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也是被遼人打得狠了,一路敗退之下,竟然直過雄州而不入,逃到了更遠的河間府,好在河間府具此不算太遠,快馬一日可到。
……
此時戰事糜爛,因這次北伐失利,官家趙佶大怒,準備嚴查各路兵馬之罪。大宋歷來政治清明,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但是到了趙佶手上,因爲種種原因,君權卻是死死的壓在了臣權之上。
這一聖諭立刻引發了官場大地震,老種相公和童貫在軍中掣肘,而他們各自的後臺就在京中角力,而此時形勢對於童貫一方來說同樣處於不利的局面。
前幾天他還上疏辯解,辯稱當時西軍上下掣肘,劉延慶環慶軍孤軍難敵賊寇,勝捷軍統制王稟已然全力策應,實是大勢如此,請官家實查。總之,將自己的過處能摘多少摘多少!
不過軍情難掩,敗報傳來的消息卻是鐵實,委實不容樂觀。
童貫雖說久在軍伍,不過此時他已然年邁,而生性喜好奢華,真定衙府之內依舊是婢女如雲,一衣一食極盡奢華,官家僕人影從,童貫這幾日心中煩悶,基本的睡眠都有些難以爲繼,若是一個不慎,以种師道和京中那位公相的老辣手段,自家官身說不得就得到此爲止了。
童貫如此,下面的侍從哪裡又有好日子過,半夜裡童貫一聲咳嗽,起碼數十人都得跟着遭罪,但是帥案之上,呈報的無一不是哪處軍漢擾民,下頭催餉的鬧心事宜。
好不容易終於楊可世的捷報遞到了宣帥府,正在火燒眉毛的時候,接到了這個捷報,無疑是雪中送炭,宣帥府幕僚贊畫終於是上下驚喜,所以立時將此捷報放在了帥案的第一封。
卯時將過,辰時未至,童貫便在衆人的簇擁之下來到帥堂,身後幾名侍女端着香爐,依次而進,一干幕僚贊畫早已是列班等候,一旁伺候着的僕人急忙端上茶湯引子,方纔還空空蕩蕩的帥堂瞬間就變得濟濟一堂。
童貫一身官官服居中坐下,此人雖是閹人,但是多年側身軍伍,並不像一般的太監那般白白胖胖,而是有些精瘦,頜下留着一縷長鬚,賣相極好。
一般的閹人頜下都是清潔光溜溜的,長鬍子實在是一種奢求,而童貫實是江湖上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身爲太監居然長出了鬍鬚,也是創中華數千年未有之先河。
若不是事實俱在眼前,誰會相信此事?也正是如此,童貫憑着長鬚飄飄,鶴立監羣的姿態得到極有藝術情懷的趙官家的看重,童貫也此爲傲,平日裡與士大夫之輩同堂共事也不是那麼礙眼。
當下三班林立,齊齊躬身作揖,“參見宣帥!”
“都且免禮,說吧,今日又有什麼腌臢事兒?”童貫強打精神坐在上首,畢竟北伐戰事打成這般模樣,讓人一頭亂麻,實在沒有什麼振奮人心的事情。
“恭喜宣帥,賀喜宣帥,前軍楊可世將軍傳來捷報,一支輔軍哨探人馬北渡白溝河,路遇兩倍於己的遼人遠攔子,斬首韃虜四十餘級,繳獲燕馬二十四匹。”站在首位的贊畫應聲站出,一臉恭維之色的說道。
在童貫身旁的侍從極有顏色的將帥案上的捷報遞上,童貫眼中閃過一色驚異之色,在死氣沉沉的大軍中,可算是一醒目出彩的亮點,雖然只有四十餘級的斬獲,但是經過官場老手的潤色之後,就會有不同的效果。
童貫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響,“這領軍者是何官職,乃何人統屬?”
那下首的贊畫回答道,“此人喚作楊凌,在楊相公帳下聽用。”
“唉,區區輔軍都能爲本帥分憂,若我大宋將官人人若此北伐之事何至於此。”童貫說到此處,顯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下面之人立刻齊齊跪倒在地,“我等無能……”
“都起來罷,此次戰事多虧了楊觀察,我大軍才得以保全骨血,這楊凌倒是用命,且讓他做一都都頭,繼續在楊觀察帳下聽命,本帥絕不虧待有功之人,免得寒了忠勇將士之心。”楊觀察便是楊可世了,楊可世在關西任徑原路觀察使,是老種相公麾下一部,此次北伐大軍兼了前軍統制的職。
本來楊凌功績倒是能夠得到封賞,只不過下面的人自會去辦,在場衆人都是心中明白,一個小小的輔軍升遷竟然勞動宣帥親自過問,這升遷必定是實打實的了,而且宣帥竟然許了掌管實缺百人兵馬的都頭一職,管中窺豹,可見宣帥對楊可世實是動了招攬之心。
“宣帥明斷!”下面衆人又是齊齊唱喝。
“本帥要向官家親自上呈摺子,我大軍骨血猶存,未嘗沒有再戰之力,趙宣贊,女真使者何日能到?”童貫捋了捋鬍鬚,對下首一人問道。
那人應聲而出,“回稟宣帥,女真使者約莫三五日便至。”此人乃是趙良嗣,原名馬植,乃是遼國漢兒,居有官職,後遼國吃盡了女真人的敗仗之後,便看準了大遼國祚將亡,便孤身南下投宋,向趙官家陳詞,可值此遼國衰弱良機收復幽雲十六州。
官家趙佶大爲動心,親自爲其賜名,這纔有了大宋北伐之事,可以說宋遼此番一戰,此人乃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如今在童貫府上聽用,北伐大事若成,此人便是功在社稷之臣。
趙良嗣身形微胖,走將出來之時,一旁的贊畫同僚眼中都透露出不屑的目光,畢竟賣主求榮之輩實爲士大夫所不恥,童貫對此也未曾說話,畢竟趙良嗣如此,他童貫便能更好的將其掌握在手中。
“女真使者剋日便至,你要好生安頓,西軍上下都掣肘於某,說不得整裝再進之時,某還要借重於女真人。”童貫說完此句之後,雙目微閉,身邊的侍女急忙喂上茶湯引子。
一番軍議之後,各自屏退,在場衆人皆是瞭然,童貫所言,竟是動了請女真人復燕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