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飛舞,轉眼間數十上百的雜胡韃子就如狂濤巨浪一般將這幾名甲士淹沒,但是刀光一直都在捲動,幾起幾落。已然深入數步,每進一步,就是數名雜胡韃子丟掉手中兵刃,捧住胸腹間拼命飈射出污血的創口,倒在這些宋軍甲士的腳下!
就是打交手戰,你們這些胡虜也差得遠!
慘叫聲拼命響動,而這些雜胡也紅了眼睛,人多勢衆,還是埋伏以對,居然連寥寥幾個南朝軍馬都啃不下來。各個只是拼命裹成一團,各色兵刃亂舞。而埋頭以進的神策軍甲士,身上一時間不知道中了多少下,背後無陣列依託,陷入羣敵之間,就是神仙,也無法遮護完全。
長刀,鐵骨朵,短矛。各色兵刃,只是落在甲冑之上,頓時就人人負創,可這幾名宋軍甲士,仍然在掀盾,前進,出刀!
就在這個時候,牛皋和黃文勁兩人怒吼聲震天響起,鐵鐗舞動,長刀揮舞,一下就從外殺入!
牛皋鐵鐗,單隻都至少在十三四斤上下,舞動起來,沉若山嶽,只要一掃,就是砰砰噗噗一陣悶響,挨着的雜胡韃子,不管在部族中是何等樣的好漢,也只有筋斷骨折。稍稍擦着一點,也要內臟都被震傷,鐵塔般的牛皋衝殺進來,單靠一柄鐵鐗,就掃出一條通路,一時間不知道將多少雜胡韃子打翻在地!
而他身邊黃文勁,只是揚盾四下遮護牛皋。被牛皋漏過去的,黃大傻子臉上就帶着興奮笑意,狠狠一刀揮下,往往一刀,就能破開粗壯的雜胡韃子半邊身子,血雨能灑得黃文勁一頭一臉!
步戰之將不比騎戰之將,必須身量長大,氣力不虧。這才能披得堅實重甲,遮護自身,而且最好選用重長兵刃,這才能掃得開足夠大的圈子,殺出一條通路!
牛皋在這兩方面,都絕對不缺。更兼身邊遮護配合的黃文勁是個老兵油子,戰陣經驗不知道比牛皋豐富多少,有他在旁配合,牛皋只要橫下一條心朝裡撞就是了!
兩條大漢一旦撞入,頓時就殺得那些亂紛紛不成陣列的雜胡韃子們慘叫連連。
步戰陣列之法,對於此刻這些雜胡韃子而言,實在還是一件太高深的東西,就算他們憑着本能是不錯的輕騎,但是到真正步下打交手戰的時候,他們還差得遠!
這些雜胡韃子蝟集在一團,互相妨礙,互相推擠。真正能當在牛皋和黃文勁面前的,沒有多少。對上配合無間的這兩人,更是連稍稍抵擋的功夫都沒有,只能被牛皋和黃文勁如湯潑雪一般直透而入,轉眼間就殺到了深入陣中的那幾名傷痕累累的神策軍甲士之前!
牛皋怒喝一聲:“走!”
幾名甲士頓時互相護持,轉身便走。而牛皋和黃文勁斷後,蝟集在四下的雜胡韃子,竟然在一瞬間情不自禁的退後幾步!
滿地都是雜胡韃子的屍首,更有胸腹受創,或被鐵鐗敲得筋斷骨折的雜胡韃子慘叫着掙命滾動,一場短暫廝殺,這些雜胡韃子丟下了不知道多少傷者性命,沒留下一名漢家甲士下來。一時間還在威風凜凜的牛皋和黃文勁面前,竟然失去了撲上去的勇氣!
韓世忠一雙鷹隼一般的利眼,同時關顧住兩處戰場。
頭頂高處,是牛皋他們這支尖哨,而在腳下河谷道路之中,則是騎軍結陣,準備迎接襲來的大隊胡騎。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韓世忠的號令,這兩個指揮,是上去接應牛皋他們撤退下來,還是向河谷道中,迎戰襲來胡騎。
嵐水河谷道路,雖然不比汾河河谷那樣有足堪放置下州軍城池村鎮的大片平原,但也足可張開大軍。此刻在大聲號令下,數百騎軍,一半下馬,結成箭陣,面向西方,而剩下一半,策馬稍稍後退,還留人看住空置的坐騎,隨時準備進行反衝擊。
西面煙塵大起,馬蹄聲如雷轟鳴,正不知道有多少胡騎正將馬速提起,拼命向着此間衝來。
韓世忠最後看了頭頂一眼,然後又轉過去眯眼看了一下捲動的煙塵,斷然下令:“兩面夾射胡騎!另給牛皋下令,讓他站定了腳,不許頭頂這些韃子壓下來!”
