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內使瞧着李綱如此,竟然有些喝醉的樣子,他是樑師成真正心腹,自然心中有氣,隱相還未並如何,不過裁了個跟頭,這班人就一個個的不站起來!
當下也沒好氣的冷聲道:“恩府先生叫某來傳句話,今日所爲,一切作罷,各自安設謹守天職,以待恩府先生後命就是,三位既然在此高樂,某也未便攪擾,就此告辭了。
王梟和李若水只是默默聽着,他們也不歹意去多想其間曲折了只要能不去對楊凌,兩人心頭就卻了好大一坎潘頭!王稟還撐得住一些,沒有什麼臉色李若水卻是眉毛一動,臉露喜色,卻怎麼也掩藏不住。
兩人怎麼也沒想到,李綱卻在一旁猛然爆重重一拍眼前几案,案器皿一陣亂響,然後就看見這位樞府副使大聲怒遞:“我輩爲隱相馳驅,就這一句便打發了麼?其間到底產生了什麼事情你細細道來!如若否則,這是軍營,某乃樞臣,一句擅闖軍營就了結了你!”
內臣雖然這些年得勢,可是歷來臣士大夫的積威仍隱隱猶在,原本這位內使今日心就有些情虛,自從跟隨隱相以來,歷來未曾見到他退下來時候這般惶恐的樣子!李綱這麼一喝,竟然嚇得他腿一軟,再撐不住隱相身邊得用心腹的面子,竟然就這般將今日變故虛實一五一十的道來。
王稟和李若水在旁邊聽,都隱隱覺得有些驚心動魄,今日汴梁外間一切平安之下,竟然經歷了幾次變幻,蔡京居然都已然出馬,最後才底定全般轉變,若無其事之間,朝中幾大勢力已經交了一次手,朝局自此就要開始產生變故再不如原來一般了!
而背後引起這些的就是那個恍如在汴粱毫無根基的楊凌,他如此這般境遇還能挑動汴粱朝局若此,現在面前最大阻礙已經去失落,已然一躍就到天子身邊將來這汴梁,又會釀成什麼?
楊凌,楊凌真了得!不但在沙場得統萬夫,所向無敵,就是回返汴梁也是遊刃有餘!究竟是何種來歷才讓他有如此本領?如果說此前王稟之輩,還對楊凌有些什麼爭竟之心,此刻就是完全的甘拜下風!
李綱靜靜聽完這內使說完其詳情,卻又展顏一笑:“某此來慌忙,並沒有阿堵隨身,可能向你借個三百貫,改日派人送來。”
王稟忙不迭的起身:“李樞府說哪裡話來來人,取三百貫給這位內使,好生護送出去,還請回稟恩府先生,既然有這番變動,俺們就謹守營,等恩府先生後招就是了,再不至於出什麼過失。”
那內使擦了一把冷汗,李綱先是起火,接着又是三百貫,這番氣度,再不象是前些日子在隱相門下馳驅時候唯唯諾諾的樣子,卻是多了很多名臣士大夫舉止自若,心下沒底更兼關心隱相那裡還有什麼事情,當下默不作聲的納了王稟使人將來的值三百貫純銅的交鈔,失落頭便走。
王稟還客氣的送了幾步,回頭迎着李綱憂慮的道:“李樞府如此獲咎隱相身邊人,豈不是……”
李綱一笑,很是放達的樣子:“隱相一時也顧及不到某這頭了,一天雲霧,就此散盡,雖然出乎意料,可總算是個了結,某未必還能在樞府位置之上,不過勝捷軍但有某能使力處,絕不推辭今日便如此罷,正臣,有擾,告辭!”
他拱拱手,卻又沉下臉色,叮嚀一句:“正臣,李兄,兩位都是大有爲之臣,今後汴梁當賴兩位,朝局多有紛擾,某也是避嫌,不過一將之本還是整兵練軍,這纔是你們的天職,朝中事情但少介入,只是記住一點,謹守着大宋臣領軍祖制,就能保你們始終!天子倖臣今後仍有很多,卻沒必要走他們的門路,到時候沒有什麼好結果,切記,切記!”
