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越發的明亮,月色更爲皎潔,亮得如同白晝一般,竟微微有些刺眼。
水清源施展輕功追出十餘里地,額頭上已略微見汗,不免有些喘息。白天黑夜夫婦二人的身影始終保持在六七丈外,像是誠心要戲弄水清源似的。此刻居然凝住身形不動,一任水清源追上他們。
六丈、五丈、四丈。
一丈。
九尺、八尺、七尺。
五尺、三尺。
水清源就在距離白天黑夜夫婦二人三尺處散去功力,收住身形。
三尺是最好的攻擊距離也是最好的防備距離。
他們都懂,比任何人都深明這一點。
白天黑夜夫婦二人並肩而立。
水清源擔心妹妹,又回頭望了一眼,他也不顧強敵在側會突發襲擊。茫茫夜色裡哪裡有水月光的半點蹤跡,心中不由得更加擔憂,不過轉念一想,妹妹她那麼聰敏應該不會受到傷害吧。忽然聽到眼前這個漆黑如夜色的男子沉聲問道,“你是誰?爲什麼要幫助郡主?”
水清源回過神來,平和地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草莽中的龍蛇之士尚且做得到,我爲什麼就不能幫他們一把呢?”
如春花般燦爛嬌豔的白天嫵媚一笑,“喲,好大的口氣,看來也是也位了不起的少年英雄。”
水清源拱手道:“不敢當。”
白天又巧笑倩兮地道:“我們夫婦是誰?想必你也應該知道。”
水清源點頭道:“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如果賢伉儷若要以自身名頭和武功來制止我,那就大錯特錯了。”
黑夜桀桀笑道:“好生桀驁的後生,如果我說你幫助郡主也是爲了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你還要阻攔我們嗎?”
水清源面色一凜,心說:“這兩個魔頭怎麼會知道我此行的目的,除了孃親這世間根本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的目的。他這樣說恐怕是要訛詐我,我可不能上他們的當。”當下,略略定了定神,心平氣和地道:“你說什麼,我不是很明白,我根本聽不懂。”
白天輕輕地“哦”了一聲,充滿疑惑的目光凝望着黑夜。
黑夜嘻嘻一笑,神色間陡然變得十分嚴厲和肅殺,“真的不知道嗎?”
水清源一臉毅然神色,果斷地道:“你可曾聽說這世間有打腫臉充胖子的人。”
黑夜嚴肅的臉色一緩,“聽說過。”他也不知道水清源爲何要這樣說。
水清源又擲地有聲地說:“你可聽說過世間有哪個人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卻還要一口咬定說不知道,——說這話的前提是這件事對這個人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白天沉思了一下,說道:“這倒是不曾聽說過。”
水清源道:“所以說你們應該相信我,我不知道你們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饒了大半天,原來自己竟被這後生小子牽着鼻子跑,黑夜怒髮衝冠,惡狠狠地道:“好小子,生得一副伶牙俐齒,只是不知道手腳上的功夫怎麼樣。”
水清源就是故意要把黑夜激怒。因爲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和白天黑夜夫婦相去甚遠,只有從精神意志上瓦解他們的鬥志,自己纔有可能僥倖贏得勝算。
白天以眼神制止了黑夜的怒氣,柔聲說:“你以爲我們不知道你的底細嗎?”
水清源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你倒說來聽聽,看看是不是真的。”水清源想的是之前黑夜說的那句話純屬是誤打誤撞、瞎猜的,此刻見白天又要說自己的底細,那肯定也是胡編亂造一番,根本不當回事。這也不怪水清源大意,因爲這幾年來在中原武林走動,雖然闖出很大的名聲,但終究沒有一人知道他來自哪裡、師承何派。
白天的話語很輕很柔很低沉,但在水清源聽來卻無異於晴天霹靂。
白天說的是——“令尊不就是天山派的叛徒水天豪嗎?令堂也就是天山派掌教樑烈心之女嗎?我怎麼會不知道呢?”白天說這話也是懷着十二萬分的疑心和忐忑的,其實她也不知道水清源的父母。只是湊巧當年下山陪師傅紅袖神尼辦事時路過大豐鎮,在鎮上見到水天豪正和人相鬥,見過水天豪一眼。今夜見到水清源便覺得他和水天豪很是相像,可是她也沒有聽說水天豪有什麼兄弟之類的親人,便揣測到水清源很可能是水天豪的後人。水天豪與樑雙棲後來的事她也聽紅袖神尼說起過,這下擡眼見到水清源這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便暗自高興原來這事還真被自己言中了。如此一來要控制住水清源也就不是什麼難事,想到這兒不禁得意地笑出了聲。“怎麼樣?我說的是真的吧,嗯?”
