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
可馮兆喜的臉色卻十分難看,他瞪着裴卿卿,冷哼一聲道:“夜黑同男子一道出門的又怎麼可能是個好的?”
裴卿卿不解道:“又不是別的什麼男的,我們張解又不是別人。”
還狡辯!馮兆喜臉色更難看了,脫口而出一聲喝罵:“簡直有傷風化,成何體統!”
裴卿卿小臉一愣,臉上一副吃驚的表情,片刻之後,她很快便回過神來,問馮兆喜道:“同我們張解出去怎麼有傷風化了?有本事你這話去同我們張解說呀!”
同張解……憤怒中的馮兆喜一個激靈,忽然回過神來。
張解不就是張天師的名諱嗎?張……天師,想到這裡,馮兆喜冷笑了一聲,倒是忘了這位年紀輕輕得了祖上庇廕的張天師是個三品官員,確實不需要給他面子了。
所以,這就是他如此膽大妄爲大半夜同那個喬大人一起出去幽會的理由?
他見多了那等自稱從長安京師地去往大楚各地的年輕男女,自認是從京師地出來的高人一等,瞧着其餘各地的百姓都是“土鱉”,這等大膽妄爲的風俗也是從這些人身上傳出來的。
這些年洛陽也不知有多少男女就是被如此的想法荼毒的。馮兆喜暗恨不已、
對面的女孩子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似是沒有覺得自己的話有半點問題,瞧着往後又是個這樣的人,馮兆喜心頭的不喜更盛,乾脆道:“好,既如此,你且告訴我他二人去了哪裡,我倒要同他二人說道說道去。”
“去哪裡我怎會知道?”裴卿卿兩手一攤,自顧自的走入屋子裡坐了下來,她長到這麼大,除了鬼怪還沒怕過什麼,馮兆喜的黑臉在鬼怪裡頭委實是不夠看了。
走到馮兆喜對面坐下來的小丫頭半點不在怕的伸手抓了一把桌上的梅子糖高高興興的吃了起來。
大的沒有大的樣子,小的更是囂張跋扈,馮兆喜冷臉看着對面該吃吃該喝喝一切照舊的小丫頭,頓了片刻,忽道:“你叫什麼名字?”
做什麼?想找人算賬嗎?這個叫馮兆喜的又是有傷風化又是什麼的,多半是個老頑固,
這種老頑固最喜歡將“老話說”這種話放在耳邊了。裴卿卿認真回憶着往日裡喬小姐教她的東西,開始認真推理起來,有句古話叫做“子不教父之過”,看來這個馮兆喜是去想找她爹算賬了。裴卿卿認真的想了想,覺得她爹別的本事沒有,唯有打架這一點還是不錯的,就算馮兆喜帶着他府衙裡的人一起擁上來應該也打不過她爹。
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瞞的了,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丫頭大聲道:“我叫裴卿卿。”
正好把這個黑臉的馮大人招來給她爹解解悶也好,省得成天只知道偷吃她的東西。
裴卿卿?黑臉的馮兆喜一剎那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臉色頓變,連聲音都忍不住揚高了幾分:“你姓裴?”
裴卿卿點頭,認真道:“是啊,我姓裴。”
姓裴有什麼問題嗎?真有問題的話應該去問她爹怎麼姓裴。
看着小丫頭一臉坦然的樣子,馮兆喜愈發覺得應該就是自己想象的那個裴了,畢竟裴又不是什麼大姓。
原來又是個祖上庇廕發作不得的。
馮兆喜恨恨的甩了下袖子,已有些不耐煩在這裡呆着了,只是先時放了狠話,就這麼走未免有些沒有面子。
不得已,馮兆喜只得坐在位子上發起呆來。
眼看馮兆喜連半點離開的打算都沒有,唐中元忍不住再次看向坐在那裡同馮兆喜相對而坐的裴卿卿。
老實說,他都有些佩服這小丫頭的定力了,換做是他,當真是怎麼都坐不下去的了。
這位洛陽府尹大人不離開的話,那豈不是要等到喬大人和張天師他們回來了?那可不妙了,他們此時穿的可是夜行衣。前頭的都勉強說得過去,可幽會穿夜行衣這是要做甚?遲早會穿幫吧!唐中元開始擔憂了起來。
……
喬苒和張解自然不會知道馮兆喜會突然出現,此時穿過洛陽府衙的大牢穿的如此輕鬆,頓時覺得先時沒有驚動馮兆喜果然是一件無比明智的事。
洛陽府衙的大牢與素日裡並無什麼兩樣,他二人連準備的滿滿當當的藥粉都未下,只放輕了腳步,悄悄的從正在喝酒的兩個牢頭身後走了過去,那二人毫無察覺的樣子讓喬苒忍不住心底暗暗嘆了口氣。連她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都能輕而易舉的混入其中,若真是什麼心懷叵測的,混進去動些手腳可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過,也正是因爲這個緣故,讓她輕而易舉的便見到了關在角落牢房裡,手腳並未被枷鎖鎖住的妙真。
乍一看到兩個穿着夜行衣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妙真似是一愣,不過她卻並未出聲,只是目光在張解身上略略一頓之後便轉向了喬苒,對着喬苒看了好一會兒之後,她試探着出聲了:“你……難道就是那位喬大人?”
