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岳飛說出這麼巨大的數字,楊凌猶自不肯罷休,冷冷的又加了一句:“雖然說得詳細,但是有些折扣,錢財來得慢些,也是料中事,經河北路安撫使李綱手過一道,反正我是不樂觀得很……晉陽軍雖然朝廷準擴充軍力,以鎮緣邊,但是這擴出來的人馬,再想朝廷拿出來,就難得很了……”
“一萬五千軍一年自家要貼補軍餉,差不多也是六七十萬貫,這個怎麼不算進去?”不知道哪個軍將,垂頭喪氣的低聲插了一句:“就算算了,又有何用?反正都是一個完字,俺們就在河北路自家散了,讓這朝廷落得安心一場平燕戰事,就算俺們爲趙官家白打了。”
在這一片沮喪氣氛當中,楊凌淡淡一笑,站起身來。輕描淡寫的就是一句話:“不過第一年六百萬貫,老子給了,後每年再貼補多少,也只管問老要。”這一句話說得雖輕,卻震得在場中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年六百萬貫是個什麼概念。因爲江南財賦之地亂事摧殘,再加上一場伐燕戰事對河北諸路的破壞。現在大宋一年實際財政收入已經降到了不足八千萬貫,應付的卻是整個大帝國。現在
楊凌一開口,就拿出的是六百萬貫!還是那句老話,哪怕是宋朝,國家財政手段,社會財富動員能力也是遠遠不足的,後世楊凌穿越前的那個時代,一年財政收入可以佔到一年全國名義的百分之十幾。
宋朝這個時侯,要是有gdp統計,財政收入能有百分之二三已經是傲視中國歷史上的諸王朝了,到了明清更是可憐,只怕連百分之一的比例都佔不到,大宋社會淤積的財富非常之多,而且因爲汴梁這座繁華蓋盡天下的都城所在,對天下財富還有一個吸納效應,這淤積財富的相當一部分,都給吸納到汴梁這裡。
上萬巨室高門羣集於此,再怎麼浪費折騰,也就是汴梁這麼大一塊地方,所以纔有一顆南海走盤珠海商收到手不過幾十貫,在汴梁都賣出幾萬貫這種荒唐事情發生,楊凌運用以穩定大規模回報爲誘餌,近乎龐氏騙局的現代金融手段捲起風潮,一時間吸納的資金,其驚人之處,只有他和幾個最親信的人才知道。
不考慮到將來還錢的因素,現在他的確可稱是富可敵國,第一批出售債券極是順利,認購數字可以實收的有兩千多萬貫,先期已經收入六百多萬貫,給趙佶了四百萬貫,剩下一千六七百萬貫,今年收進來大半是毫無問題,一部分留作明年付息,剩下的動用千萬之數根本沒什麼問題,再說他馬上就要進行整理禁軍經費財計事,一旦成功,又可以挖出相當大一筆收入。
今後幾年只要他不倒臺,在資財上都是綽綽有餘,可以大把拿錢砸人,只要能保持自己對晉陽軍的影響力和掌控力,加以諸般手段,楊凌自己覺得想倒臺也難!
只要這幾年撐過去,自己掌握了足夠的實力,任何事情,都再也難動搖他掌控這所有一切了!這些不管是不是騙進來的錢,就是準備用來花的,花在晉陽軍身上,更是最爲要緊的用處,在這上面,楊凌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難道就存在庫房自己沒事數着玩兒?平白還揹着這麼重的利息?看諸將從岳飛岳飛以降,沒有一個人倖免,全都做張大嘴之態呆呆的看着自己,對於這個時代武將的口腔健康在這一瞬間就有了最爲直觀的瞭解。
而且楊凌還意外的發現牛皋居然還長了一對虎牙,刮乾淨胡露出虎牙甚至可以去賣賣萌……
楊凌瞧瞧岳飛,笑罵兩句:“失口了罷,你這個身家,在袍澤當中,已經算是富家翁了,還不知足!”晉陽軍是新立之軍,軍將都是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不是西軍將門體系容不下的,就是常勝軍那些亂世裡面掙扎求活的,同樣都是年富力強,精力旺盛。也同樣都沒什麼深厚根基,初初才提拔到中層武官這個地步,當然未曾積下什麼家當。
岳飛連犒賞帶楊凌送的,汴梁幾個月撈到的一點微薄好處,的確在晉陽軍中已經可算是鉅富了,這下說失了口,幾個相熟的人頓時就要他請客,楊凌這麼巨大的數字輕鬆就答應下來,原來廳堂當中緊張沮喪的氣氛不知不覺就化解得乾乾淨淨,也有笑鬧聲音傳出。
岳飛在旁邊也不管了,這個年輕將領這個時侯什麼心思都沒有了。只是覺得幸福得都快暈了過去,有這麼多錢,晉陽軍就可以維持下去了,還可以發展壯大,爲大宋保有這麼一支精強之軍,將來能派上多大用場?
