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承俠心中暗暗感激羊伯老想得周到,說是要兩個少年拿出憑證,其實就是提醒自己主意兩個少年所說的憑證是什麼。只聽鐵見日又說:“龍門世兄左臂有七色彩蓮的刺青,右臂有他的姓名,據爹爹說那是伯母當年親手所刺。”說着,兩個少年都挽起了袖子,他們的左臂都有彩蓮。羊伯老也聽說過但凡是“天下歸心盟”的弟子左臂上都有彩蓮刺青,身份最高的堂主有七色,當年龍門千浪身邊的“十兄弟”每人左臂都有七色彩蓮,寓意和堂主一樣的地位。堂主以下的壇主有六色彩蓮、分舵舵主五色、舵主以下的會主四色,再到一般弟子的三色。羊伯老又一想,“天下歸心盟”當年的彩蓮刺青,並不是只有刺青大師蕭無望一人可以辦到,若要冒充“天下歸心盟”的弟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龍門千浪在世時,江湖羣豪忌憚與他的威名而不敢造次。如今時節,只要手臂上有彩蓮刺青都可以看做“天下歸心盟”的倖存者。這兩個少年的刺青並不足以說明什麼。
龍門承俠知道鐵見日正確地關於自己的刺青,剛想說話,又被羊伯老使眼色制住了。
羊伯老沉吟着道:“今日我要離開幽幽谷,只要離開了這裡我可以助你們找到龍門承俠。”
龍門承俠心裡暗罵羊伯老居然拿自己來做交易,又作聲不得。
羊伯老這下可解氣了,看着一臉怒意的龍門承俠嘻嘻得意地笑着。兩個少年的目的是找到龍門承俠,先不管他們究竟要對龍門承俠怎麼樣,自己既然說能助他們找到龍門承俠,他們肯定會答應自己提出的要求。
果然不出羊伯老所料,鐵見日認真嚴肅地道:“我兄弟二人答應你,即使羊伯伯你不相助我們,我們也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羊伯老愉快地道:“好極了,有你兄弟二人在此,誰敢造次?”他說的的確是實話,鐵家兄弟的“日月神功”比起井秋雲的“天穹萬星絕地殺”、藏雪雅兒的“破煙挽霧心經”“法外別悟”、花妖妙清的“苦口佛心”,甚至宗綺夢的“小樓一夜雪滿天”劍法也毫不遜色。只要有鐵家兄弟出手,自己的勝算便會大增。
井秋雲背對唐大先生、面向羊伯老道,“羊伯老,你這是黔驢技窮,不要再做垂死的掙扎了。你的這兩個幫手幫不了你什麼忙,反而會越幫越忙。你信不信?”
羊伯老呵呵嗤笑、陰陽怪氣地道:“我不信,反倒是你要小心了。”
井秋雲彷彿看出了羊伯老怪異的神色,只是他已來不及做出反應。因爲他壓根兒就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他猝不及防。
他應接不暇。
他在猝不及防,應接不暇之下。
他只有倒地。
倒地卻並不意味着身亡,像他這樣的人想死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想要讓他死的人也並沒有那個本事。
所以,他還活着,只是知覺已無。
唐大先生就在他背後不斷地咳嗽,一聲接一聲,只有血不斷地從口中涌出。“幻陰指”和“斷腸指”是蜀中唐門的絕技,當然也是江湖中的絕技。唐門本來以毒功和暗器馳名江湖,但毒功和暗器終究不能獨步天下,所以就有了“幻陰指”和“斷腸指”的問世。唐大先生桀桀怪笑着,猙獰的神色掩蓋了他本來的面目。“想不到吧。”
的確沒有人想得到,受盡折辱和凌侮的唐大先生居然還有絕地反擊的能耐。——蜀中唐門的弟子能橫行天下數百年,看來絕不是僥倖。
井秋雲一倒在地上,他就聽到了第五節大椎骨脆生生斷裂的聲音,喉頭一股腥甜之氣直涌上口中,眼前一陣恍惚的景象,“哇”的一口血噴出。
唐大先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我要告訴你,唐門的弟子絕不是善與之輩。唐門的宗旨是我不犯人、人不犯我,人若犯我、我必殺之,如今我已無殺你之力,算你走運。不過這一箭之仇,我終究是要報的。”說完,拖着疲憊的身軀就要離開。忽然又聽得君子莊端陰冷冷地道:“慢着,你可不能走。”倒提青鋒劍一步步迫近唐大先生。
唐大先生轉身“哦”了一聲,訝然道:“原來是你,我倒是沒想到。”
君子莊端嘿嘿幾聲詭異的笑,“你怎麼會想得到我今日就要娶你姓名呢?
唐大先生目光裡殺機陡現,沉聲如斷金切玉,“憑你似乎還不夠分量,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又幾斤幾兩重。”
莊端揚了揚手中的劍,得意洋洋地道:“就憑我手中的劍也足夠了。”
唐大先生傲然笑了,那種絕傲睥睨的神色在他滿是血污的臉上綻放,如陽光以不可遏制的力量衝破重重霧靄紛塵的阻隔透出一種震懾人心的氣魄。
龍門承俠只覺心底的熱血往上涌,口中忍不住揚聲道:“好漢子。”
唐大先生回頭衝龍門承俠灑然一笑,這一笑在龍門承俠看來便有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情懷,這種情懷恆久不變。又扭頭對君子莊端輕蔑地道,“就憑你那幾手‘僞君子劍法’,還是便在這兒丟人現眼了,害了你自己不說,還要害了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年人。”
君子莊端修煉的劍法名字就叫做“僞君子劍法”,比光明正大的下三濫功夫還叫人引以爲恥,據說是唐朝時的邪派妖人綠袍老祖所創。誰也不知道莊端爲什麼會去修習“僞君子劍法”,每一招每一式都看似磊落坦蕩就像正人君子,實則卑鄙下流、一如陰險小人。不過君子莊端悟性也極高,將原本的劍法其精髓之處發揮得淋漓盡致不說,還自出機杼、另創新招。這時候,莊端和顏悅色地一笑,“僞君子那又怎樣?你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恨不得閱盡天下美色,受天下佳人於懷中,咱們彼此彼此。”
唐大先生冷冷道:“放孃的狗臭屁,你儘可到江湖上打聽打聽那些跟我在一起的女子是不是心甘情願的?我可不像你那般使用下三濫的手段奪人妻女。”
君子莊端儘量裝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樣子,但此刻也難以壓制住心中的怒火,一聲狂吼,漫天劍影揮灑開來,像一代丹青妙手潑墨作畫,筆意縱橫,寥寥一橫一豎一點一捺一撇之間突顯凌然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