雖然蘆嶺已然失陷,但韓世忠猶不甘心。但凡軍事,爲將者最重要的就是爭取主動,不能搶下蘆嶺要隘,神策軍後路就與女真軍馬共險,只能退保汾河河谷,要是能搶下蘆嶺,說不定就能掩護後續軍馬出而直進飛鳶堡方向,封住女真韃子繼續南下深入的道路!
雖然韓世忠所率領的只是千餘輕騎,裝備不足,輜重也沒跟上來。但是突然而作衝殺的韃子,掃一眼韓世忠就知道了他們的戰鬥力,陣列不成,一片混亂,空有兇蠻剽悍又濟得什麼事?
以自己現在率領的千餘精銳,未必沒有將他們打垮,一舉奪回蘆嶺的可能!這些韃子,不知道是女真人從哪裡找來的部族附庸軍馬。不要說此刻多半是立足未穩,就算是立得穩了,只怕也不懂得如何守寨!
若是輕騎直入搶下蘆嶺的韃子就是這般水準,那說不定還有奪回來的可能。只恨折家那些河東軍,居然連這樣的雜胡韃子都不做抵抗,輕易放他們入內!
韓世忠一瞬間就做出決斷,山上涌下的韃子,雖然嚇人,但是山間步戰,本來就不是他們所長。而河谷穀道中衝來的輕騎,只怕纔是這些雜胡韃子的主力,打垮了他們,這些雜胡韃子自然喪膽,只要牛皋他們能撐住一段時間。
先掃平河谷道中雜胡韃子主力,再轉而攻寨,爭取將蘆嶺搶回來!
隨着韓世忠號令,他身邊負責旗牌的親衛旗號翻飛,對上下兩處軍馬傳達了將主的決斷,接着兩指揮下馬步戰的甲士,頓時轉身,鐵甲碰撞聲中,已然轉向山下,朝着都如虎方向靠攏。
而在山上,那被牛皋留下指揮的都頭。一邊注視着越撲越近的涌下韃子,一邊不住緊張回望,關注韓世忠所在之處的旗號,看到命令,也是怒吼一聲:“直娘賊的都站定了!讓將主先將山下韃子打垮!”
這一都甲士,也都暴諾一聲:“站得定!”
山上涌下的雜胡韃子,如山洪一般翻卷着跳蕩着傾瀉而下,雖然箭雨不斷的從那不過數十南朝甲士組成的小小陣列中有節奏的潑灑而出,每一輪箭雨,都射翻十餘名雜胡韃子,可他們的衝勢還是沒有停頓,終於越過這箭雨封鎖的死亡區域,一頭撞上了如山一般站定的宋軍甲士陣列之上。
兵刃甲冑碰撞之聲大作,站在前面遮護住自家射手的甲士前足弓而後足撐地。重心放低,騎盾擋在身前,頓時就感覺到不知道多少沉重的軀體。狠狠撞上了他們手中的騎盾!
韓世忠所領軍馬,都是騎軍。就是下馬步戰不輸人,但畢竟沒有陣列而戰步軍所持那些長大厚重,下端尖銳,可以砸進土裡的旁牌。這些雜胡韃子要是撞上這等旁牌,頭撞碎了也不見得能撼動幾分。現在這些神策軍甲士所恃,就是手中不大的騎盾,和自家的身軀而已!
巨大的碰撞讓甲士陣列頓時就有崩散之勢,而最先撞下來的雜胡韃子也是頭暈眼花的倒地,雙方都沒有攜帶長兵刃,沒法在碰撞之前列陣對刺。草原雜胡也根本沒有重甲步戰之士列陣持長兵刃互相對刺拼人命的打法,這些雜胡韃子打的主意也就是哪怕豁出些性命撞開陣列,然後後面人涌進去亂砍亂殺。
眼見南朝甲士本來就不甚堅固的陣型被撞得鬆散,雙方最前面一排都是人仰馬翻,後列雜胡就互相推擠着要涌進來,但是眼前又翻卷起一排南朝甲士。卻正是剛纔射完最後一輪箭退後的軍士,他們飛快丟弓,挽盾揚刀,十餘人排成一列。仍然是標準刀盾步戰甲士接敵的動作。
重心放低,左手盾向上掀開敵人兵刃,進步,長刀刺出!
