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涼,夜色如水。
紅傘先生站在安城雄渾的城樓之上,仰望燦爛星空。亙古千年,星辰歲月流轉,無恩而大恩生,生而不有,爲而不恃,功成而弗居。
以萬物爲芻狗,以至私用爲至公,這天道到底是仁,還是不仁?
或許仁與不仁,只是人的一念罷?
正在出神間,身後傳來一陣敏捷的步踏聲。紅傘先生轉過身,那四條黑犬已然上了城牆,幾個縱躍就跑到了紅傘先生腳邊。
“事情辦的如何?”紅傘先生看着他們閃亮的黑色脊背問道。
四條黑犬你拱拱我,我拱拱你,最後推出了一條高大的獵犬,擡首忽然吐出人類的語言:“主公,我等慚愧,沒有找到無主的福財靈脈,請主公責罰!”說着和其它三犬一起,伏在紅傘先生腳邊。
紅傘先生十分驚異,問道:“怎麼可能?難道安城氣數已盡,所以靈脈都已枯竭?”
“靈脈固然生生不息,但均已都是有主之物了。”那領頭的黑犬搖了搖腦袋,很怪異地嘆了一口氣。若不是看着它說話,必定以爲是一個老男人在嘆息。
“這靈脈天生地長,本是上天給安城這一方生靈的活命養生之源,有人多佔一分,便有人少用一分,你四個身爲敕封鎮財靈獸,如何就只是袖手旁觀,無所作爲?”紅傘先生從未如此刻般如此憤怒。
那四條黑犬伏在那裡,一陣嗚咽。過了一陣,那領頭的黑犬道:“主公,因爲,這是個… …堅硬的時代!”
“你在胡說什麼?”紅傘越發憤怒且奇怪了。
“千百年來,安城的財富都有我們四個來掌管。以前安城的人,都敬天信命,他們相信一切萬物冥冥中自有安排。得之我幸不瘋狂,失之我命不頹喪。我們四個依因果而籌劃安排,以天地恤憫之心而運工。雖然靈脈有限,生死無常,但難得天心持正,這一片蒼生與我四個同舟共濟,倒也綿延至今。”
那黑犬吐吐舌頭,歇了一歇,繼續道:“可時代變了,變得我四個也不懂了。這人間格物致知之學大倡,經濟運籌之術也日見純青。原本只得養活一人的靈脈,現在卻能養活十口人。在我等看來的好事,卻不知怎麼變成了壞事。靈脈的效用在增長,卻遠抵不過世人內心貪念瘋狂的滋長。
既得隴,又望蜀。不僅將自己的那一分恣意享用,欲豁不滿時更巧取豪奪佔用他人的福財。更有一些人間的術士,忘記了秉承天心的道理,終日奔走於豪門達貴的門邸,挾術獻媚以取寵邀恩,只爲眼前蠅頭小利,妄顧因果,逆天行事,助紂爲虐,奪取他人靈脈。
最可恨的是,這人世間天良早喪,人人趨利,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堅硬如鐵。不知惜福養命爲何物,不知因果福報之因緣,只想收穫,從不付出。律法不嚴,嚴而不行,強者倚之爲私器,弱者視之如仇敵。強弱對峙,戾氣瀰漫。
我四人雖然忝居鎮財一職,雖然有心振作,可區區神通怎敵得過這個時代無邊的業力。我等請主公開示,這一切到底是緣,是孽,是因,抑或是果?”
四條黑犬擡頭看着紅傘先生,靜靜等待着他的答覆。
紅傘先生聽罷這一番分說,胸中如燃燒了一把野火般激盪不已,聲音尖厲,痛楚之情顯而易見:“沒想到我避世以來,人世間竟然墮落到如此地步!財富在增加,百姓的境遇竟然日況愈下,這世道,究竟是怎麼啦?怎麼啦?”
紅傘先生早已沒了平日的灑脫從容,雙目全赤,雙拳緊握,指節蒼白,指甲都陷進了肉裡。
“世間沒了人心,喪了公道,莫非是老天遺棄了安城不成?”紅傘先生鬚髮戟張,忽然駢指指向蒼天,向着蒼茫穹隆怒吼:“你要厭棄了安城,那就讓我把它沉埋個乾乾淨淨吧!”
天邊一陣炸雷轟隆隆奔來。
**********************************************************************************************
“兔崽子,看你往哪跑?警察的東西你都敢搶,老子非看看你的膽有多肥!”
殷風運起神行奇術,如鬼一般緊緊跟在那搶錢的摩托後面,伸開手臂,大概只差兩指的距離就能抓住後面那個傢伙的衣服領子了。
因爲這是在人流湍急的鬧市,殷風還不敢施展出更爲匪夷所思的道法來,否則早就抓住了。可即使如此,也讓有幸看到的人驚呼一已。
機動車道上,一個摩托車在前飛馳,後面一個男人如吃了興奮劑般撒腿直追,不落下風,那該是多麼惹人注目的事情。
還好,摩托車的發動機本來就不是很強勁,加上兩個人和一揹包的黃金,速度提不上去,倒和殷風搞了個不上不下的僵持局面。
還好,此時夜也黑了。
這隊組合已經出了安城的繁華地段。殷風估摸着前面倆傢伙的油差不多也該耗光了。而且前面應該已經有同事設的攔截崗了吧?說實話,殷風還真有點累,倒不是先天元氣運轉不過來,而是自己的肉身實在頂不住啊。
就在馬上成功的一瞬間,殷風的胎神一痛,氣息一滯,腳下一軟,骨碌碌就摔自己一跟頭。
殷風心中大驚。修道的他十分明白,胎神乃黃芽赤子,最是嬌貴不過。若十年養胎之中,動了這胎氣,胎神不能如期孕育,那就無法與自己的元神相合,從而得證大道了。
一般說來,這男人的胎氣還是很不容易動的。可只要一動,不是自身修行出了極大問題,那就是自己所處的環境即將發生危及自身的災異性變化。
這功能,就和動物能知道天災即將發生,從而提前遷移是一個道理。
這時,殷風就顧不上前面的黃金了。四下看看,旁邊正好是一個小公園的鐵欄杆。
殷風腳一點地,一個提縱,就翻過了欄杆,找了個僻靜的灌木後面,立即入座行工。
入靜之後,迅速默運元神,察看自己的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然後是丹田氣海,經脈紫府,一一查驗完畢,確定本身無恙。
然後在察觀胎神,靜中的胎神表情痛苦扭曲,讓人心驚。殷風迅速沒入胎神識海,尋找到一絲感應,順藤摸瓜,元神直指向安城東城的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