這句話最後叮嚀,說得極是語重心長,說罷向兩人點頭,搖搖擺擺瀟瀟灑灑的自去了,今日三人同在一處,忐忑等待也算是有了點患難的交情,王稟和李若水將他直送出營門,達纔對視搖頭。
李若水低聲道:“卻沒想到一旦不那麼熱衷,李樞府風骨卻是如此,大宋士大大仍有正人,俺們也沒必要過於灰心失望了,只求能順利移鎮河東,努力自效就是了,楊大人如此,也是無法,將來廝殺再求自明你我心跡罷,今日真是枉做了小人!”
王稟深沉一些,對朝中之事,對這些大人物也更瞭解一些,李若水對李綱如此品評,他卻不置可否,此般人物,心究竟是什麼盤算,他們這些武臣輩實在琢磨不透,心思要比他們多繞好幾個彎子,不過李若水後來一句話卻說到了他的心坎裡面去,今日真是枉做了小人!
朝中用事之輩,瞧着他們生厭,在汴梁這些時日,比陣面臨強敵,來回衝殺十餘次,還要疲累,並且這風雲幻化,各人心數,之間的勾心鬥角,思之令人心寒!
卻不知道,楊凌怎的就能在此鬧得如魚得水?而在這汴梁,他又能經營出一番怎樣氣象?不過這已經不是他能考慮的事情了,楊凌已經走天子倖臣這條路,和他這個武臣漸次就要雲泥相隔,下次再會,就不知道是怎樣一番氣象了!
王稟耿耿,而李若水何嘗又不悵然,人在營門口看了一眼一河之隔的晉陽軍軍營,明日熱鬧,和他們已經沒有半分關係了,兩人幾乎同時回頭,大步走回營,王稟厲喝一聲:“閉營!這些時日誰再貿然出營,與外間生事,軍法不容!”
勝捷軍營門在身後轟然閉上,李綱臉醉意已經不見了,叮嚀身邊從人:“去尋宇文學士!非論他在何處先遞了某的帖子求拜,某就在宅邸等待,及時回報!快去!”
幾名從人應聲而去,李綱只是在馬背靜靜的想自己心事,對他們這等政治人物而言,看朝中風色是第一要緊的,確切的說,他還是代表正統士大大一派的人物,和樑師成是半下屬半合作的關係一切所爲,還是要爭取他們達一派在朝出頭用事。
樑師成此前一手遮天,他自然馳驅效命並且熱衷於從粱師成手獲得樞府位置,而不再是一個副使,師成說最後要將他推出來頂缸,他也就頹然從命,可是現在,朝中風色已經不合了!別看樑師成只是受到小挫,可時勢已經隱然不合,蔡京不甘雌伏,楊凌以財計本領爲官家所重,樑師成在財計無能爲力,自然在這方面有所進獻的,諸人在今後可以更得官家看重,樑師成其實已經再沒了用處,才幾日前還是可以一手遮天的氣勢,黨爭之所以劇烈,之所以身在局一步都不得不退讓,原因就是如此,稍一軟弱,接着就是止不住的頹勢!
既然若此,他們這一派和粱師成之間的聯盟就可以不那麼緊密了,如果說原來全是依附樑師成以壓制蔡京爲要緊事,那麼現在,就得馬改弦易轍了,在政治,轉換門庭是一件毫不消害羞的事情,所以他剛纔才能在樑師成內使面前馬錶示出風骨,表白已經有到清界限的意思。
雖然難免有些操之過切,可是也有李綱自己一點私意,結果未曾對財計動了半點手腳,他也只是在勝捷軍軍營坐了坐,只要和樑師成劃清界限,恐怕他這樞府大使的位置都沒必要讓出來!
此刻李綱只覺得自己對時局的大致判斷是沒有錯的,可其間細微處還有些掌控不了,這個時候就需要他們一黨人的智囊宇文虛中虛中來拿主意了。
說到這個宇文虛中,楊凌若是知道此人,定然會大吃一驚,在歷史上,宇文虛中就是一員極爲負有遠見的大學士,北宋滅亡之後,無奈爲金人重用,甚至該金國官位到達了宰相級別,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權位,依舊讓他對苟延殘喘的南宋抱有希望,不斷的將金國的虛實透露給南宋,可以說臥薪嚐膽也不爲過,可是到了宋金合議的時候,宋高宗趙構和姦相秦檜爲了和談,竟然將宇文虛中出賣,此人最後身死。
汴粱風雲,還遠遠未併到定局的時候,不過是新的一局纔開始罷了,楊凌此局在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意外翻身,今後如何,可還是論不定的事情!
