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城位於儒州進入居庸關的分岔口東面,它是從儒州進入居庸關的第一城,同時也是儒州南北馳道的交匯處,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地位,拿下河口城,女真大軍便是有了跳板,可以直扣居庸關,對燕地造成巨大威脅,前番神策軍與女真一場大戰觸之未發便是撤退了,這座河口城便是神策軍擴大戰果的產物,於此同時與河口城互爲犄角之勢的沛口城也在神策軍的掌控之下。
河口城是天祚元年修建的新城,周長十五里,城池高大堅固,糧食和各種軍用物資儲備充足。
按照審車最初的兵力部署,沛口城有神策軍八千萬,民團一萬;沛口城有神策軍一萬,民團五千。
女真兵馬正休生養息,可是在他們統治之下的草原胡人大軍卻是在這個時候被驅使到此攻打沛口,河口二城,胡人大軍加起來足足有十萬,女真人打得好算盤,以來可以進一步給大宋施加壓力,另一方面也可以削弱雜胡部落的實力,十五萬大軍壓境,河口城的形勢變得嚴峻起來,韓世忠便令關內兵力集中到河口城,這便使河口城的兵力增加到兩萬餘人,民團增加到一萬五千。
而胡人大軍也投入六萬大軍攻打河口城,晝夜不停攻打城池,二十天拉鋸攻防戰極爲慘烈,城頭幾度被胡人大軍攻下,又幾度被神策軍奪回,神策軍爲此付出陣亡八千餘人的代價,而胡人大軍也死傷近兩萬人,雙方皆損失慘重,但神策軍的戰旗依然矗立在城頭。
天剛剛亮,朝霞將河口城染上一層刺眼血紅之色,晨風吹不散空氣中瀰漫的血腥之氣,被箭矢射得千瘡百孔的宋赤旗在城樓上獵獵飄揚。
城頭上,疲憊不堪的神策軍將士蜷縮在一起沉睡,他們太疲憊了,以至於民團士兵擡上來的肉饅頭和肉湯也無法將他們從沉睡中喚醒。
楊雄本是前遼薊州漢人。爲一州押獄,人稱病關索,後來大遼覆滅,便是投了神策軍。這個時候他竭力將憂慮的情緒都壓在心底,必盡攻城一方可以隨意攻打任何地段,可是守城的一方卻是要每一處都兼顧,打到現在,已經很疲憊了。可是從前到後,除了偶爾的馬嘶之聲,竟然沒有什麼聲響,原來神策軍但凡出師作戰的高昂士氣,已經不如從前,身在軍中,竟然只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
對於士氣如此,楊雄也沒有太好的辦法,總不能虛言欺騙自己的部下罷?,河口。沛口實在是易攻難守,即便他們的對手是遠遠遜色於女真的胡人,可是神策軍上下老卒畢竟纔不到兩萬,晉陽軍成軍又調走了一些骨幹,可以說,現在神策軍實際的六萬兵馬只有兩萬是見過陣的,但是楊雄相信,縱然現在軍中之氣沉鬱,可真臨陣上,哪怕說河口城已經陷落。自家這支軍馬仍然會在這絕境之中拼殺到最後一兵一卒!
騎馬在城頭上巡視,副將石秀則跟在他身後,楊雄幾根雪白的髮絲從頭盔裡探出,迎風飄拂。正是楊雄穩重的作戰風格和石秀的精細,使河口城在胡人大軍暴風驟雨般的進攻中始終屹立不倒。
石秀望着疲憊不堪的士兵,他小心翼翼建議道:“我們要不要把士兵分爲兩軍,輪換休息和防禦,總管說沛口城也是這樣防守。”
楊雄笑了笑道:“韓將主只是告訴我們沛口城是這樣防禦,但他並沒有要求我們也這樣。他命令中寫得很清楚,一切由我全權負責,這是因爲他知道,每個地方的城防情況不同,沛口城有三道防禦城,而河口城只有一道防禦城,兵力減半就會守不住,只有兵力全部投入,纔有可能守住城池。”
石秀嘆了口氣,憂心忡忡說:“我只是怕士兵們堅持不住,畢竟已經二十天了。”
楊雄搖搖頭笑道:“我們堅持不住了,難道胡人大軍兵就是鐵打的嗎?他們也一樣堅持不住了,就看誰能挺到最後,我心裡有數,我們還有一萬兵馬和五千民團,兵力之比已經到了二比一,只要防禦不出大失誤,他們最後肯定攻不下河口城。”
這時,一隻鷹從天空盤旋而下,在天空鳴叫兩聲,落在鷹奴的肩頭,鷹奴從它腳下取下信筒,飛奔上前,將信筒呈給了楊雄。
楊雄看了一眼信筒,是韓世忠給他寫來,他立刻從信筒中抽出紗絹,仔細看了一遍,嘴角慢慢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
“怎麼了?”石秀有些急不可耐地問。
“你自己看看!”
