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今日負責防守的並不是秦浩明,而是他軍中的贊畫閻應元。”
多爾袞聽完曹迪成的彙報,臉上驚駭莫名,心裡猛然一顫,陡然間心亂如麻。
揮揮手先讓曹迪成退出賬外候命,多爾袞陷入沉思。
與以往攻打其它大明城池不同的是,閻應元和濟南府官員竟然把全城百姓組織起來,防禦大清進攻。
今天閻應元的表現他歷歷在目,無需他人贅言。大清勇士如此疾風暴雨的打擊下,濟南府依舊巋然不動,足以說明問題。
可讓他心悸並不是這個,而是身爲主帥的秦浩明緣何不見絲毫蹤影?
考慮他如其他大明將軍一樣,棄城而逃,無疑是侮辱他多爾袞的智商。那麼問題出現,秦浩明究竟在哪裡?
從他過往陰險狡詐的性格看,斷然不可能讓大清無驚無險安然撤離。
瞧目前的情形,即使有隱藏在城中的三百多內應幫助,濟南府沒有十天半個月,幾無可能攻下。
多爾袞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昨日夜半衝出大清防線的必然是秦浩明無疑,他這是聯絡被大清用速度遲滯的幾路大明軍隊而去,其目的不言而明。
無非是想讓大清背腹受敵,決一死戰。
若是往常時刻,明軍想和大清打野戰,多爾袞一定會悍然無懼並且略有期待。
奈何此一時彼一時!
一來人馬再也經不起損失;二來和戰略不符,他們的目的是保存自身,打擊明軍實力;可第三點纔是多爾袞最爲忌憚的,那就是大明軍隊居然敢主動求戰。
此乃近十年來大明軍隊從未有過的現象。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大清先祖縱橫在深山老林中,環境惡劣猶可存活,自然算是橫的。
而大明漢人得天地之利,生活優渥,自然算是軟的。故而,在過去的戰鬥中,大清無往而不勝。
經常只要幾百人,便可在大明的土地上四處橫行,無人敢有其他想法。
可自從這個秦瘋子橫空出世後,對大清打了幾個勝仗,大明將士漸漸好像有些變化。
一向無利不起早的祖寬居然肯讓自己的部隊拼死攔截奕善大軍,要知道,他的部隊可是他保命的根本啊!
便是懦弱的王樸,之前也主動跟大清打了一仗,雖然是失敗。
但是,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敢戰,這纔是令他憂慮的地方。
毋庸置疑,大明人口千千萬萬,若是大明將士皆敢戰,大清將士即使再勇猛,也斷然無可匹敵。
他多爾袞自負勇猛,三五人不在話下,可若是三五十人呢?
這也是爲什麼大清對大明屢戰屢勝,皇太極和他卻要和大明議和的原因,實力還是有所不逮啊!
熊熊火光下,賬內杜度望着愁眉不展的多爾袞,感同身受。
他雖然衝動魯莽,但不是無腦之人。
不同於多爾袞只是聽說而已,他是親眼見到秦浩明的瘋狂模樣,重圍之下還要把鑲紅旗第一勇士庫勒斬首,是個瘋子。
“此子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指揮同知,便給我們造成如此大困擾。他日必是我大清禍害,不如行險一搏,一舉消滅他們。”
暗中計算過雙方兵力,以及盧象升、祖寬、陳新甲等人的反應,杜度覺得打敗他們還是有一定把握。
畢竟陳新甲的幾萬大軍給他們打怕了,關鍵時刻未必敢於拼命,故而才沉聲對多爾袞建議。
“那豈不是正中他下懷。更何況,我們能承受多大的損失呢?一萬?兩萬?值得嗎?”
多爾袞手撫着額頭,只是盯着腳下。似在回答杜度的話,又似在自言自語,計算之間得失。
是啊,委實兩難!
若是不消滅他,就怕養虎爲患,今後越來越棘手。
可若爲了一個小小的大明武將,損兵折將消耗大清勇士性命,似乎又有點得不償失?
