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雜胡們也紛紛越牆而入,就有人去打開院門,這個時候,屋中就傳來女子的慘叫之聲,這慘叫聲驟然響起,又戛然而止,卻是這院中之人,已然知道無幸,開始殺自己眷屬了!
銀可術一怔之下,再也不管什麼,舉步就朝內衝去,這外院之中,仍然有零星軍士,不時從角落中衝出來,有的人是垂死抵抗,有的人卻是破膽到處亂跑,但是隻要給銀可術和那些雜胡撞到,都是一頓刀槍刺砍得血肉模糊的倒地。
內院之中,又響起了瓦罐碎裂之聲,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火油的味道,轉眼間火勢就騰了起來,一時間就延燒起來,轉眼就是火光亂卷!
銀可術已然踏着滿地血跡屍骸,殺入了內院當中,就見一五十許的發福半老頭子,就披着一件家常袍子,鬚髮散亂,手中握着一把被血染紅的長劍,渾身顫抖的守在火光翻卷的內院房舍之前。在他身後,火勢熊熊而起,燒得一片嗶剝之聲,熱浪襲來,將他散亂的鬚髮都炙烤得捲起。
銀可術面前之人,正是此間那個折姓寨主,他雖然早就做好了女真韃子一旦出現,就腳底抹油的主意,可是卻怎麼也沒想到,女真韃子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殺入了寨中,轉瞬之間,就將這座軍寨化爲了地獄!
外間哭喊聲慘叫聲不斷傳來,這寨主臉上皮肉也在不斷抽搐,身子抖得越來越厲害,看着渾身是血的銀可術和那些形貌猙獰的雜胡們殺了進來,終於啞着嗓子道:“俺已經殺了家眷,燒了自家屋子,你們不要過來,不然俺就和你們拼了!”
銀可術一揚手,身後雜胡全都停步,銀可術覷了那寨主一眼,將手中長刀丟下,盡力擠出一點猙獰笑意:“何苦尋死?某不殺你,投了俺們就是,只要你肯效力,還怕沒有家眷?俺們打破南人名臣,你看上哪家貴室的,俺都許你!想要財貨?俺許你十萬百萬!這個歲數了,還在這裡守邊,南朝也未見得多看重你,投了俺們女真又如何了?俺們已經擊滅了遼人,這次又要擊滅南朝!難道你就不想更大的富貴麼?”
一邊說着,銀可術一邊緩緩向前,他說的真是實話,此次在岢嵐州破口而入,需要的就是熟知此間山川地勢的南朝人物,這個寨主,多少有點地位,應該知道些情況,要是他肯投效,銀可術真不惜許他十萬錢財,數十美女!
反正都是打南人手裡擄掠來的,有什麼好吝嗇的?那寨主渾身顫抖,手中長劍也拿捏不住,終於叮噹一聲落地,火光之中,他茫然的回頭看看,又看看銀可術皮帽下那醜惡的金錢鼠尾,半老頭子用盡平生氣力,大呼一聲:“折可求,俺上你妹子!”
嘶吼聲中,半老頭子寨主一步步的退入火中,轉眼間就和身後屋舍,一起焚燒起來,銀可術上前一步,就停住了,滿面煞氣的看着這一瞧就知道軟弱畏縮的寨主自己投入火中,那些雜胡也呆呆的看着,只覺得可惜,這一屋子多少南人財貨和女子,這一把火都燒光了
!
熊熊火光之中,銀可術猛的轉身,大聲用胡語下令:“去看看有沒有幸存的南人!願意投降的,就將養起來。不願意投降的,都釘死在此間寨牆之上!這寨中一切,都是你們的,將來還有更多!只要你們追隨着某一路殺下去!”