刀光翻卷,十餘名神策軍甲士已然進了三步,刺出三刀!這陣列仍然維持整齊,三進三刺,整齊劃一,如同十餘部殺戮機械一般,面前頓時就開出了十餘條血路!
雜胡韃子的長聲慘叫,響徹山間,巨大的衝勢,就這樣被生生阻住,被殺得還手不能!
指揮這個小方陣的都頭,嘴裡含着木哨,長刀都未曾出鞘,站在那裡嘴角還帶着一絲輕蔑笑意,死死的盯着面前所進行的殺戮,驀地猛然吹響口中木哨。
那向前進了三步的神策軍甲士頓時又整齊劃一的撤步後退,而後列又是十餘名甲士換列而上,仍然是那一套動作,掀盾進步揚刀!
鮮血飛濺,慘叫連連,只不過才一換列,從山上正面涌下的數百名雜胡韃子就被殺得失去了打交手戰的勇氣,後面的停步,前面的拼命朝後擠,在神策軍方陣之前蝟集成一個大疙瘩,各種胡語喊叫哭罵之聲響成一片,就這樣砍瓜切菜一般被殺戮!
韓世忠麾下,楊凌起家的神策軍老底子最多,不是在西軍和党項人轉戰經年的關西精銳,就是在燕地經歷了更多兵火戰亂的幽燕河北男兒,而在楊凌主持之下,兵餉軍資又一向不匱乏甚而稱得上豐足。更有天生善於治軍之人主持操練,就連關西精銳都最多五日一操十日一操的時候,神策軍卻一直在堅持兩日一操。這支大宋中可稱異類的軍馬,知道自家在大宋生存下來的最大憑仗,就是卓絕的戰力!
而韓世忠的中軍所部,更是這些精銳中的最精銳!
在馬上能做馬戰,不管是遠程奔襲,尖哨硬探,還是具裝爲重騎陷陣,都拿得出手。
下了馬之後,持弓弩可立嚴整箭陣,更迭而射,到了打交手戰的程度,不管是持長兵刃步步而進,逼着對手換人命。還是持刀盾勢短節險的拼殺,這些神策軍中最爲精銳的部分,就沒怕過誰!
當年趙匡胤開國時候最爲珍貴的十萬禁軍戰力,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眼前這些還沒形成軍中基本組織,只是憑藉本能爲不錯輕騎的草原雜胡,又怎麼會是對手?更不用說雙方裝備上的巨大差別了!
轉瞬之間,從上奔流而下的雜胡大隊,就被殺得倒流而回。而從兩側涌上的那些雜胡,更是被嚇得遠遠停住腳步,猶猶豫豫的張開角弓,拋灑出羽箭。
而那些已經殺得渾身是血的神策軍甲士,看羽箭襲來,不過隨意的遮護住要害而已,任那些羽箭在自己身上重甲撞出點點火星。
箭雨之中,一都甲士,甚而談得上有點悠閒的重新整隊爲三面向敵的方陣,而又有甲士重新張弓,奉還出一排又一排的箭雨,將山道上韃子驅逐得更遠一些。
在他們面前,山道上堆滿了雜胡屍首,還有傷者在掙扎呻吟,對於這些韃子,神策軍甲士連補上一刀的興致都沒多少。
突然之間,一都將士都發出一聲巨大的歡呼,就見牛皋和黃文勁渾身血跡的護衛着幾名傷痕累累的尖哨退回了方陣,而追攝其後的雜胡韃子不敢近前,甚而還在不住回顧,似乎想退回到他們剛纔藏身的廢寨堠臺之中。
牛皋進了方陣,狠狠一巴掌就拍在那一直站定指揮的都頭肩膀上:“囚攮的,打得好,站得穩!沒負了俺一直看好你!”
那都頭又是一撇嘴,反正大家也從來沒指望過你牛將主,誰要你看好來着……
“將主,這些韃子直娘賊的實在不經打,要不要反攻上去,乾脆將這鳥寨子奪下來?”
牛皋一臉廝殺過後稍稍舒展了點筋骨的興奮,腦子一熱差點就答應了,要是他敢點頭,在他身後跟來那一副不過癮模樣的黃文勁就敢第一個竄上去,不過牛皋好歹還有點理智:“等韓將主號令!”
正是因爲有了如此,神策軍軍紀嚴明,這才使得他們再這等時候都沒有被勝利衝昏了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