何況自己貴爲親王,跟一個瘋子去計較,實在讓他下不了決心。
你再不要命,可終究有理智有判斷;你再不要命,也會覺得被瘋子弄死殊爲不值。
你再不要命,也不會比瘋子更百無禁忌,自己的小命他還是珍惜的。
而瘋子是什麼都能不要,一無所求,天下何懼!
縱觀秦浩明以往的表現,多爾袞毫不懷疑他敢於拼命,跟大清死戰到底。
“聽說此子飛揚跋扈,未經稟報便對範家下手。雖說範家有些嫌疑,可範家出於自保,一定不會束手待斃,可否借他們之力除掉他?”
杜度左思右想,眼前一亮,驀然記起德州範家的遭遇,有些興奮的說道。
“神來之筆!神來之筆!”
多爾袞驀然站起撫掌大聲讚歎,整個人一掃頹廢之勢,眼中精光屢屢,思潮滾滾。
“他現在勢力未成,大明朝堂沒有強援,斷無範家底蘊充足,鹿死誰手,尤爲可知?
更何況,範家的財物驚人,本王便不信他能清廉如水,分毫不拿?
單憑此點,他便脫不了干係。
若是再有人推波助瀾,這小子即使不死,怕也不能立足朝堂。沒有軍權,安排幾個死士便可以除掉他,豈不是任我們拿捏?
實在不行,今後再想其他方法對付他。總之,決不能讓此子繼續爲禍大清。
殺雞焉用宰牛刀!
一個小小的大明武將,如何要用高貴的大清勇士和他拼命?
本王差點誤入歧途啊!”
多爾袞繞着寬大的帥帳,越說越興奮,顧盼之間,不可一世。
他說的這些,並非空中樓閣水中之月,都具有一定的操作基礎。
這些年,昏聵的大明朝廷,自毀長城的事情幹得少嗎?
“只是我們損兵折將撤退關外,回去皇太極那裡不好交代呀?”
秦浩明的事情解決,杜度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可說實話,對皇太極的手段,杜度心裡還是有一些恐懼。
“無妨!漢人說得好,兵無常勢,水無常態。戰場變化莫測,縱偶有小挫,我們騷擾大明的戰略基本達成。
再說,天啓帝師孫承宗闔家背殺,足以讓我等稍爲******主要還是阿巴泰和嶽託之死,讓皇太極有些說道。然目前的形勢,卻不容我們思慮太多。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皇太極也不能一味苛求!”
多爾袞搖搖手安慰杜度,踱着方步,緩緩的沉聲說道。
對於皇太極,他心中是及其複雜的,很難以用喜惡來形容。
當然,在個人情感上,他恨不能生啖皇太極。
可對於皇太極把後金帶到如今蒸蒸日上的地位,他多爾袞還是佩服其謀略的,想來他應該不會如此不智。
多爾袞的話在情在理,杜度略爲安心,反正他不是主帥,板子也是先打在多爾袞身上。
“杜貝勒,安排兩百名精銳死兵,我們也不能大明如此輕鬆。”
多爾袞的臉上閃過絲絲猙獰,臨走前,他還要稍作安排。
作爲一名統帥,多爾袞無疑是合格的。戰與不戰,是多爾袞能夠控制和選擇的。
可積蓄自己的實力,削弱敵人的實力,從而達到不戰而勝,或者以最小的代價取得勝利,纔是真正的戰略。
無疑,目前多爾袞的選擇符合戰略需求。
這也是大明和建奴的區別,領兵在外,多爾袞可以自己做主,而大明的將領卻不能。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一種策略,也是一種原則。
但凡明君聖主,只要頭腦清醒,對於征戰在外的將帥,只是遙相節制、賦予將領充分的自主權。
而非事無鉅細、事必躬親地干預前線兵務。結果往往是前者得勝,後者敗北。
因爲勝敗乃一瞬間之事,戰機不可失,需要雙方統帥對戰機的利用、轉換、把握能力。
而不是像大明一樣,僵硬的聽從兵部安排。
“正有此意!”
杜度明白多爾袞的心思,高興的領命出去。
雖然被迫撤退,可大清從來沒有吃過如此大虧,自然要報復纔是。