楊凌任他們笑鬧幾句,突然淡淡開口,他吐出第一個字,這些軍將們就立刻肅然,誰也不敢亂說亂動,豎起耳朵,唯恐漏聽了一個字。
“你的錢你好好留着,爲大宋緣邊戍守,朝廷薄待你們,我楊凌卻不薄待你們!朝廷軍餉少了慢了,都是我來貼補,有家人要養的,手裡窘迫了,儘管於我說,我都一一照應……這每年數百萬貫,是老辛辛苦苦籌來,是養這支爲國有用的軍馬。是爲了今後你們能毫無牽掛上陣廝殺的!岳飛何在?”
岳飛立刻挺直,大聲道:“末將在!”
楊凌語調冰冷,一字一頓:“錢給老子盯緊了,誰敢在這筆瞻軍之資,爲國守邊之資當中下手,有一個,就殺一個,沒得什麼情面好講。你手中劍,給老磨得快一點!”
岳飛咬牙,也是滿臉殺氣,這晉陽軍一路走來不易,現在楊凌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自己掏錢,爲國保存這支有用之軍,誰敢在裡面伸手,他下手是絕不會容情的。
“末將領命,請將主放心!誰敢上下其手。就問問末將手中劍利否!”在場諸將肅然,岳飛在執行軍紀上的鐵面無情,所有人都是領教過了,而且他無敵之名聞名全軍,犯在他手裡,就算不綁起來砍頭,岳飛讓他們上來單挑以定死活,大家也沒什麼活路可言。
楊凌看着諸將噤若寒蟬的模樣,又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別以爲就苦了你們的了,好生聽我號令行事,踏踏實實打仗,勤勤懇懇守邊,老有點石成金的本事,回汴梁就是如許身家,少不了好處給你們!與其起什麼歪心思,還不如將來老能給你們的多,這個道理你們還想不明白?”
晉陽軍畢竟是一支新軍,這些年歲不大的軍將們都還是熱血未冷的年紀,又實在被朝廷舉動弄得寒了心,楊凌突然現身,在本來就積威深重的基礎上又驟然給了他們一條光明出路,再這般又搓又揉的下來,人人都恨不得眼下就有什麼機會,馬上爲楊凌犧牲了這條性命也罷,當下也再顧不得什麼忌諱了——出身燕地的,就是這點忌諱,本身就淺薄得無從談起,朝廷什麼,早就拋到九霄雲外,齊齊行禮下去:“小楊將主深恩,末將等銘記於心!末將等雖身在河東,但仍謹奉小楊將主號令!”
此時此刻,就是岳飛,也再不能說得什麼,這加恩到了此刻,已然是足夠,該敲打這些傢伙一番,再佈置配合他楊凌在汴梁行事的任務了,楊凌負手,也不理諸將效忠表示,來來去去走了幾步,臉色也越來越沉,最後在諸將已經開始提心吊膽的時侯,才站定腳步,冷冷道:“老子辛苦經營,拿出這麼大一筆資財來,是要你們好好打仗的,是要你們爲國守住這緣邊藩籬的,是要你們不負晉陽軍聲名的,這一點,你們可要牢牢記住!別以爲老拿這麼大一筆錢出來,就是放你們到河北過太平日子,在那裡,你們要時刻磨亮自己的刀鋒,時刻淬鍊全軍的戰力,時刻都如老手中一柄出鞘鋒利長劍,等到哪天老再要率領你們廝殺疆場,你們都要成爲老麾下最爲鋒利的爪牙!”
