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梃兵又一次的加快了速度,疾馳向營盤,這時已經可以看見,當先一人身形高大,正是韓世忠,在他身後,每名白梃兵甲士,都已經跑得滿面塵灰。
在臨近營盤的時候,突然韓世忠的座騎前蹄一個打蹶,就這樣直直的摔落塵埃,韓世忠跌在地上,一個翻身滾了起來,搶前幾步,單膝跪倒在楊凌面前,“小楊將主……”
楊凌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在他身後,那名如湯懷一般緊緊跟隨在楊凌身後的雷遠文語音哽咽,指着韓世忠他們的來路低聲道:“白梃兵的戰馬,得來不易,差不多就是弟兄們的親人一般,現在爲了死逐遼人,白梃兵將戰馬最後一點氣力都榨出來了,累死了他們,弟兄們也就像死了一半!小楊將主,一定要擊潰蕭幹啊!”
韓世忠他們的來路,死馬零星相望,還有前面就已經落馬的白梃兵士卒,孤零零的,卻義無反顧的朝着這裡掙扎前行,在營盤之下,這些戰馬的確已經耗盡了全部生命力,成片的倒下,連臨死擡起頭嘶鳴一聲的氣力都不再有了。
楊凌回頭,看了那雷遠文一眼,咬牙惡狠狠的道:“這還用你說!”
雖然不知道韓世忠是怎樣將遼人正面步卒擊潰,可是任誰也是可以想到,那一仗打到了何其慘重的地步,所幸,他們得勝追亡逐北,得勝而來。
深深吸了口氣,楊凌就持矛大步的走出,一直來到韓世忠身邊站定。
在他身後,昨夜已經血戰一夜的神策軍步卒,楊凌親衛,都跟着楊凌越過營帳,一直走到這些騎兵變成步軍的白梃兵袍澤身邊,也不用軍官指揮了,每個人都自的站穩了戰列,這個依着緩坡向下延伸的方陣。變得越的厚重堅實。
昨夜趕來的白梃兵,他們的戰馬還在,就算丟了馬,也有遼甲士昨夜丟下的戰馬可以換乘。他們分成兩翼,也緩緩越過此間,壓住兩面!
向這羣樸實而堅毅的白梃兵致敬!
韓世忠看到楊凌站到了他的身邊,側頭看看,咧嘴笑道:“將主。你命大!俺老韓來遲了!”
雪勢又慢慢的大了起來,將天地籠罩在一片晦暗當中,這場雪估計還要持續一兩天的功夫,將大地變得泥濘不堪。
徑源軍所在營地,遼軍因爲雪天也是收了兵馬,徑源軍三軍將士都縮在了營帳當中,只有倒黴的傢伙,才被遣去疏通營寨周圍的排水溝。
現在的雪還比較小,落上一兩日便是會停,積雪一化。難免就會出現積水排通不利的情況,所以只有抓緊在雪下透之前先挖好排水溝。
挖溝的輔兵人人滾得跟泥猴也似,只是小聲罵娘,四面望樓,宋軍警戒瞭望士卒已經加倍,大家擠在狹窄的望樓上面,輪番看着雪霧深處,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擔心遼人趁此天氣前來撲營,人人都吐着長長的白氣。在望樓上跺腳,倒有了幾分深冬景象。
高老五披着厚厚的斗篷,只是走在寨牆之上,他擔負的便是這一都副都頭的職責。因爲正都頭在前番戰事當中戰死,新都頭還沒有任命到位,所以就由這個副都頭行代都頭的職責,有人說爲什麼不轉正呢,多麼順手的一件事情。
其實不然,高老五這次北伐腰間的遼人頭顱不在少數。用不了多久就要升遷,恐怕一個指揮的頭銜是跑不了的,所以也就暫行代理都頭一職,調度手續之上實在麻煩。
可是即便是如此,高老五依舊覺得有些不穩當,難道是自家的功勳還不夠?
他在寨牆上走來走去,偶爾粗聲粗氣的開兩句玩笑,再親暱的拍拍在寨牆上值守的士卒的頭盔,到哪裡都激起一陣小小的聲浪。
大家對高老五,都是服氣得很,他既能打仗,又不拿架子,跟着這樣的上官,那是吃不了虧的,這個時候他還是都頭,大家還能如從前一般和他開開玩笑。
“高老五,你這代都頭,什麼時候才能上位?上面文書一天不下來,你這腰板一天就不能真硬起來,到時候別賣了氣力,這一都是別人的,吃苦倒是你的!”
聽到一個老同僚打趣,高老五卻是罕見的嘆了口氣:“俺也知道,可俺打西賊的時候沒幾個大功,如何能升上去?偏偏現在北伐一役,之前又是一副鳥樣,現在還不容易又幾場硬仗好打,俺總算是有些首級了,不過總不能這個時候去纏着上官要功勳吧!”
聽他難得說得認真,身邊同僚也收起了開玩笑的口氣,開解道:“高老五,也不須恁地喪氣……你瞧瞧如此天氣,說不定就有遼軍大股撲營,以你的勇武,立一場大功還不簡單?要首級的話,弟兄們怎麼也幫你湊夠了……”
高老五搖搖頭,出神的向北面雪霧深處看去:“噤聲!”
“這是馬蹄聲,馬蹄上還纏了棉布!”
“馬蹄聲?”身邊人都悚然一驚,不自覺的圍了過來,先前衆人談話沒注意,這高老五鼻子恁靈?
“不錯,卻是遼人大隊兵馬的馬蹄聲,而且是朝着遠處去的,不是撲營!”
“難道他們是要撤軍!”
“遼狗如此大的陣仗,如何還要撤軍?糧草供應不上了麼?如果他們要撤軍,俺們給壓在這裡受了這麼些天鳥氣,遼狗撤軍,怎麼也得追殺一場!”
高老五招架不住手下弟兄這樣問話,只是雙手連搖:“俺怎麼知道?俺只是這麼覺着罷了……追殺,說得輕巧,視野不清,情況不明,怎麼敢大隊出兵,況且這也不是俺們能管得着的,望上稟報就是吧!”
時間迴轉到數日之前,耶律大石府中,蕭干與耶律大石共坐於石桌之上,兩人各取筆墨在手上寫了一個字,無非就是在謀劃主攻老種還是劉延慶所在輕易一些。
耶律大石和蕭幹同時攤開掌心,兩人的手心之中都是寫着一個大大的“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