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兩日沒閤眼,好在喬大人一如既往的“發揮出色”,及時找到了小謝大人,一衆大理寺官差以及謝太尉的手下總算鬆了口氣,可以回去休息了。
喬苒也在張解的陪同下回了家,走到巷口時迎面有些溼意,她本能的仰起頭來,打在臉上的冰粒子帶着寒冬的涼意。
自回長安之後多日的晴好在今夜結束了。
又要下雪了嗎?
跟在他二人身後的唐中元不由感慨:“好在謝大人已經找到了。”
不然雨雪天的在外面找人,總是比平日裡更要艱難的。
“快些回去吧!”張解將身上的斗篷繫到女孩子身上,看着女孩子明亮眸子,嘴角不由多了幾絲笑意,“莫要受涼。”
喬苒點了點頭,和唐中元向裡走去,宅子離巷口不過幾步之遙,扣響了門環,不多時就聽到紅豆的嘟囔聲與裴卿卿大聲嚷嚷的聲音,其中還夾雜着幾聲喵叫。
大門被關上,說話聲漸漸小去,人應當已經進屋了,張解斂去臉上的笑意,擡頭,雪粒子打在臉上帶着說不出的涼意。
頭腦從未似此刻那麼清晰過,他向天師道的方向行了幾步,忽地腳下一頓,轉向朱雀坊謝大老爺的別苑走去。
……
屋子裡,喬苒泡在浴桶中,聽屏風外方秀婷、裴卿卿和紅豆嗑着瓜子聊天說話。
“紅豆姐姐,你還聽不明白啊!”裴卿卿大聲道,“就是有人扮成謝承澤做了壞事,眼下那人找到了,謝承澤也找回來了。”
紅豆“哦”了一聲,道:“我道這兩日小姐和唐中元怎的這麼忙,原來是找人。”說着忍不住悻悻然道,“看來長安也不大安全,連謝公子都會被人綁了。”
“那倒是。”這話才說完,便聽裴卿卿一聲附和,隔着屏風都能看到那小腦袋不住地點着,“如果是我這樣的,一定早把對方收拾了。”這天下的男兒還是太弱了啊!
方秀婷便在此時插話了:“哪個要扮成你做壞事?”又不是什麼官員什麼的,扮成她能做什麼?偷糖吃嗎?
裴卿卿哼哼了兩聲,
道:“我也是了不起的。對了,過兩日等謝承澤好些了,我還要去看他呢!”小姑娘說着,語氣裡不無得意,“我還準備了禮物。”
“小孩子家家的還學大人那一套?”紅豆和方秀婷聽的忍不住笑出了聲。
方秀婷道:“那謝公子又不稀罕你的禮物。”
紅豆也道:“你人去就行了,誰同你這小不點計較?”
“那不行,我可是半個大人了。”裴卿卿說着拍了拍胸脯,人一骨碌離開凳子,跑到一旁的架子上,淅淅索索了半晌之後,取下自己準備的禮物給她們看,道,“這就是我去看謝承澤時給他準備的禮物。”
年紀不大,人倒是講究。
紅豆和方秀婷看着那小盒子,奇道:“你準備了什麼?”
裴卿卿得意的打開盒子,指給她們看,道:“我給他準備了吃的還有玩的。”
又吃又玩的,當謝公子跟她一樣大啊!方秀婷扯了扯嘴角,打了個哈欠,起身向外走去:“你高興就好,我去睡了。”
有這心意就好了,誰同孩子一般計較。
吃的是一包青梅,玩的是一隻撥浪鼓,拿着這兩樣事物去看望謝公子,簡直要笑死人了。
待方秀婷離開之後,紅豆忍不住道:“你若實在不會準備禮物,我幫你準備吧!謝公子都多大的人了,還玩撥浪鼓?還有,你當謝公子同你一樣愛吃零嘴兒啊!”
裴卿卿道:“這梅子是我昨日買的,太酸了,我不喜歡,便送給謝承澤,免得浪費了。”
紅豆聞言牽了牽嘴角,將梅子拿出來道:“你也好意思將自己不喜歡的送給謝公子。還有這撥浪鼓也拿走,謝公子多大的人了,還玩這個?就算是現在成親了,這孩子也不是立刻就能弄出來的。別鬧了,你這禮物送不出手。”
沒想到裴卿卿聞言卻哼了一聲,得意道:“這你就不懂了吧,謝承澤可喜歡撥浪鼓了,有一回我見他一個人坐着搖了一天的撥浪鼓呢!”