楊雄把信遞給他,石秀接過信看了一遍,韓世忠要求他們儘量拖住攻打河口城的胡人大軍,居庸關的援軍即將到達。
“你明白了!胡人大軍的兵力優勢已經不大了,我們反攻的時刻要到來。”
石秀回頭向城下望去,三裡外,胡人大軍再次集結,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以已之短,攻敵之長,這或許就是胡人大軍的寫照,這麼強大騎兵軍隊不用,卻跑來攻打堅城。”
“他們也是沒有辦法,在中原總會有懦夫將城池拱手相讓,在神策軍卻沒有,俺們堅壁清野,他們只能硬攻城池,其實當面胡人的始畢可汗也不想打攻城戰,他是想把俺們從沛口城引出來,那只有一個辦法,攻下河口城,胡人大軍大軍南下,神策軍只能出城追擊,但現在又不同了,胡人大軍死傷已超過三成,若再沒有戰果,他這個可汗之位恐怕也難坐下去了。”
楊雄話音剛落,胡人大軍的鼓聲驟然敲響,‘咚!咚!咚!’鼓聲如雷,鋪天蓋地的胡人大軍士兵如海潮一般涌來,五萬胡人大軍再一次對河口城發動了瘋狂的進攻。
二十輛身軀巨大排梯在數千匹挽馬的拉拽下,緩緩向城牆駛來,排梯是一種大型攻城雲梯,分爲底座和排梯,底座寬兩丈,長三丈,有六個木輪,而排梯寬一丈五尺,長四丈到五丈。是用二十根巨木並列鉚釘而成,再用巨大的鉸鏈和地座扣在一起,上面蒙上厚厚的牛皮。
平時排梯是摺疊放置,當底座靠近城牆時。數百胡人大軍士兵向後拉動鐵鏈,排梯就會被拉拽豎起,傾放在城牆上,後面的巨大鐵鉤會鉤住城牆垛口,胡人大軍士兵便會成羣結隊沿着排梯衝上城頭。
這種排梯是胡人大軍攻城的殺手武器。但造價昂貴,胡人大軍擁有它的數量並不多,在沛口城沒有使用,但在河口城卻是第三次使用。
河口城頭的一百架重型投石機都已損壞殆盡,無法用巨石轟擊排梯的靠近,只有幾十架石砲和一些牀弩,但石砲和牀弩也無法應對這種巨型攻城器,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們靠近城牆。
石秀在城頭上疾奔大喊:“火油準備!”
一桶桶火油被民團士兵擡上城頭,現在只有火油纔是對付排梯有效手段,一萬神策軍士兵和五千民團軍全部上城作戰。其中一萬士兵在城頭向下放箭,而另外五千人則手執長矛盾牌列隊站在城頭。
火油只是對攻城的胡人大軍有效果,而損傷不了鋪有厚厚牛皮的排梯。
城頭箭如疾雨,滾木礌石儼如冰雹般砸下,數萬胡人大軍士兵手執盾牌,推動排梯緩緩駛來,一片片的胡人大軍士兵被射倒砸翻,死傷慘重,城下的胡人大軍弓箭手也開始大規模反擊,不斷有神策軍士兵慘叫着從城上摔下。死亡對胡人大軍士兵來說,已經麻木,對神策軍士兵也是一樣,他們都只有一個信念。攻下城池,或者守住城池。
排梯衝過已被填平的護城河,緩緩停下,數百名胡人大軍士兵拉動鐵鏈,匐倒在底座上排梯像巨龍般昂頭而起,轟然傾倒在城牆上。將城頭砸得碎石橫飛,又隨即慢慢後退,讓大鐵鉤鉤住城頭。
無數的胡人大軍士兵手執盾牌戰刀登上排梯,瘋狂向城上衝鋒,一桶桶火油從城頭傾倒,黑色粘稠的火油順着排梯流下,緊接着火舌騰空而起,排梯上一片火海,衝在前面的數百胡人大軍士兵被燒得嚎叫滾下,但依然有無數胡人大軍人冒着烈火衝上城頭,與神策軍展開血腥拼殺。