正準備摘下蒙面巾的喬苒怔了一怔,摘面巾的手不由一頓,片刻之後,她看向妙真,忽地出聲問道,“只看眼,你便認得出我?”
若說身形她和張解還有些區別,細看的話能分辨的出她是女子的話,只看眼便能認出從未見過面的喬苒,這是不是不似尋常女子能夠做到的?
妙真聞言,笑了笑道:“我若說喬大人生的一雙好眼,我鮮少看到這麼漂亮的眼睛,喬大人會信嗎?”
喬苒搖頭,一面摘下面巾,一面淡淡的道了一聲:“不會。”
聽她這般回答的妙真並不以爲意,只是抿脣莞爾,嘴角的漩渦也因着這一下莞爾的動作若隱若現。
喬苒看着面前身着囚衣,只簡簡單單束起頭髮的妙真:脂粉不染的她面容看起來格外素淨,這是一張美麗且看起來令人舒服的臉。
喬苒自沒有機會去見妙真的生母,當然也不會知道那位死去的妙真生母生的什麼模樣,不過,據聞只是堪堪清秀,容貌並不出衆。而妙真的臉上也鮮少有肖似生母的地方,更多的是像極了妙真的生父,那位徐五爺。
在容貌這一點上,妙真甚至比徐十小姐更像徐五爺,也……更像徐家的人。
關於徐十小姐,喬苒心中已漸漸有了個清晰的輪廓,乍一看到面前的妙真,喬苒的第一反應便是好奇心如此之重的徐十小姐絕對不會對這個與自己生父如此相似的女子不起疑。
所以,就如徐家說的那樣,不管是妙真還是徐十小姐定然早早便開始知曉對方的身份了。畢竟,妙真的身世,若是有心查一查,並非查不出來。
“我便知道喬大人不會信,我能隔着面巾認出喬大人確實不止是因爲看過喬大人的畫像這麼簡單。”妙真說道。
畫像與人總是有些許差距的,即便再厲害的眼,也鮮少有能做到隔着面巾還能認出來人的地步。
“我雖然只見過喬大人的畫像,卻知曉京城有一位原小姐長的酷似喬大人,而巧得很,去年那位原小姐自金陵回長安的途中經過洛陽,曾來天香觀求過符,我見到過她。”妙真說着,看向一旁適才摘下蒙面巾的張解,道,“此事,去年護送那位原小姐回京的張天師可以作證。”
喬苒看向張解,見張解朝她點了點頭,明白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鐵證了。
沒想到此時來洛陽還能重提去年去長安時的舊事。
“那位原小姐去年在天香觀求符求了一張姻緣符,”妙真提起舊事似乎並不是隨意一提,說的更多了些,她道,“我當時問那位匆匆趕路回京的原小姐想求個什麼樣的姻緣,那位原小姐苦笑了一聲,道‘最好是喜好相近,未來夫妻之間也好相談和睦的’。”
喜好相近……這天底下能同陰陽術士喜好相近的除了陰陽術士本人還有誰?當時陪同原嬌嬌一起回京的人裡也只有一個與她年齡相仿,各方都旗鼓相當的陰陽術士了。
喬苒看向張解。
驟然被提到此事,張解也忍不住尷尬的咳了一聲,忙道:“我不知此事,”頓了頓,不等喬苒說話,他又接着說道,“我倒是覺得喜好不大相近更好,最好是喜歡查案破案的那等女孩子最好不過了。”
這等話語生硬的簡直不像是從張解口中說出來的一般。
喬苒噗嗤笑了一聲,知道張解怕她生氣才說出這等話來,便沒有再糾結於此事,而是將目光再次轉向妙真,那廂妙真對上她的目光又再次笑了起來,她道:“當時,那位原小姐的符沒做好,我便請她退而求其次求個籤,結果抽了支下下籤,可見我天香觀的籤確實靈驗的很。”
喬苒聽到這裡,目光閃了閃,點頭道:“如此的話,有機會倒是可以去天香觀求個籤,問問姻緣什麼的。”
妙真看着她的眼睛輕輕應了一聲:“我人雖身陷囹圄,但天香觀的籤還是不錯的。”說罷這些不等喬苒開口,妙真又道:“喬大人,聽說徐家告我殺了徐十小姐,是也不是?”
