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仕遠有些恍惚,好像不久之前他還在大理寺裡乾坐着無事可做呢,結果不多時事情一件接一件的來了,而且一件比一件大。
科舉舞弊可從來不是一件小事,上一回科舉舞弊是在八年前,當時涉及的相關官員一律處以極刑,大楚對舞弊這件事的容忍從來都是最小的。
“這可不是小事。”甄仕遠摸着眼前這幾個硯臺說道,“若真是如此,怕是要出大麻煩了。”他手頭這件事還未查完,舞弊案一出,手頭再重要的事恐怕都要推後了。
“那個馮進才也是去年那一屆的科舉考生。”女孩子頓了片刻,又道。
甄仕遠聽罷,猛地擡頭向她看去:“你不要告訴我你就是爲了把馮家拉下來纔將這件事找出來的?”
“當然不是。”女孩子搖了搖頭,坦然自若,“我是爲了讓喬正元進長安商會,爲了查賬冊啊!”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忘記這件事。
甄仕遠顯然不太相信,扶着額頭髮愁的看着她:“你怎麼會發現這個的,又是巧合嗎?”先前租宅子租了個凶宅是巧合,這個難道也是?這是什麼運道啊!
“不全是。”喬苒說着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這些天翻看了好多大理寺庫房的卷宗記錄。”
這個他知道,她前些天整日裡在庫房進進出出的,看的東西又雜又亂,他偶爾經過時瞥一眼,還能看到她翻開的都是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卷宗。
“我發現去年八月科舉錄取的考生中有一間考場錄取的人數遠遠超於其他考場,”喬苒說着指了指墨硯上的“丙子堂”。
其實是她翻到馮進纔去年八月參加過科舉考試,便順帶翻了一番那些錄取考生的記錄,而後就發現丙子堂這一場的考生錄取的人數遠高於旁的考場的考生。
“要知道這些各地來的考生都是打亂分佈而坐,按理說呢,就算每個考場的考生成績有差異,但差異也不當太大。”
“這也有運氣的可能。”甄仕遠對她道。
喬苒點頭:“這確實有運氣的可能,可我查了他們的算科成績,每一個丙子堂參考併科舉錄取的考生不管出自哪地,最後都拿了滿分,這個不算巧了吧?”
科舉考試最重要的當然是做文章,
但是除了做文章,大楚也有別的科目要考,只是這些科目的成績所佔的成績比重極低,低到只佔總成績的一成,可以這麼說,若是其他都是一般,只要文章做得好,一樣可能被錄取。
“還有更巧的是這些丙子堂參考並錄取的考生成績名次,最好的兩百七十一名,最差的三百三十五名,只差幾人就不能被錄取了,可以說這些人撇去發揮的因素,幾乎都是齊齊踩線而過。”喬苒看向甄仕遠,“大人覺得這個還巧嗎?”
以往科舉考試因爲算科這種佔得比重極低,就算查舞弊也沒有幾個去查算科這等科目的成績的,多半是在文章評判上做手腳。
甄仕遠也是過來人,此時哪還有不明白的。那些丙子堂的考生文章做得也不錯,但若是說道要被錄取卻是有些風險了,故而這等佔比極低的算科之流若是拿了滿分就更容易踩線而過了。
“那個馮進才考了三百五十一名,去年考生八千人,錄取了三百四十人,他差了十一名,這個不是什麼秘密,他成日將此事掛在嘴邊唸叨自己“只差一點點”。”喬苒說道,“這位只差一點點的馮進纔算科也是滿分,而且也是丙子堂的考生。”
“科舉舞弊,佔大頭的文章舞弊是舞弊,這等佔小頭的算科舞弊就不是舞弊了?就因着殿試陛下不考算科便想以此矇混過去?”女孩子輕笑着搖了搖頭,“這也是舞弊,這麼個機會遞給周世林,你猜他會不會就此收手?”
會纔怪了,甄仕遠心道,這樣的好機會周世林傻了纔會放過。
“所以這件事我們只要操心到這裡就夠了,重要的頭緒已經理出來了,爲了將馮家拖下水,周世林一定比誰都積極,到時候我們乖乖聽話就照做是了。”喬苒說着對一臉嚴肅的甄仕遠道,“大人也不必緊張,這件事接手的是大理寺,出面的是周世林,雖然他是爲了拖馮家下水而幫忙,可最後這個案子還是算在大人頭上的,所以大人只需要該出面的時候出個面,其餘時候,我來便可。”
這不是讓他躺着得益嗎?甄仕遠有些尷尬,天天吃燒餅,這一次真是天上掉餡餅了。
“此事不難查,畢竟算科涉及的人不像做文章那樣多,人少自然查起來也方便,以周世林的本事,做這件事足夠了。”女孩子摩挲着下巴說道,“等這件事做完,喬正元的事也算完成一大半了。”
居然還當真是爲了喬正元的事!甄仕遠動了動脣,倒是有衝動想問一問她接下來準備怎麼做,不過細一想還是算了,畢竟他身爲上峰,在一旁看着她一舉一動,卻猜不到她接下來的動作也怪丟人的。
“那本官明日就將這件事呈到陛下面前。”甄仕遠看着眼前的幾個硯臺說道。
……
……
快要到早朝的時辰了,周世林同身邊幾個同僚落在一衆官員的身後緩緩向前走去。
“事情說好了啊!”周世林對着身邊幾個同僚說着,無奈的嘆了一聲,“這一次還是要謝過諸位幫忙了。”
“小事罷了。”同僚連連擺手,看着周世林,目光中不無同情之色,“武安郡王那人也是個糊塗的。”
“誒!兒女都是債啊!”這話一出,周世林感慨更深,“若是早知如此,當年這門親事就不該定下來,要不然,也不至於這一把年紀了還要……”
“大督護哪裡的話,明明是英明神武不減當年啊!”有人從後頭走了過來,跟上他們,朝他們笑着擡了擡手。
甄仕遠。
幾個武將朝他望去,卻見甄仕遠手裡拎着幾臺墨硯,不由奇道:“甄大人,你帶着這玩意兒上朝做什麼?要當朝提筆作詩不成?”
甄仕遠搖了搖頭,看着一臉茫然的周世林,朝他深深的俯身施了一禮,而後起身,正色道:“此番大督護的功勞,甄某一定會在陛下面前言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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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說什麼東西?周世林聽的一臉費解,對上身邊幾個同僚同樣茫然的神情,半晌之後,才怔了怔,問他們:“你們可聽懂他在說什麼了?”
同僚搖了搖頭,想了想,卻又道:“是爲昨日的事情嗎?”
那是什麼破事,也值得在陛下面前言明的?若不是看在周世林的份上,今日這頭他們本也是不準備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