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上位者,有事不說透,讓底下人去揣摩,去猜測,乃是最常見的招數。
對路了,則順水推舟。不合意,再好好想想。
薛國觀一輩子善於溜鬚拍馬,但唯獨在揣摩聖意方面比溫體仁相差甚遠,這也是他首輔做不久的原因。
“天子聖意不明,暫不做理會。
諸位還是把精力放在政敵處,先理順各方思路,確定我們對此事的方針,如此才能進退有度,方不至於顧此失彼。”
既然不知崇禎意圖,薛國觀決定索性不做理會,先定下基調,左右不過隨機應變而已。
他這個首輔並不是靠真才實學上位,和崇禎也沒有君臣相宜之說,而是靠溫體仁大力舉薦,全力奉行溫體仁主義,方纔有今日首輔之位。
也正因爲如此,他在首輔期間,基本上沒有自己的舉措,以聽崇禎皇帝的話爲主。
“恩相,盧建鬥和東林黨人一貫交好,而秦浩明更是其一手培養,可爲何他們之間反而鬧個不停?
據下官瞭解,此乃東林黨魁首錢謙益弟子謝三賓仰慕秦淮名妓柳如是,卻被秦浩明橫刀奪愛,方有今日之隙。
既然如此,我等是否可以從中做些文章?”
刑部員外郎賈仁初五短身材,長得白白胖胖,剛從南直隸調入京師,猶記得去年一幕,因此建議道。
“既有此事!”
薛國觀眼前一亮,撫掌站起,衆人紛紛接頭交耳,小聲議論。
此事若是屬實,有謝三賓這個攪屎棍,秦浩明和東林黨人交惡當無異議。反而是自己當初配合崇禎皇帝,跟他或許有些情誼。
若是天子心意不決,倒是不妨幫上一把,鞏固二者關係。
中午,驕陽似火,空氣裡彷彿有一團火。小草蔫了,樹枝也耷拉着腦袋。田野裡勞作的農民,更是汗流浹背,沉重地喘着粗氣。
“皇上,奇恥大辱,奇恥大辱啊!
此子目中無人,根本不把皇家威嚴放在眼裡,竟然把堂堂國舅拘押,他這是要做什麼,想造反嗎?”
乾清宮內,國丈周奎不顧午時炎熱,親自進宮面見崇禎,替兒子周作福鳴冤。
說完,右手用力捶胸,一副氣死老夫的模樣。
其實以後世的眼光,他並不老,才五十出頭而已。加之保養得體,營養優良,望之和操勞國事的崇禎,仿似兩兄弟。
奈何他早年曾在街頭依靠行醫,占卜賺錢爲生,市井小民特有的狡黠一直改不了,非常善於僞裝自己。
“國丈言重!秦愛卿雖然年輕,但行事向來穩健,很少擅權。
沿途御史也不知發生什麼事情,等秦愛卿進京,再查實事情原委。”
周奎並無什麼惡跡,倒是自己小舅子周作福比較高調,崇禎知之甚祥。不過,大惡沒有,秦浩明也不敢拿他如何。
好說歹說把周奎勸慰好,目送他離開。
屏風後,周皇后方纔施施然走出來,向崇禎一福,“皇上,讓您爲難,臣妾不勝惶恐!”
卻是周奎找過她多次,涉及重臣,周皇后避而不見,只是從宮內傳話讓父親找崇禎。
“有啥好惶恐?都是一家人。你弟弟讓秦愛卿教訓一下也好,雖說大惡沒有,但小錯不斷,着實高調。
也就是秦愛卿年輕氣盛,敢於不畏權貴,換了其他大臣,早就避而遠之!”
崇禎拉着周皇后的柔夷,狹長的眼眸中透着一絲微笑,顯然心情不錯。
錢是男人的腰桿子,放在帝王身上也適用。
最近,在崇禎的眼中,天下可謂天平,時局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雖然有北地旱災困擾和西北流賊反覆,但皆是小疾,無關大礙。
建奴對秦浩明畏之如虎,竟然使出如此小把戲,真是黔驢技窮爾!讓他心懷大慰!
更有駱養性從宣大監軍高起潛那裡查出大量銀兩,加上五處豪宅和田地,內帑入庫達六百萬兩白銀。
雖然高起潛所作所爲讓他深感痛心,但有此財源彌補,倒是讓他心中的怒火平息不少。故而,他只是判高起潛斬立決,而不是杖斃!
當然,秦浩明在此當中,出力不少。
至於查沒五家晉商,雖然現在尚無數據傳來,但想來少不了。此事,又是秦浩明一手爲之。
說起來,這個年輕總督確實能幹,敢幹!可正因爲如此,需要壓一壓。
“皇上,賢臣能臣不易,還望不要打壓太甚,傷了人心纔好。”
崇禎的想法,周皇后作爲枕邊人,自然知曉。
“皇后放心,秦愛卿作爲一塊磨刀石,一則可以磨鍊朝臣心跡,二則也是敲打他。
誠如國丈所言,朕的小舅子也敢說抓就抓,委實大膽之至!朕的臉面何存?皇后顏面何在?”
崇禎哈哈大笑,哪裡有絲毫怒氣?
周皇后莞爾一笑,不經意的風情展現無疑。
崇禎動情的攬着周皇后的柔肩,深情說道:“這些年,沒有一天舒心的日子,皆是朝堂政事,委實讓人揪心動氣。
若不是皇后鼓勵支持,朕真的不知如何堅持?朕不負天下人,卻唯獨辜負愛妻。”
這一刻,崇禎不再是君王,只是周皇后的丈夫。
“皇上,一切都會過去,臣妾幫不上大忙,只能盡本分,大明的江山需要您掌舵。
真的好感謝盧督,是他發掘了秦督並大膽使用,方使建奴大敗,大明形式有所好轉,才讓皇上憂心之事減少。
若是朝堂大臣有一半像他們一樣,皇上就無需如此操勞。”
周皇后撫摸着崇禎頭上的縷縷白髮,非常心疼。
雖爲帝王,卻無一日安閒,也無一日享受,千鈞重擔在身,日夜勞心勞力。
上位才十二年,三十幾歲的人,比之老父卻無多大差別,箇中辛酸苦楚,何人能知?
“唉!別說一半,能有十分之一,朕就足以**!”
崇禎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
想到朝堂上無休無止的爭吵,崇禎的心情瞬間黯淡。
說起來,一個個都是學富五車的大儒,通過千挑萬選重重考覈,方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平日裡講起道理頭頭是道,怎麼做起事情來反而不如秦愛卿一介秀才?到底是哪裡出現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