越來越多的胡人大軍衝上城頭,兩軍在城頭展開血腥搏殺。
……
沛口城的眺望塔有兩座,一座在後面的石山頂上,一座在外城,外城的眺望塔已經被摧毀,只剩下石山頂上一座。
韓世忠帶着薛永從棧道上了山頂,這座眺望塔其實也是烽火臺和警報臺,駐紮十名士兵,本身並不高,只有三層,用青石砌成,天氣晴朗時,從這裡可以遠遠看到黃河。
兩人上了塔頂,視野豁然開朗,胡人大軍大營清晰地擺在他們眼前,一部分部署在外城內,而大部分胡人大軍則部署在沛口城外。
韓世忠用馬鞭一指兩座胡人大軍大營,對薛永道:“看見敵軍的兵力了嗎?最多隻有十五萬,這二十天他們攻打河口城,又死了近兩萬萬,沛口也死傷了一萬餘人,對我來說,這些軍隊還是太多,我一定要把他們壓到八萬以下,讓他們的十五鐵騎損失一半,這樣纔會將他們殺痛,讓他們長記性,這樣我纔沒有後顧之憂。”
薛永默默點頭,他明白了韓世忠的意思,這種大局思路不是他能具備,薛永低低嘆息一聲,“可是我們也損失慘重。”
“這個是沒有辦法。”
韓世忠也無奈道:“殺敵三千,自損八百,這還是取勝的情況下,更何況我們還遠遠談不上取勝,只是沒有敗而已,胡人大軍十五萬大軍爲女真走狗意圖將居庸關之前的阻礙一掃而空,沒有傷亡是不可能,沛口城死傷六千餘人,城包括民團軍,一共陣亡一萬二千人,而河口城陣亡已超一萬,這加起來就已經快三萬人了,和胡人大軍的陣亡對比是一比二,已經很不錯了,如果不是打攻防戰,我們恐怕早已全軍覆沒。”
到這裡,韓世忠的眼睛變得明亮起來,雙眸中充滿了信心,他注視着遠方天空飛來的一隻黑點,黑點越來越近,幾名親兵都喊了起來,“將軍,是信鷹!”
一隻蒼勁的雄鷹開始在沛口城上空盤旋,韓世忠笑着對薛永道:“你不是期待打破僵局嗎?你期待的一刻來了。”
韓世忠仔細看了一遍鷹信,燕京留守楊畋率領一萬重騎兵和五千輕騎軍已出居庸關趕來支援河口城,胡人大軍大營被燒,被迫退兵十里,神策軍和胡人大軍在河口城的決戰即將展開。
韓世忠當即下令,“傳我的命令,大軍撤回內城,把中城讓給敵軍!”
儘管有無數將士想不通韓世忠爲什麼要再讓一城,但軍令如山,守中城的神策軍還是緩緩從吊橋撤離回內城,五十座重型投石機再次被摧毀,連同中城通向外城牆的吊橋也一併被拆毀。
下午近晚,神策軍的異常舉動被胡人大軍發現了,負責攻打外城的主將蒙哥立刻派人去主營通知可汗。
數百胡人大軍簇擁着可汗在數百步外查看神策軍情況,咄吉可汗眉頭皺成一團,在思量着韓世忠這樣做的用意。
二王子阿達道:“可汗,我認爲神策軍的目的是想把我們拖在沛口城,不讓我們去支援河口城。”
咄吉緩緩點頭,“你得沒錯,韓世忠是讓利來引誘我們,是想把我們拖在沛口城,而他們有鷹信,消息要比我們快,如果我沒有猜錯,河口城那邊應該發生了重大變故,我懷疑是敵軍的援軍到了。”
到這裡,阿達目光也憂慮起來,河口城的胡人大軍經過二十天的攻城,早已筋疲力盡,如果神策軍援軍和守城軍聯合進攻胡人大軍,進攻喝口的大王子咄苾的軍隊頂得住嗎?
咄吉立刻道:“你可率本部三萬騎兵火速去援助咄苾,就算攻不下河口城,也要保證他的軍隊全身退回。”
“我知道了,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