一衆雜胡,頓時轟然歡呼,個個眼睛如狼一般血紅!在寧遠寨外,還有數百名披甲女真精銳,在遠處設了馬樁子,以雜胡照料他們的坐騎。這幾百女真精銳,就仰頭看着山頂延燒的火光。
這些女真軍馬,就是完顏婁室撥給銀可術的謀克,雖然完顏婁室交代他們要聽銀可術號令,但是具體行事之間,這些婁室所部精銳,哪是銀可術輕易使喚得動的,此次撲寨夜襲,銀可術親自上陣,也只能帶着那些聽他號令的雜胡行事,寧遠寨中,火光越來越盛,將此間女真軍馬都映照得面目可辨。
山上那些雜胡歡呼聲,也一陣陣的傳下來,幾名謀克面面相覷,有些不敢置信,他們與現今分爲兩軍的神策軍及晉陽軍,也算是狠狠的見過幾陣,遊騎戰在一段時日中更是幾乎無日不戰,打得是吃力萬分。
女真橫掃遼國以來,許久未曾遇上這般的硬對手了,追隨大軍直抵河東緣邊之後,哪裡爲神策軍和晉陽軍據守的軍寨防禦體系,森然佈列。
這些女真精兵悍卒看着也自膽寒。這樣的硬對手據守之下,要啃動這些軍寨,女真西路大軍,還不知道能剩下幾成人得以返鄉!
雖然他們所佔據的地盤,遠不如東路軍富庶,但也是以前在老林子中想不到的好日子了,宗翰還要竭力推動對這樣一個強大南朝的攻伐,是不是宗翰太不把他們女真漢子的性命放在心上了?
女真軍馬此刻雖然仍是兇悍敢戰,但不少女真兒郎在碰到硬對手之後,難免也會冒出點這樣的想法來,卻沒想到,在不情願的調給銀可術號令之後,吃了辛苦遠離大隊翻山越嶺而到了西面,此間南朝軍寨,卻直是如此不堪一擊!
銀可術帶着數百雜胡,就輕輕鬆鬆殺了進去,幾個領軍謀克都是軍中老人了,知道這等據險而守的軍寨,若是守軍稍微有點本事,就不是輕騎遠道而襲,又不怎麼會打攻堅戰的雜胡們拿得下來的。
在寨中強弓硬弩之下,丟幾百條性命也是尋常事,如此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就被打得寨子中心都火光四起,只能說此間軍馬爛到了一定程度,此間防務,鬆弛到了一定程度!
銀可術居然這次選對了地方,一下子就打開了南朝邊地,難道南朝,就那麼一兩支軍馬能打?只要打垮了他們,就如護步達崗之戰以後,遼人在女真面前,再無抵抗的能力!那就破邊深入,抄那些能戰南朝軍馬的後路!再以一場決戰,狠狠的將他們粉碎!
一名謀克頓時翻身上馬:“俺帶幾個親衛,去將此間情勢通報婁室和宗翰,讓他們發更多軍馬,從此處殺入南朝
!禿孛,真聿,阿罕,俺的謀克,你們先代爲照應,俺再說句話,銀可術要怎麼打,你們就老實聽號令罷,這次看來銀可術要翻身了!”
幾名謀克都大聲答應,並兒郎們招呼:“這些財貨,哪能都給這些雜胡得了,俺們也自上前!”幾百名女真兒郎早就爲山頂火光與喊殺聲煽動得坐立不安,只想上去狠狠殺戮搶掠一場,聽到軍將如此下令,人人大聲歡呼,也朝着頭頂寧遠寨涌去!
而去通傳軍情的謀克,一人帶了三馬,加鞭疾馳而去,就要引來更多的女真大軍,從此間洶涌而入,直到將南朝之地,陷入血海之中!
而在寧遠寨左近的河東百姓,夜中都膽戰心驚的推門而出,看着遠處燃動的那不詳火光,多少山間村落,頓時就想起了女人孩子的哭喊之聲,家家都在收拾乾糧行囊,準備趁夜難逃,稍一遷延,也許就來不及了。
夜色之中,一羣羣身影離開村落,散處在河東緣邊的千溝萬壑之中,深一腳淺一腳只是向西面逃去。更有人逃入深山,準備捱過這場兵劫,北面而來的黑暗,終於衝破了此處脆弱的藩籬,蔓延到了大宋的土地上,而且誰也不知道,這黑暗,到底會席捲得有多快!