喬小姐說過送禮要送人的心頭好,謝承澤喜歡的就是撥浪鼓,她自然就要送這個。
紅豆似是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頓了頓,還是忍不住道:“我還未聽說過把撥浪鼓送給大人的,謝公子玩撥浪鼓也有可能是一時心血來潮,做不得數的。”
裴卿卿朝她吐了吐舌頭,合上自己的小盒子,得意道:“這個你就不懂了。莫看那些個公子人前人模人樣的,背地裡喜歡怪東西的可有不少。譬如謝公子喜歡搖撥浪鼓,張解喜歡摺紙,聽說先前還有人喜歡布娃娃的呢!”
她可見得多了,像她爹那樣的大人不還會偷她的點心吃?
紅豆看她將盒子收起來,真準備將撥浪鼓拿去送禮的樣子,正要勸兩句,卻聽喬苒的聲音響了起來。
“禮輕情意重,總是她的一番心意,就讓她送吧!”
喬苒自屏風後繞了出來,走到桌邊坐了下來,看向那一包青梅,沉吟了一刻,若有所思:“確實,去看望病人不能忘了帶禮物。”
她還是需要確認一下活着的那個是不是真正的謝承澤。
……
夜色沉沉,藉着路杖上的燈籠趕到謝大老爺朱雀坊的別苑時,人已經撤走了。
就連別苑裡原來住的外室同那私生子與幾個婢子都被帶走了,謝家長房今晚少不得一番雞飛狗跳。
張解站在蘭花圃外,看路杖被人推的東倒西歪,蘭花圃裡到處都是人的腳印,燈籠在地上燒成了灰燼。
現場早已被破壞的一塌糊塗。
這裡不是案發現場,甚至連她都沒有開口道要保護,而事實上也沒有辦法保護了。死的兩個兇徒自盡了,重要的是活着的謝承澤以及受傷的謝大老爺。
雪粒子紛紛揚揚的自天上落下來,可以預見的,這一場大雪之後,現場更是會被破壞的徹底。
張解在蘭花圃邊站了片刻,向地窖走去。
地窖的入口還開着,裡頭的火把卻早已熄滅了。
他自腰間取下荷包,從荷包裡倒出一顆夜明珠,在夜明珠的藍光下,走向地窖。
其實方纔在火把的照耀下他已經看過一遍地窖了。千書吧
地窖裡種植蘭花的鋤頭用具一應俱全,角落裡那根被利刃隔斷的麻繩就是先前綁束承澤的,其餘的也沒什麼特別的。
看了一圈,張解離開了地窖。
其實,她都已經看過一遍了,應當沒什麼別的問題,剩餘的,只要確認活着的是承澤就夠了。
張解站在原地,任雪粒子打落在自己的身上,忍不住苦笑。
相識多年的好友被冒充了這麼久,他居然絲毫都沒有察覺,真不知是他的反應太過遲緩,還是對方的手段委實高超了。
風搖晃着花木,碰撞聲噼裡啪啦的一陣雜亂,天際白光閃過,驚雷撕裂天空,淅淅瀝瀝的冰粒子轉爲雨水漂泊而下,將站在花圃邊的人澆了個透。
……
……
明明一開始是冰粒子以爲要下的是雪,沒想到後半夜卻開始下起了雨。
大清早的,拍打窗巖的雨水噼裡啪啦作響,惹得愛睡懶覺的裴卿卿沒有如往日那樣抱着被子賴牀,而是頂着頭上兩個跑偏的“糰子”,坐在窗邊看着大雨出神。
端着洗漱熱水的紅豆一進門便看到往日鬧騰的女孩子這樣一幅安靜看雨的情景。
女孩子生的玉雪可愛,如此托腮凝望的樣子,倒真有幾分畫中人的感覺。當然,前提是忽略她頭上那兩個亂七八糟的“糰子”。
聽到她進門的聲音,女孩子回頭,一開口,立時“破壞”了畫的意境。
“這下雨天的,出門麻煩,我的點心快不夠了。”
就知道吃!紅豆翻了翻眼皮,將熱水端到桌邊,道:“小姐,水來了。”
洗漱之後,吃了早飯,小姐就要去大理寺當差了。
拿着朝廷的俸祿可不能因爲下雨就不出門。
喬苒一邊洗漱一邊聽紅豆嘮叨。
“都在說今年長安的冬天不算冷,原本還以爲是說着玩的,沒想到是真的。”紅豆看着外頭噼裡啪啦的雨水,嘆氣,“下的不是雪,是雨,足可見這天還真不冷。”
喬苒隨口應了一聲,看向外頭,道,“欽天監的天晴雨雪又未測準。”
“那也同姑爺沒關係。”紅豆對此倒是並不在意,“反正欽天監的預測一向如此,陛下總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就發作欽天監的。”
這倒是!