她以爲水清源可定會大加否認,她思考着如果水清源矢口否認,自己該如何應答,沒想到水清源居然點頭承認。——對白天黑夜夫婦來說,這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黑夜還不忘適時地挖苦一句,“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承認了。”
水清源滿臉痛苦地道:“我爲什麼不承認呢?這本來就是誰也無法更改的事實。”
白天媚笑道:“既是如此,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誰也不藏着掖着。”
水清源面色一緊,斬釘截鐵地道:“記住不是‘咱們’,你們是你們,我是我。”
白天也料想不到水清源會這樣不近人情地說,旋即尷尬一笑,“好,我記住了。不過我還是有必要讓你知道——你是奉母親樑雙棲之命前來奪取‘珍珠衫’的,對不對?樑雙棲也就是當今武林實力最強的‘三宮’之一‘神水宮’的宮主。”
水清源彷彿有恃無恐地道:“那又如何?‘神水宮’是‘神水宮’,我是我。我也不知道什麼‘珍珠衫’的事,想來是你們瞎編的。”
黑夜嘿嘿一笑,“哦,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別以爲可以如此輕而易舉的糊弄我,我知道你們的信物。”
水清源心中驚異更深,但還是不敢絲毫流露出來,不動聲色地道:“什麼信物?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事實上,水清源也真的不知道黑夜所說的信物究竟是什麼。
黑夜笑着望了妻子一眼,“你腰間的玉佩不就是信物嗎?”
水清源低頭一看,心中也不由得一陣迷惘。他的腰間的確垂掛着一塊拇指大小的玉佩,那玉佩晶瑩剔透,宛若一泓碧色的水附在上面,色澤極美,知是世間極爲難得的珍寶。這玉佩雕刻成一勾明月的形象,栩栩如生,放在水清源的手心裡。水清源只覺得一絲絲涼意沁入肌膚、滲入心脾,有種說不出的受用。心中卻在想,這方玉佩是臨走時母親親手交給自己的。他記得當時母親這樣說——“這塊玉佩極爲珍貴,你要好好保存,千萬不可遺失了。”水清源於是便將玉佩懸掛在腰帶上作爲裝飾物,倒也沒有在意。加之,這幾年闖蕩江湖從來沒有人注意到這塊玉佩,水清源自然不會重視了。此時回想起當天母親的神色和語氣很是莊重肅穆,彷彿有什麼話要說而又偏偏難以啓齒,莫非這真的就是信物?水清源也相信了黑夜七八分。
白天見水清源臉上的神色忽明忽暗,知道他心中還在猶豫不絕,遂拳拳赤誠之心地勸說道:“既然你我的目的是一樣的,爲什麼就不能聯手呢?雖然你武功很不錯,但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敵不過人多,不如你我合作將‘珍珠衫’收入囊中。”
水清源嘶聲道:“‘珍珠衫’只有一件,到時候怎麼分?”
黑夜森冷地一笑,“沒關係,我們不要‘珍珠衫’,我們只要‘珍珠衫’裡面蘊含的天地靈氣,‘珍珠衫’你儘可拿走。”
白天眯着一雙美麗的眸子,眸子裡也彷彿蘊滿了笑意。“你難道忍心看着令堂受‘千蟻蝕骨’的折磨?這時人世間最大的痛苦,你難道要成爲世間最不孝的人嗎?”
水清源心念一動,“她怎麼知道‘千蟻蝕骨’?好像她什麼都知道。”水清源自小就知道母親一直在修煉波斯武功“驚豔靈蛇功”如今已到了第八重境界,由於沒有功力比她深厚的人將自身功力傳入她體內,所以她十年來都無法突破這一層境界。時間一久就難免心緒暴躁,這一來便受體內陰寒之氣的侵蝕,每到午夜子時時分功力便會全部消散,奇經八脈如千萬只螞蟻在緩緩蠕動着,那種痛苦難以抑制。只要一過子時,功力又會自行恢復。水清源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母親也沒有說“珍珠衫”可以助她排遣“千蟻蝕骨”的痛楚。當時母親只說希望他離開“神水宮”去江湖上見見世面,順便將武林至寶“珍珠衫”帶回“神水宮”。水清源現在回想起當時母親的語氣中滿是期待,想來可能就是希望自己能得到“珍珠衫”吧。三個月前水清源在開封城醉仙樓聽到江湖人說“珍珠衫”將在蕭關紅花集現身的事,便和妹妹匆匆忙忙直奔蕭關而來。
黑夜志得意滿地道:“你到底打不答應?”
水清源猶豫道:“給我點時間考慮。”
黑夜不耐煩地道:“我們沒有多少時間,想要得到‘珍珠衫’的人不止我們幾個。”
水清源也感到很奇怪怎麼自己現在會突然想到了李柔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