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悠一大早就爬了起來,先把蜂窩煤爐子上坐得熱水拿下來,給自己和奶奶洗了臉,然後又利索地燒了點稀飯,從醃菜罈子裡夾了兩條醃黃瓜上來,切成了一盤脆生生的黃瓜絲,就着饅頭和奶奶算是吃了早飯。就早早就搬了個小板凳,坐在家門口,一邊和上班出門的街坊們打着招呼,一邊衝着衚衕口眼巴巴地瞅着。
今天又是個細雨飄飄的日子,上班的人們一人一把雨傘,整個衚衕好像就是一條流動着的傘的小河。
昨天小悠在桌子上又發現了一把小紅傘。上面有字,紅傘先生說今天會過來。紅傘先生就是那個有着一雙好大好大,卻又特別溫暖有力的巴掌的大叔吧?不過,他怎麼看也不象是一個神奇的人啊。他也有親人,親人也會去世(別以爲小悠小就不懂得“去很遠的地方”的意思哦)。他有感情,他也有悲傷。他如果真的象傳說中那麼神通廣大,那爲什麼連自己的女兒都救不了呢?
就在她的胡思亂想中,人流已漸漸稀少,衚衕又逐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不知什麼時候,衚衕口已經靜靜地站了一個人。
手很大,拿着一把庇佑天下蒼生的紅傘。他清癯的臉上,一雙和煦的眼睛靜靜地看着發呆的小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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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我們這是去哪?”小悠揪着紅傘先生的衣角,一邊走,一邊擡頭問他。
“我們去,”紅傘先生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很好的說法,“算是收賬吧。”
“有人欠你的錢啊?”小悠好奇道。
“是欠你的。”紅傘先生衝着小悠眨眨眼睛。
小悠扁扁嘴。知道這個大叔不會跟自己講實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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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城最繁華的地方,就在它的鐘鼓樓一帶。
紅傘先生與小悠拾階而上,來到了鐘樓頂上。
兩條安城最熱鬧的街道就在鐘樓交匯而過,然後各奔東西。馬路上車水馬龍。路兩邊,大小商鋪參差林立,名牌**,大型商超,一片喧囂浮華。
紅傘先生仔細地替小悠理了理她雨衣的領子。
“這座城市,欠你的太多了。”
“大叔,我們根本就沒錢可以借給人家。”小悠忽然道。
“那是因爲有人從你手裡搶走了本該是你們的錢。”紅傘先生眯起雙眼,望着煙雨中迷離而怪異的安城,“俗話說,天下公道唯白髮,這世間公平的也許只有光陰荏苒了罷。”
小悠看着紅傘先生的臉,眼睛裡充滿了迷惑 。
“奶奶經常說,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
紅傘先生收拾情懷,看着小悠燦然一笑:“老天自然知道,所以讓大叔來幫你。”
小悠仰頭,迎着冰冷的、飄飄的雨絲,嘴巴里默默唸叨着:“老天爺,您是個大大的好爺爺,求您不要讓奶奶死,不要讓小悠死!只要有蠟筆頭那麼大點的希望,小悠就一定能活下去。”
紅傘先生的耳根忽然一動。
一絲柔美、婉轉的歌聲無聲地從九天之上飄了下來。那沁人心脾的歌聲象鋼絲一般在空中迴旋盤繞着,歌聲裡充滿了悲憫與憐愛,就象媽媽哄寶寶睡覺時輕拍的雙手。
不知不覺地,雨絲被一種無形的柔力擋在了兩人身旁的一丈之外。
“莫非,這小可憐的傷心事連那該死的上蒼也感到悲傷了?”紅傘先生心中千頭萬緒,百感雜陳。
“來,大叔給你表演個戲法。”紅傘先生一手拿傘,另一隻手向着鐘樓下筆直的街道遙遙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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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公子失魂落魄地開着自己的坐駕在安城毫無目標地兜着圈子。
雖然雨不是很大,他也打開了車前的雨刷,可還是看不清前面的路。
幾天過去了,離年度審計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但他那四百萬卻還是沒有着落。
自小成長於特權階層的他,總算見識了一把什麼叫“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自從圈子裡傳出風聲,說他挪用三千萬炒股失敗後,剛開始還有許多人拍着胸脯給他打包票,聲稱要力撐他到底。可等到他老父親六親不認,讓他自謀出路後,那些人就不見了。
原來,人家也都是想做個順水人情而已。兒子犯事,老子當然要出面擺平。做個姿態,又不用花錢,還賣個好兒,這個便宜是誰都不介意做做的。
可這次情況不一樣了。老鄭家撒手不管了,看來已經對這個花花公子徹底失望了。既然如此,幹嗎自己非要把錢往這個火坑裡扔?難道我比他親爸爸還親?嘿嘿。
鄭公子總算明白老頭子那兩千萬的頭寸爲什麼非要到最後一天纔到帳了。看來他是要給自己上一課,讓自己把周圍的人看個通通透透啊。
只要資金一到了單位的賬戶裡,哪怕就是一千萬,也會給別人傳達一個信號:老頭子插手了,老牛還是護犢子的。那麼其餘就是多大的缺口也自有識趣的人來主動幫自己堵上。老頭子現在擺明一副任自己自生自滅的姿態,給自己出這道難題,就是想看看在沒有老子餘蔭的庇佑下,他這個不孝子有多大的能量和本事。如果自己真的搞不定,雖然性命應該能保得住,可爸爸也許就真的放棄自己了吧?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當口,忽然從一旁竄出一個人影,本來下雨視線就不是很好,嚇得他一個激靈,猛地一腳踩下剎車。但明顯感覺車子已經撞上上去,那個人影一聲微不可聞的驚呼,斜斜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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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公子趕忙下了車,跑到了車頭前。
雨地裡,一個驚慌的老婦人正掙扎着爬起來。身邊,一塊大包袱皮軟踏踏攤在水窪裡。周圍散落着許多諸如塑料梳子、小圓鏡子、指甲鉗、螺絲刀等小東小西。
鄭公子看看車頭,越擔心越壞事,寶馬的車頭被掛了兩條長長的、非常刺眼的兩條劃痕。這車他可是已經抵押給人家了,如果到時候人家不收貨,那他欠的就不是四百萬,而是更多了。
“你是怎麼搞得你,你看看把我車搞成什麼樣子了?你是想碰瓷兒怎麼地?你知道我這車要多少錢嗎?”鄭公子一肚子的委屈和怒火終於傾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