“可是這幾個月在汴梁,你們是蹲得舒服了,軍中縱酒的有,出營逾時不歸狎妓的有,在當值時侯上下其手的有,讓你按時操練兵馬疲疲沓沓的也有……種種樁樁,難以計數!凡事犯到以上這些的,都給老上前一步出來!”
楊凌一言既出,諸軍將面面相覷,但是看着楊凌那冷着一張臉的模樣,誰也不敢多吭聲什麼,一衆軍將裡面,倒有一大半向前邁了一步,耷拉着腦袋站在那裡。
楊凌一擺手:“回到軍中,岳飛監刑,人人三十軍棍,臭揍不饒!這是給你們長點記性,晉陽軍和老子一樣,四面皆敵,你們立身之本,就是領的是精兵,打的是惡戰!這一點要忘記了,就可不必在老子麾下呆下去了,愛去哪裡去哪裡,老子禮送!”
到了此刻,在楊凌一連竄組合拳的搓揉下,晉陽軍軍將既是對楊凌感佩到骨裡,又敬畏得出了一身透汗,誰也不敢多吭一聲,老老實實的領了責罰,屏氣凝神,就等着楊凌繼續下令。
楊凌看諸將敬畏的退回隊列當中,滿意的一笑,負手又走了幾步,這才緩緩開口:“一年六百萬貫拿出來,自然是要你們好好打仗,踏實守邊的,不是讓你們在緣邊之地閒着長膘……女真韃將是我大宋未來大敵,你們都是曾經和女真韃子見過仗的,知道他們的兇悍!寧化軍只屯雄州,遙領燕地,整個就是一副虛怯之態,燕地整個門戶大開,女真韃子豈不是要來便來?我晉陽軍既然自號大宋最強,就不能讓韃這麼小視我大宋!讓他們知道大宋有強軍守邊,也許就可稍稍拖出他們南下腳步一些,給我贏得點時間,多掌握一些實力,將來可以和女真韃子傾國之軍決勝疆場!”
說到此處,楊然突然轉頭冷然看着岳飛一衆晉陽軍諸將,淡淡發問:“到河北路,敢於女真韃戰否?”
不由自主的,諸將在此刻不約而同都只回答了兩個字:“敢戰!”岳飛這兩個字還回答得分外大聲。楊將主畢竟是楊將主,雖然行事手段未免有不依常理之譏,但是出發點還是爲了這個大宋,爲了與外敵決勝於疆場,現在朝局如是,外敵方殷,指望朝廷實在是有些緩不濟急,就這樣謹奉楊將主號令,也沒什麼,反正對得起自己這顆良心就是!
楊凌滿意點頭:“汴梁歲月,看來還沒將你們骨頭完全磨軟。有這份心,就表明你們還沒忘本。知道自己現在所有一切,都是打出來的……女真兵鋒,已然深入雲內諸州,耶律延禧兵敗被俘,現在河東路北面,舊長城之外,已然是亂成一團,交給你們的任務,就是在穩固藩籬之外,收攏遼人流亡敗殘之軍,招募軍內諸州各處部族,晉陽軍輪流遣出人馬,在雲內諸州和女真韃纏戰,女真韃勢弱則擊之,勢強則避入關塞之內,磨礪刀鋒,以待將來!如此將女真韃吸引力放在河北路,則河東所當正面,也可稍緩壓力……朝廷薄待我們,我們卻對得起朝廷,如此行事,纔是大丈夫所爲,俯仰之間,不愧天地!”
楊凌說得正氣凜然,諸將也聽得心旌搖動,熱血沸騰,在河東路舊長城外與女真韃打一場速進速退,規模小,時間延續長的連綿戰事,從這個時侯的大宋和女真之間的戰略態勢而言,的確是一個極佳的選擇,女真已經擊滅遼國,擁數萬正值巔峰的女真鐵騎,再加上收往日遼人勁兵以爲羽翼,這個野蠻人帝國,現在正是兵鋒最爲鼎盛的時侯,大宋用來抗衡的可以一戰之軍,卻是少得可憐。
一旦女真大舉南下,從燕地經河北諸路直抵汴梁城下,當是女真的主攻方向,道路寬平,也足堪女真鐵騎驅馳,可大宋因爲自家黨爭因素,放在這個正面的就一個晉陽軍而已,其他駐泊禁軍,不過充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