頭問杜嬤嬤道:“嬤嬤,父親當日安排可是這個意思,我說得可對?”
杜嬤嬤點頭微笑道:“不錯,老爺正是這個意思,有舍方有得,若是這些易取的奩產被伯府私吞了去,姑娘以後便大可不必再認這門親了。”
郭嬤嬤聽得張大了嘴,半晌才問道:“可,可就算是要以此爲由和伯府斷了來往,也得去和她們理論一番,讓人知道她們私吞了姑娘的嫁妝,虧待了姑娘纔是啊?不然,這——”
采薇笑道:“媽媽別急,理論自然是要去和她們理論的,但卻不是咱們去理論,畢竟我在那伯府裡住了三年,且又是晚輩,如今還沒出閣,若是現在就跟她們理論起來,縱然咱們有理,只怕也會被扣一個不敬長輩,忘恩負義的大帽子,說出去,總歸不大好聽。”
“倒不如,等我出嫁後,讓我那婆家去替我討這個公道!更名正言順,而且還可以擡出郡王的名頭來‘仗勢欺人’。豈不比咱們去跟她們理論要好得多?”
“姑娘的意思是,是讓王府和伯府這兩家鷸蚌相爭?”杜嬤嬤問道。
“這樣你家姑娘纔好坐收漁翁之利呀!”采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