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帶着藥童虎子來紅花集採購一批藥材,他可以隨意出入靖節軍。种師道對他非常信任,昨天夜裡發生變故後,兩人一起找到井秋雲和藏雪雅兒瞭解傷了井秋雲那個兇手的情況。
黃天昨夜一直伴隨在種師道左右,總覺得事情並不像井秋雲說的那般。現在他又回想着昨夜井秋雲說的話。
“我是被蜀中唐門的年輕高手唐大先生的‘幻陰指’和‘斷腸指’所傷,傷了我後背大椎骨第五節到第七節的骨骼。我知道鷹爪門中鷹爪功有一招也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
井秋雲就說了這樣一句話,當時,种師道也疑惑起來,井秋雲知道鷹爪門的功夫不奇怪,怎麼他會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而林重則是確確實實地死於鷹爪門的功夫,他是意有所指,還是無心說出。
黃天皺着眉,負着手,深深地思索着,因爲他有自己的目的。否則的話,他一個臨陣受命的軍醫官爲何要苦心孤詣地追究林重的死因呢?
十六七歲的虎子推着小板車,吃力地爬上一個斜坡,揮袖抹了一把汗水,乞求的目光望向黃天。虎子自小便是黃天領養的孤兒,跟隨黃天學醫,走南闖北也有些見識,年紀雖小卻機靈敏捷,很是得黃天的喜愛,只是據黃天說虎子天生是個啞巴。此番他望向黃天,口中嗚嗚呀呀說了一通,黃天笑道:“既然走不動了,而且時間還早,那就休息片刻。”虎子一聽咧嘴一笑,解下腰間的水囊恭敬有加地遞給黃天。黃天接過,仰脖喝了一口,又交還給虎子。虎子憨實地笑了笑,咕咕嘟嘟連喝了幾大口水這才罷休。一屁股坐在車轅上,略微地喘了幾口氣,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情。黃天忽然拍了拍虎子的肩頭,和顏悅色地叫了聲“虎子”。
虎子雖不會說話,但耳聰目明,反應極快,扭頭又幾裡哇啦地說了一通。黃天滿意地點點頭,道:“好,也不枉我這些年對你的養育。”說罷,面色一緊,又嚴肅了起來。“你要牢牢記住,我說的那個標記是三片枯黃的樹葉相互疊加在一起,樹葉的葉尖指着東北方向。”虎子笑着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黃天說的話。
黃天沉默了一會兒,又意味深長地望着虎子道,“你要想過上好日子,今天就絕不能出錯。”
虎子又歡喜地點點頭。
黃天幽幽地道:“咱們走吧。”
虎子推起板車剛要邁步,身後便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勢若奔雷。心下一慌張,急忙將車往右邊推開。
那匹快馬其疾如風,從虎子身旁掠過時,如颳起了一陣狂風,卷得地上的塵土飛揚四散。待塵土散盡時,虎子定睛一看,只見棗紅色的馬背上伏着一個杏黃色衣裳的少女,烏黑的長髮在風中飛揚,不覺看得有些癡了。
黃天一拍虎子後腦勺,怒道:“還不快走,不就是一個小女孩嗎?值得你這樣魂不守舍地目送出老遠?今日事成之後,我便找一個嬌媚如花的少女做你的妻子,省得你這樣盯着女孩子看。”
虎子也不躲閃,還不着惱,面帶喜色又對黃天連連作揖打躬,以示謝意。
黃天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他也被虎子的神態惹得心下歡喜,口中卻微有慍意地道:“看把你美得如此得意忘形,還不快走。”
幾乎每個月師徒二人都要到紅花集買藥材,存積在靖節軍的藥房裡,一旦發生戰事就有充足的藥材派上用場。這條路二人熟得不能再熟,就是閉着眼也能走到紅花集的“同濟藥材鋪”。又默默無語地走了約莫半里地,黃天發現身後又傳來一陣疾行的腳步聲,心中感到很是不解,自己師徒二人的趕路速度也算是極快了,半里路之前身後都沒有人,怎麼現在卻忽然有行人走動。他這麼想着的時候,暗暗估量了一下,對方差不多也在三五十丈開外。早些年,在江湖上行醫的時候練過些入門的內家功夫,所以他的聽力、目力遠在一般人之上。他才這樣一估量,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陣輕微的目眩頭暈之後,三個人影已在他前方的六七丈外。從背影他看得出有一個嫋嫋婷婷、白衣黑髮的女子,一個邋遢骯髒的道人身背長劍,還有一個頭顱光亮、五大三粗的魁梧和尚手持一根鐵杖。三人都是健步如飛,仿若足不點地,御風而行。
虎子一雙明澈的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大,一臉驚訝和詫異的神色,彷彿見到了傳說中的鬼神。
黃天畢竟走過江湖,心中知道江湖上的英雄豪傑身懷絕世武功也是常事,只是這幾個人的武功修爲實在匪夷所思,更何況,和尚、道士、女人這三種類型絕不相干的人聚在一起,其中定有蹊蹺。當着虎子的面,他也不流露出心底的疑慮,只是不耐煩地催促虎子快點趕路。
虎子直到此時才從驚詫中醒過來,揉了揉眼睛,只見小路的盡頭依稀有三個人影在晃動,確定自己剛纔所見的是活生生的人。但一想到黃天發出方纔說只要自己辦好今日的事就會有大大的好處,頓時全身都彷彿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撒開步子,一輛板車,嘎吱嘎吱飛快地行走在高低不平的路面上。
黃天心裡卻想道:“人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如果沒有共同的利益和目的,這三個人肯定不會聚在一起。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但願不是和我同一個目的,一旦發生衝突,憑我這幾手不入流的武功必將死無葬身之地。”他這樣憂心忡忡地想着,一會兒搖頭嘆息,一會兒又嘶聲輕笑,使得虎子心中一陣一陣的驚恐,從來沒見過師傅如今日這般反常舉動。不過一想起師傅的交代,他又暗暗把黃天說的“要事”在心裡重複了一遍又一遍,覺察出沒有絲毫遺漏,這才放下心來,長舒一口氣。
此時紅花集已遙遙可見。
黃天忽然發現自己的手心裡捏了一把冷汗,身子也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了起來。他暗自安慰自己道:“可能是即將面臨一場生死豪賭的原因吧,放鬆,放鬆,放輕鬆。”深深呼吸了幾口氣,又招呼虎子加快腳步向紅花集走去。那裡彷彿是一個看不見的死亡之地,同時也彷彿是無憂的天堂。
是生、或者是死的兩隻無形的手。——黃天彷彿看見了這兩隻手在想自己召喚。他望了一眼虎子,心想或許虎子也看見了兩隻生死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