此刻爲李綱所心心念及的宇文虛中此刻卻在太子宮裡,昨夜所有一切變故,宇文虛中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究竟不是身在朝中之人,只是一個出謀劃策的議定之後,爲避嫌計也自然是要保持一點距離的。
不過就其隔膜一些,今日白日開始的這番擾攘如何傳不到他那裡去,他一聽聞之後就立到離開自家宅郜直入宣德樓後,他是翰林學士,自然有入禁的權力,宣德樓內會通門外,是大宋政事堂,樞府之類的樞機構所在,他可以隨意處處尋人探問,究竟不消多時就已經瞭解了大概,禁中原本也就是最守不了秘密的處所。
蔡京從宣德樓入,經會通門而至拱辰門後直入延福宮,宇文虛中正在左近,第一時間就知道了,以他的伶俐敏感馬上就能判斷出蔡京隱忍這麼久,最後突然出手,自然已經是有絕對掌控,宇文虛中自覺還能將樑師成掌控個八不離十,可是對蔡京,歷來都不敢小視,馬上就能做出判斷,這一局,已然爲楊凌過來了!而蔡京也藉着這個機會,重振威風,不難勢力大張原來朝局,大變在即!
究其所以,也是蔡京去位之,樑師成王黼等輩用事,實在太過不堪,幾乎一切事情都未並做好,蔡京復位之後,仗着樑師成的寵任地位,還有一種慣性維持着原來樑師成一手遮天的朝局,究竟是撐持不了多久的,官家不滿,總有一日會爆出來,只是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今日卻可以斷言,卻是楊凌提前引了這場變故!
宇文虛中也再沒有想到楊凌居然能掙扎活動到如此境界,命硬到誰都收不走的境界,不過以宇文虛中的明智,自然也不會對楊凌糾纏不放,他的最終目標只是恢復天子與傳繞士大夫階層共治天下的祖制,要除盡天子身邊倖進之臣與樑師成聯手死死壓制蔡京,如此,將來肯定還會再對付樑師成,也是如此對楊凌,不過是藉以壓制蔡京的一種手段罷了,和楊凌之間並沒有半點私人恩仇,楊凌到底如何,不是宇文虛中最關心的事情,他已經敏銳的感到樑師成再難一手遮天,朝勢力又有一番爭鬥磨合,要怎樣才能,爲他們這一派系謀取到最大的好處!
最可以恬靜思索的處所,自然就是太子這裡,太子謹慎,絕不交接羣臣,不是特別信重之輩,都閉門不延客,到太子處所可以避囂,並且他們這些士大夫清流倒有一大半指望都在太子身上。
對眼前這個官家,實在難有太大的信心讓他改弦易轍,對現在朝局轉變,也要助太子一一闡述清楚,纔好自在應對。
想到此處,宇文虛中就直奔太子宮室而去,這條路便利得很,他宇文虛中一去,太子處自然沒有不納的事理,入內來,卻見耿南仲和太子已經在私密處計議今日禁中的種種轉折,事情轉變了,兩人都是眉頭緊皺
原來計議,就是協助樑師成壓制蔡京,王黼去後,需要羽翼助力的關頭,將自家一黨人佈列朝堂,樑師成說到底遠不如蔡京,將來反過手來攻倒也其實不是太吃力的事情,卻沒想到今日一旦生變,大家規劃,都已經成空!
宇文虛中來時,耿南仲一直在切齒咒罵:“此等武夫,歷來作祟!天不厭亂,君子道消,小人道漲,如之奈何?現下卻是該如何籌算,現下卻是該如何籌算?”
這老夫子,就算罵人,都罵不出什麼花樣,來太子是個穩重深沉的人,可是機變頭也不見得敏捷到哪裡去,愁眉苦臉的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