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相信這個世上有好人,願意千里迢迢送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進京。可我也相信,能安全將一個嬌嬌大小姐送進京的女子定然不是普通人,譬如粗通武藝,常年在外奔波,能應對各種可能遇到的困難。”喬苒道,“可這樣的女子爲什麼要送黎大小姐進京?難道是因爲有眼緣或者純粹想日行一善不成?”
或許有這樣的可能,但巧的很,在這件事上,她不太相信這樣的可能。
張解幫她推着鞦韆,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那個女子樣貌太過尋常,我將驛站的驛臣都叫過來問了問,卻也沒有人記得清她到底是個什麼相貌了。”
畢竟驛站的人每日見到的沒有成百也有幾十人,若是生的不起眼一點還當真記不住。能記住這一茬事,還是因爲黎大小姐那副謫仙似的裝扮太過特別的緣故。
“至於黎大小姐的事,其實杜子衡也推測出了同你差不多的結果。因她口中顛三倒四就是不肯承認,這一點連黎大老爺和黎大夫人他們都不清楚事情的經過,只知道黎大小姐回來之後慌張不已,一看便知是做了什麼。”
所有人都看得出黎大小姐做了什麼,偏她自己還在撒謊,這也有意思。
“兩人離開金陵前見過杜子衡,杜子衡的推測與你一般無二,黎大小姐應該就是推倒王泊林的人,至於此前王泊林受得傷是誰所爲,春風樓中的人卻是誰也不清楚。”
畢竟當時幾乎所有人都在大堂,就算是那些端茶遞水的小婢也沒有進去過,至於知客更是都在後院走動,根本沒有見到什麼可疑的人物出沒過。
“沒有聽到聲音嗎?”喬苒咦了一聲,奇道,“完全沒有人聽到動靜嗎?”杜子衡沒有說這一茬,應該就是沒有了,她還是相信杜子衡的手段的,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遺漏。
那麼事情,就變得更奇怪了。
畢竟王泊林受了這麼重的傷,如果受傷非他所願,必然會呼救什麼的,可他根本沒有出聲。而且黎大小姐闖進去時,王泊林也未被人限制住,否則黎大小姐又哪來的本事在裡頭胡作非爲?
“此事若是那個黎大小姐肯說真話,會好辦許多。”張解輕哂了一聲,“可她……”頓了頓,他搖頭,“並不配合。”
雖然有些事這個黎大小姐配合不配合並不影響事情的確定,
譬如她推了王泊林那一把,杜子衡手頭掌控的證據幾乎已經可以證實這件事了。
但光推測顯然沒有她親口陳述來的重要,畢竟查案很多時候細節是至關重要的,而這個案子從頭至尾都透着一股子詭異和違和。
“若談案子本身很簡單,就是查看王泊林真正的死因,兇手不是黎大小姐就是那個擊傷王泊林的人。”喬苒說道,“杜子衡倒是在金陵貼榜緝兇便好,可事情卻漸漸的一發不可收拾,甚至讓遠在長安的黎兆等人也受到了牽連。”
張解笑道:“大抵是因爲王泊林是王傢俬生子的緣故。”
這話一出,喬苒也跟着笑了。他二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可現在外頭談論此事的人幾乎都坐實了這個可能性。
“王家也很有意思,看王老太爺的神情,王泊林倒似是真同王家沒什麼關係,可他居然任由這種說法做大。”喬苒道,“反而愈發證實了我心裡那個不可能的推測。”
不可能……的推測?
推鞦韆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待到鞦韆停穩之後,張解沒有追問那個不可能的猜測,頓了一頓,繼續道:“事情便是如此,他們知道的也不外乎如此。更多的事情大概只有黎大小姐自己才知道。”
對此,女孩子只道:“我不怕她不知道,就怕她明明不知道還自以爲知道,這就很麻煩了。”她說着下了鞦韆,站了起來,“我方纔想了想,王泊林的事情,你不要再打聽了。”
不要他打聽了?張解有些意外,他沒有開口,只是看着她,等她的解釋。
“這個事情可能有些危險。”女孩子解釋道,“我現在還不能完全肯定,但至今所有的一切都在隱隱證實着我的那個猜測。如果我的猜測是真的,我不希望你也牽扯進去。”
他不牽扯進去?難道她就要袖手旁觀?張解聞言只笑道:“我的處境沒有你想象的那麼麻煩。”
“我知道。”喬苒對此只是點了點頭,而後說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像我姨母一家那樣也莫名其妙的不見了。”
這個回答令張解有些意外,沉默了半晌之後,他沒有再堅持。
離開宅子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不過對於長安城來說,夜色不過纔剛剛開始。張解出了巷子,才走了兩步,忽地停了下來,而後轉頭向皇城的方向行去。
……
相比長安夜色的繁華,皇城之中卻是一片寧靜。當今陛下喜靜,皇城宮人比起先帝在時少了將將一半,入夜之後,整個皇城便安靜了下來。除了每每忙到深夜的批閱奏摺的陛下之外,此時的皇城之內也只有禁軍巡邏走動的聲音。
祭出牌子入了宮,大楚皇城呈環合式,陛下日常所居以及朝臣上朝的地方在內層,又被宮人稱之爲“內宮”或者“裡宮”,而外層則是陰陽司、太醫署、以及無需到陛下跟前伺候的宮人侍婢所居的內侍監等地方,這地方又被宮人稱爲“外宮”。
入夜之後,進不了內宮,但陰陽司所在的“外宮”還是可以憑手牌出入的。
不過這麼晚了,今兒又不是陛下設宴之流的,皇城門口的禁軍自然要問一問進宮的緣由。
“有東西落在陰陽司了。”張解說道。
這個理由自然無可厚非,禁軍放行。
張解走入宮內,沿着長長的宮道向裡行去。繞過宮道拐角,最先看到的就是陰陽司了,陰陽司每日都有人值夜,爲的就是以防內宮之中重要人物,譬如陛下、大殿下等等有不時之需所求。身爲天師,值夜這種事並不需要他來做了。
今日值夜的是陰陽司的小天師柳離,她精通的是陰陽科術中的煉丹一道。進門時,柳離正在挑揀着煉製好的丹藥。
見他突然進來,柳離嚇了一跳,忙道:“張天師,你怎麼來了?”
張解笑了笑,道:“有東西落下了。”
柳離哦了一聲, 不以爲意,繼續低頭挑揀丹藥,才又挑出一顆成色還算不錯的,眼前原本就有些昏昏的燈光驀地一暗。
有人走到了她面前,擋住了大半燈光。
柳離擡頭,有些意外的看向走到她面前的人:“張天師,有事嗎?”
“你練的是益生丹吧!”張解順手拿起了其中一顆丹藥,看了看。
柳離翻了翻眼皮,心道除了益生丹這種強身健體的丹藥之外還有什麼?真當他們煉丹還能練出仙丹不成?
不過強身健體的丹藥這種東西就跟補藥差不多,吃了補一補,不吃也沒什麼大礙,所以現在練出的丹藥除了某些權貴會到他們這裡購買之外,其餘的都被宮裡的禁軍、護龍衛拿去了。
畢竟事關陛下安危,這些人的身體可是至關重要的。
“我記得陰陽司這個月已經向大內交足了益生丹,怎的還在練?”張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