吃了早飯,喬苒同唐中元到大理寺衙門時,衙門裡到的人還不多。
幾個來的早的也打着哈欠在聊着天:“碰到這等大雨天,路上便不好走,遲到的也多,不過今兒甄大人倒是來得早。”
喬苒笑着同一衆同僚打了個招呼,徑自去了大理寺的屋堂見甄仕遠。
推開屋堂的門,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湯水味。
“南記的餛飩。”喬苒說着上前抽走桌案上豎起擋住甄仕遠的書冊,道,“甄大人,你這是把那小花的叔嬸當成廚房的廚子了?”
甄仕遠尷尬的咳了一聲,道:“那二人間接對小花下了蠱,雖是被人引誘,可知曉事端之後非但沒有主動告知,反而還準備跑路。原本倒是不知者無罪,這一跑卻是犯下大罪了。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本是要貶去做苦役的,本官便運作了一番,把這二人弄到後廚來幫忙了。”
也就是說,往後的南記就成了大理寺的後廚了。
還挺會享受的!喬苒輕笑了一聲,問道:“那小花呢?”
甄仕遠道:“自然是走了,她老在這裡找夫婿什麼的,弄的我大理寺的官差們一個個人人自危的,留下做什麼?”關在牢裡的犯人也是要吃飯的,說到底不也要算到大理寺的頭上?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到了年關上報,他大理寺衙門在吃上花那麼多錢,豈不是要被人當做飯桶?
喬苒的關注點顯然不在吃上,聞言驚奇道:“她倒是肯走!”還以爲小花還未看夠呢!
“因爲有人犧牲自己同小花好上了啊!”正巧路過的平莊從門外探了進來,聽到他二人在談小花,便順口道了一句,“胡亮那小子和小花好上了。”
一想至此,平莊的神情便有些微妙。他原先被小花看上擔心不已時,胡亮那廝就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他還以爲是客氣,沒想到是那小子真看上小花了。
如此也好,這兩人看對了眼,他就安全了。平莊鬆了口氣,嗅了嗅鼻子,往飯堂去了。
甄大人將那小花的叔嬸調到大理寺飯堂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待平莊走後,喬苒問甄仕遠:“徐和修回去了?”
甄仕遠道:“昨日我等把人帶回大理寺時,徐和修就醒了。聽說找到謝承澤之後,當時便倒頭睡去了,應當是累了,所以我叫人把他送回徐家了。”
說着,甄仕遠望向她,挪瑜了起來:“今兒一大早刑部就把鶯歌接走了,你速度倒是快!”
喬苒笑了笑,說道:“大人你不是說要快嗎?”女孩子說着神情略有些悵然,“那些人的屍體留在闕樓也不是事,總要入土爲安的,如此自然越快越好。”
這個案子,自此就算是結了,至於能不能從鶯歌口中問出幕後黑手,那就是刑部的事了。
刑部的事自然不用他操心。甄仕遠將手裡吃完的餛飩碗推到一旁,道:“還有,謝家長房那裡傳來消息了,說是謝家要認回私生子。”
還真叫她料中了, 甄仕遠神情間閃過一絲詫異:“按理說謝家可不缺子嗣。”
喬苒輕哂:“謝家不缺謝大老爺缺啊!”
甄仕遠卻道:“謝太尉那樣的人還會在意一個謝大老爺的私生子?”
對此,女孩子只笑着說道:“我說過,這於那個外室來講,正是天大的好機會。謝太尉當然不會在意一個兩個不成器的子弟,否則先前也不會讓人交出謝奕,還讓我們秉公辦事了。”
“這件事說起來謝奕也是倒黴,此事之前謝太尉已經不念親情的將長房的孫子送進大牢了,眼下還剩一個兒子若是顧念着什麼嫡庶不讓認回來,豈不是太過無情要讓謝大老爺絕後了?”
“再說了,人都有對比,比起來,謝奕是沾了人命官司,可這個孩子卻什麼都沒做錯,謝太尉總不能把事做絕,先前已經強硬了一回弄走了謝大老爺一個兒子,眼下自然要鬆一鬆,一張一弛,方唯正道嘛!”女孩子說着朝甄仕遠使了個眼色,“等謝大老爺的事情由謝大夫人親口告知謝奕,大人那個案子或許也有進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