燕山之南,薊州之北,夜色之中,七八名薊州哨探,正圍着篝火低聲笑談,篝火之上,除了一隻烤得半熟的狍子正在散發着誘人香氣之外,還掛着一個老大瓦罐,裡面茶湯已經燒得滾燙了,咕嘟咕嘟的直翻着氣泡,有人還在毫不吝嗇的大把朝裡面撒着大宋來的茶餅,再加鹽加酪,很是豪奢的氣象。
這七八名薊州軍哨騎,不屬薊州編練的經制之軍建制,在薊州左近,由於有大宋而來源源不絕的各種物資接濟,收攏的燕地流散之民分外之多,另一個時間線上,郭藥師憑藉燕地就拉起了連帶家眷,號稱三十萬的軍馬,雖然老弱居多,但戰兵也至少有五六萬的規模。
這還是大宋刻意限制流入殘破燕地的物資,並且不住的想拉攏郭藥師麾下人馬投向河北的結果,這個時間線上,燕地七州,未曾經過女真摧殘,而大宋一直有物資接濟過來,一時間以薊州燕京爲中心,收攬了大量的人馬,除了燕地漢兒強壯大半都爲驅使之外,甚而還有不少契丹遺種,包括曾經的契丹精銳遠攔子在內,都覥顏而來薊州左近討一個飽飯吃。
這些人馬,分成幾個層次,第一層當然就是正軍編練的數十個指揮,五千七八百名正軍,這些指揮都有楊凌的老底子爲軍將統帥,非是燕地漢兒出色驍銳之士,不得入選正軍之中,這些正軍,幾乎掃數帶之南下,主要就分在虎賁軍和勝捷軍中,極得軍將之看重,屬於編入就能戰鬥的即時戰力。
經過汴梁武庫的武裝,這戰鬥力還要上一個層次,第二層就是輔軍了,正軍都有糧餉供應,原來燕地蒐羅的甲冑,也只夠武裝這五千餘人而已,熬過大遼滅亡的人,多是壯男壯婦,老弱泰半都已然填了溝壑
。
五千餘人的正軍,不過是這些壯男壯婦的一小部分而已,得楊凌之命,就將其儘量編爲輔軍,規模龐大到了一名正軍往往配有三名輔軍伕役的地步,沒餉有糧,以後還有被選調入軍中的期望。
平日裡除了軍中操役,也有操練任務,鐵甲是軍國之器,楊凌哪怕在汴梁妙筆生花,掌握大筆財貨,也弄不到什麼甲冑,燕地蒐羅乾淨,也就能武裝起正軍而已,但是燕地兵刃卻是絕不缺乏,馬匹也多,當年蕭幹麾下就有龐大的騎兵集團,而從遼東能一路逃難而來之人,也多有乘馬。
奚人更放牧於燕山南北,這馬匹從來不匱乏,這些輔軍裝備不及,但泰半都騎得馬,開得弓,而且都是死人堆裡熬出來的,一萬五千輔軍,就裝備有正兵不要的馬匹四五千,馱畜三四千,單論戰鬥力,只怕不比西軍那些守邊軍寨中人馬差似什麼,陣戰自然不如,可野外機動作戰的能力,還要過之。
這些輔軍,給帶走了一半還多,剩下尚留置了不少,統帶之人,仍然是留下的楊凌老底子出身之士,第三層就是依附於燕地豪強的那些人馬了,遼人在燕地的統治崩塌,大宋統治尚未確立。
而楊凌麾下軍事人才勉強夠用,行政人才卻有限得很,真正統治範圍,只能侷限於薊州和燕京府一部分,同時還保護着商路,其他空白範圍,就只能靠着這些民間豪強來填補了,他們趁亂佔據了大量的田地牧場,也在盡力收攬流民以爲耕種。
大小豪強一時有上百之數,要是真正羣雄並起之時,少不得這些豪強就要互相攻殺,最後決出這片土地中的最強者,而勝者就坐擁燕地,少不得在亂世中還要起問鼎之心什麼的,可這畢竟還不是失卻一切規矩的亂世,南有大宋,北有女真。
燕地只是一時在夾縫中苟延殘喘罷了,這豪強並起之勢是長遠不得的,總要尋一個靠山依託,此刻女真在燕山以北不動,最近的就是在薊州經營的代表大宋所部,且這些豪強絕大多數都是漢兒出身。
在大宋還未讓這些燕地漢兒灰心失望的時候,難道還能選誰依附?且從大宋河北直抵薊州的商路,也在餘江控制之下,源源不斷的送來糧食農具財貨等等,依附大宋,也就能得到現成的好處。
這些豪強人馬,加起來也有兩三萬能戰之士,不少豪強子弟,就投入軍中爲下級軍將,博一個大宋的功名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