果真如裴卿卿說的那樣,這個妙真對問話果然無比配合。
喬苒點頭道:“不錯。所以,我倒是想來問問你,你接近徐十小姐當真是因爲嫉妒這個同父所生的親姐,想要報復嗎?”
對此,妙真沒有遲疑,坦然道了聲:“不錯。”
承認的如此爽快就連喬苒都有些措手不及。
愣了愣之後,喬苒再次開口問妙真:“你準備怎麼報復?殺害徐十小姐?就像害了徐五爺和徐五夫人那樣麼?”
妙真聞言淡淡開口道:“我接近那個同父異母的親妹妹阿緣時,確實的有這個打算的。畢竟同一個父親,她過的如此順遂,人人喜她愛她,就連出嫁之後定下的親事都是青梅竹馬,眼看着這般人見人愛的日子會繼續下去,我卻只能窩在道觀裡做個女冠,同道觀裡的人勾心鬥角,自然是過不下去了。”
她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坦然,不過喬苒聽的很認真,沒有遺漏她話語中的問題,她問妙真:“準備做和確實做不是一回事,你下手了嗎?”
妙真笑了笑,搖頭自嘲的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洛陽與長安相距這般遠,我要如何才能伸手夠得到長安?”
這意思便是沒有了。
喬苒沒有說信也沒有說不信,只是頓了片刻又問妙真:“那徐五爺和徐五夫人呢?”
妙真道:“這兩件事或許多多少少都同我有些關係,雖然不是我直接動的手,可徐五夫人的死確實是因爲看到了我。”
喬苒看着妙真臉上的自嘲,沒有打斷她的話。
“不過對徐五夫人我倒是沒什麼大的恨意,只是她尋我解符時我順便道明瞭一下我自己的身世,告訴她我就是當年那個被他夫君丟棄的孩子,當然,或許這麼做未嘗沒有泄憤的意思在裡面,可害死她當真不是我的意思。”妙真解釋道,“可或許是順遂日子過久了,依喬大人你的本事應當也能從徐五夫人的所行所爲中推斷出個大概,知道徐五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她那樣沒有受過氣,又被徐五爺慣的事事順心的女子,除了早些時候兩人感情不睦時有過不順心之外,其餘日子都無比順遂。我也沒想到不過是我的出現,居然能叫她氣的心悸再犯,而且到底年歲漸長不比當年,終究還是沒熬過去就這麼沒了。”
喬苒聽到這裡微微擰了擰眉心,看向眼前的妙真。
妙真說這些時沒有愧疚之色,只攤了攤手做無辜狀:“說起來,這還是她主動問的我,大抵是覺得我的長相委實太像她那夫君了吧,我不過說了實話而已,哪知不過是一句實話,她便死了。”
對徐五夫人妙真雖然不恨,卻也談不上什麼喜愛。這世間大多數經歷過磨難,吃過苦頭的人,對徐五夫人這等嬌養的如同一不留神就會摔碎的瓷娃娃一般的人都不會喜歡,妙真就是如此,所以,她對徐五夫人的死並沒有什麼觸動, 更沒有什麼傷心。
而後徐五爺查到了天香觀的事,自也發現了她,知道了那日的過往之後,徐五爺沒有說什麼便離開了。
說完徐五夫人便輪到徐五爺了,妙真說道:“徐五爺的事應該真是一個意外,畢竟他跌落的地方確實挺滑的,不少人都在那裡跌落過,或死或傷的也是不計其數。”
“不過下雨天也不好好走路看着腳下,我覺得徐五爺不是爲徐五夫人的死悲傷過度,就是自責因爲那段過往有了我,而剛好,這兩件事都同我或多或少有些關係,所以,徐五夫婦的死算在我頭上也不算錯。”妙真說這些時神情滿是坦然,頓了頓之後,才變了先時滿不在乎的臉色,繼續說了起來,“說起來徐五爺別的不行,生的兩個女兒倒都是聰明的,阿緣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自也找到了我。”
她們就是那時候碰的面。
“我們是一對長相有幾分相似的姐妹,”妙真說着再次擡眼看向喬苒,盯着女孩子的那一刻,她瞳孔倏地一暗,“喬大人,你同那位原小姐的長相更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