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童貫,趙佶還是相當看重,還爲他選一個合適的時機回返中樞……童貫要是回來,樑師成一黨就威風大漲,再不復現在這般灰頭土臉的模樣,趙佶怎麼又想着來拉他一把了?
服侍趙佶這麼多年,情分自然是有一點,但是帝王行事,不能全靠着情分,樑師成思來想去,心下不由得一凜,難道趙佶對舊黨清流士大夫輩連同他們背後的太子,最近聲勢大張有些不滿了?
從這個角度想下去,自然就是越想越深,種種念頭,不可遏止的紛至沓來。一個河東亂事生出來,就引得朝局變動,最後再引出了更深的糾纏,隱隱還牽扯到未來的國本之爭,局勢之複雜,可以說臻於極處。身在局中之人,哪怕以樑師成這種身份地位,都覺得有些惶恐難以把握,生怕一不小心就栽了大跟頭。
現下樑師成才分外覺出蔡京的老奸巨滑,他也許就是看明白了這水到底有多深,復相以來,才一直隱忍低調!想到這裡樑師成又忍不住怪起楊凌和晉陽軍來,大宋多了這麼個人,還有他一手拉扯出來的這支強悍軍馬,怎麼平白就生出這麼多事情來!
自己雖然是恨不得將楊凌一把掐死,這次和太子一系也算是共進退,在很多事情上都對他們表示支持,現在看來,還是不要涉足太深了,省得最後自家也跟着倒大黴!
現在最要緊的,卻是要弄明白趙佶對這楊凌到底存着什麼樣的心思,最後會怎樣處斷這楊凌!想得呆了的樑師成突然警醒過來,就看見趙佶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樑師成身子一震,忙不迭的行禮:“微臣失神,還請聖人恕罪。”
趙佶擺擺手:“朝局如此。也就罷了,好歹朝臣也拿出了個應對河東亂事的手段,比起前些時日只情扯皮已經好上許多,朕也不能求全責備太甚了……人是有了,兵也不缺,老種進位陝西諸路安撫制置副使。總該拿出點本錢來罷?大家想讓何灌出河東平亂,朕也可以許,何灌資序也夠了,西軍和他有點香火情,他也統帶得了,就是軍費還無從籌措,由你來運籌,可有把握麼……”
樑師成冷汗一下就下來了,放在今夜之前。趙佶要說將財計交到他的手中,他就是搜地刮皮也要做一次大大的貪官,樑師成能笑得後槽牙都露出來,不等過夜就將所有地主老財家當都搶過來,能給他們留條**出門,就算樑隱相今夜大發慈悲了。
但是現在隱隱約約能感覺出趙佶對太子一系連同舊黨清流士大夫氣焰大張有些不滿,他如何敢在這潭混水當中趟得太深當下樑師成就深深俯首,顫聲道:“微臣有何本事。能接過此等重任?隨侍聖人身邊,爲聖人照應些瑣事。爲聖人修煉大道盡一點微力,臣自問竭盡所能,還勉強有點用處,理財之事,非臣所敢聞,實不是顧惜此身。只是怕敗壞國家大事。到時候微臣殘缺之身,如何能贖此大罪?”
趙佶一下就惱怒起來,擺手恨恨道:“蔡京不肯接,朕的內臣不肯接,難道就交給太子去打理朕的財計事麼?是不是朕的這一家一當。都要交到他手裡?”
樑師成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不敢開口,只是拼命磕頭,趙佶今晚這番誅心的話,他也絕不敢吐露半點出去。只是決定這河東變亂引發的朝局動盪,自家以後少牽扯一點,這纔是保身良法!
趙佶話語中未盡的意思其實已經透露得相當清楚了,天下事情說到底。錢怎麼樣都是最爲重要的事物之一,哪怕趙佶是皇帝也不例外。
現在這個差事,最合適的就是交給蔡京一系接手,蔡京本來就是理財名家,趙佶用他復位,很大程度就是讓他轉任理財之事,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卻沒想到,蔡京一系,打死都不肯接這個擔子,樑師成輩爲他理財幾年,捅出的大窟窿現在都彌補不了,趙佶也不放心交給他們,而且樑師成現在也明白過來了,趙佶要交,他也不敢收!
趙佶自然更不可能將這財計事交到太子一系那些舊黨清流士大夫輩手中,太子一系現在聲勢大張,已經隱隱能安排部分朝中人事格局,通過與何灌聯手,也掌握了部分在軍中的實力。
要是再有這麼大一筆財源在手,趙佶等着將來內禪麼?可是雖然趙佶權勢已經是近幾代大宋皇帝之最了,可是大宋官僚士大夫階層仍然實力龐大,趙佶也不能完全逆着他們行事。
讓在此等局面下硬保楊凌下來,哪怕皇帝也不能輕易如此行事,非得有相當力量來保楊凌,趙佶才能順勢而爲。
蔡京一系不肯接楊凌這攤事情之後,趙佶就已經傾向於讓樑師成出面,話裡話外,都暗示了不少,讓樑師成奮不顧身,爲君上解決這個難題,頂住舊黨清流士大夫一系的壓力,同時防止太子勢力進一步坐大。
他今天的話算是講得夠直白的了,作爲帝王,話語中餘意用盡,可見對樑師成寄望之深,可是讓趙佶失望的是,樑師成跪在那裡,深深俯首下去,硬是一聲不吭。
就看見冬日天氣,他背上漸漸顯露出溼痕,冷汗已經流了一身。靜室當中,空氣一時間彷彿都凝固了起來,樑師成跪在那裡,心裡面早就糾結成一團。
他也是久歷宦海風波的老狐狸一隻了,趙佶話語中意思,他如何聽不出來,趙佶還不是指望他這個忠心家奴出頭!
可是自己又如何敢出這個頭?到時候太子一系,這怨恨就都集中在自家頭上了,反正無論如何,拼着趙佶龍顏震怒,自己也絕不能做這個挑頭之人!
哪怕感覺到趙佶目光在他脊背上都快要燒兩個窟窿出來了,樑師成還是壯着膽子,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尋思着是不是趕緊裝暈過去,然後託詞養病避避風頭再說,能安全從此次風波脫身就算是上上大吉了,再不想撈什麼好處,至於童貫,要是聖人遷怒,就在楚州多待幾年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